皇甫骥已經過世許久,多多少少有些風聲從落刀城中傳出來,經常有一些急于希望江湖異主,不自量力之人,聯合三兩幫派,偷襲落刀城,結果自然慘敗而歸。
盡管落刀城一再表示,不想卷入江湖紛争,也無意做武林之主,但自從皇甫骥出席青銅門葬禮之後,便沒有人再相信這樣的話。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尉遲烱失蹤後,現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刺殺皇甫骥,爾後住進落刀城,如今又被困在城中,這讓人無法相信他們不逐名利的說辭。
數次交戰,令落刀城損失不小,多虧了響沙教的協助,才使其沒有元氣大傷。
落刀城最終不被侵犯,響沙教的作用至關重要,皇甫執對其感恩不已,承諾道,“雖然家父已經遇害,龍兄仍舊做到了答應家父的事情,在下感激不盡。等這一切結束之後,落刀城定當報還龍兄相救之恩。日後,龍兄若有求與我,一定傾力相助。”
龍天澤從進城第一天起,便聽聞,尉緋煙被皇甫執下令關在了大牢中,他本想替她求情,希望皇甫執能放她一馬,但最終得知,她被關押的原因,是因為其母是殺害城主的疑犯,雖然此事與她無關,但皇甫執剛剛喪父,讓他原諒尉遲烱和尉緋煙,實在不妥,龍天澤便一直不曾開口。
皇甫執此時問他有何要求,他便借機将這件事情提了出來,道,“皇甫兄嚴重了,恩情不敢當,我這麽做,也是不希望江湖再生變數,如此,也是為了響沙教以後的安定。不過既然皇甫兄這麽說,我确實有件事情想求你成全。”
皇甫執道,“但講無妨。”
龍天澤道,“我希望,你能放了尉門主和尉緋煙。”
皇甫執眼中閃過不悅,臉上卻仍舊挂着笑,道,“別的事情好說,這件事情,恕難成全,想必龍兄也知道我父親被害的事情吧?”
龍天澤道,“皇甫兄,令尊的事情,我也很遺憾,但如你自己所言,姚夫人是妖所變,想來尉門主和尉緋煙并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真的串通,他們也不會被姚夫人留在落刀城中,肯定早早逃離。”
皇甫執自然知道這些道理,但皇甫骥是他這一世最重要最敬重的父親,他若是什麽也不做,實在不能原諒自己。他也明白,将尉遲烱和尉緋煙關起來,實際上是對自己的心理安慰,什麽用也沒有。用這樣的方式引出妖怪,也不現實。若真如獵龍人所言,那個妖怪會來救他們,一開始也不可能丢下他們,更不可能過了這麽久,仍舊沒有動靜。
皇甫執一直沒有正視的事情,被龍天澤指了出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龍天澤道,“還請放了尉姑娘吧。”
皇甫執反應過來,驀然擡眸,許久,嘴角聚起一抹笑,淡淡道,“龍教主為何這麽在意尉門主和尉姑娘的處境?”
龍天澤心中有些緊張,面上卻不露痕跡,表現的十分淡然,道,“畢竟曾經尉門主也是江湖之主,我還是很敬重他的。”
皇甫執臉上現出微嘲,心中暗想,“你明明在意的是尉緋煙,再說了,一個自家被毀時,能夠抛棄妻女,棄所有人于不顧,茍且偷生的人,有什麽值得敬重。”他雖如此想,卻沒有說出口。
皇甫執猜得出龍天澤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尉緋煙,他現在的表現,完全是一個墜入愛河的男子,想要極力掩藏內心的想法,卻遮掩不住。
皇甫執最終答應了龍天澤的請求,将尉遲烱和尉緋煙從牢中放了出來。
說是放了出來,實際上只是換了個舒适的地方□□,他們不能離開住處,只能在所住的苑中走動。
不僅如此,皇甫執還安排了許多手下看管二人。如此一來,皇甫執既做到了龍天澤的請求,又沒有真正放了二人,此事處理的也算圓滿。
……
蒼冥将覃柒攔在懷裏,禦風而行,最後在一片巨大的湖心中停了下來。
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他明明應該把她帶回海底,關在永忌涯,任由其自生自滅,可他沒有。
四海八荒裏,蒼冥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從來不會做出任何不和規矩的事情,可自從他遇到覃柒,一切都朝着自己無法預知的方向發展。
也許,僅僅是因為,萬年來,覃柒是唯一一個,救過他的人。
微風穿過水面,拂動蒼冥的衣袖。遠處聚起大片大片的烏雲,天地間一片肅殺,無常的天氣,令蒼冥心煩意亂。
他本不是個愛動怒的人,連覃柒給他帶來這麽多的麻煩,他也沒有因此感到氣憤。但此刻,他的情緒卻不自控的波動着。
他看着陷入昏迷的覃柒,緊密着眼眸,微皺着眉頭,更加煩亂。
蒼冥的視線落在她的脖子上,看到那片龍鱗,心情微沉。她的龍鱗已經遭受了兩次重創,此後莫說修行困難,便是如今的修為也很難保持。
蒼冥蹙眉,執起右掌,将靈力從自己的掌心,傳送到覃柒脖子上挂着的龍鱗,龍鱗上微弱的光線,漸漸越來越亮。
雨水遲遲沒有落下,連僅有的風也消失了,湖面平靜的像一面鏡子,清晰的倒映着兩個人的身影。
覃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不是凡人,*和心事很少,自然鮮少做夢,而雲初是她唯一的心事,所以夢境,也一定與他有關。
她從睡夢中醒來,只一瞬,便忘記了夢裏所有的故事,她只記得,這是個關于雲初,關于仇恨的噩夢,卻不知道,是她恨了他,還是他恨了她。
她終究是沒有死,不管此後,以什麽樣的方式活着,再也不會和雲初有任何交集。
她努力了那麽久,最終只是将雲初從一個仇恨,帶到了另一個仇恨裏。
覃柒的睫毛顫了顫,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她全身上下,被劇痛侵襲着,本來失去的觸覺,似乎已經恢複。
覃柒的思緒回到腦海,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暖流正在流進自己的身體,讓她的精力慢慢恢複。
她睜開眼睛,湖心景致盡收眼底,漸漸清晰。
覃柒移目,看到蒼冥的臉和正在傳送靈力的手,覺得很驚訝,她沒有想到,蒼冥會消耗法力來救自己。
覃柒徹底清醒後,才恍然間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還在人間,她覺得不可思議,蒼冥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将自己帶回去囚禁,于是疑惑道,“将軍,您這是…”
蒼冥沒有言語,見她醒了過來,只是沉默着收回了掌力。
覃柒撐着身體坐了起來,道,“多謝将軍相救,真沒想到,将軍好度量,對待一個逃犯,都能如此寬宏。”
蒼冥站起來,語音冷至極點,道,“果真是不自量力,本尊不過是怕你魂飛魄散,不能帶你回去受刑,所以施舍了些靈力,你是不是太自負了些。”
這時候,覃柒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高傲或者卑微的神情,只有一抹淡淡的寧靜。
她輕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蒼冥,道,“總之,多謝将軍。”
蒼冥與覃柒對視片刻,氣場竟然敗下陣來,他移開目光,道,“走吧,這次,你沒有借口了吧。”
覃柒不想如此狼狽的回去,只道,“将軍,您等一等。
蒼冥站在湖心,吹奏着手中的長笛,樂曲婉轉,穿過山林草木,刺破長空。
覃柒坐在他身邊,眼睛看着湖面,湖水中是她憔悴的面容。她對着湖水理了理頭發,又擦了擦臉上的污垢,爾後雲淡風輕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