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大漠的靈魂,風是大漠的呼喊。
無邊無際的大漠落落寡歡,太陽将荒漠炙烤成滾燙的火球。天地蒼茫,只有高空中盤旋的孤鷹。它就像獨來獨往的俠客,不懼烈日和狂風爍金銷骨的氣焰,将雄姿展示給萬裏雲天,南北大雁偶爾附和,也難掩它沙漠王者之位。
灰白蒼穹下,悲怆壯闊的荒漠,不時刮起強悍而又骁勇的大風。風卷黃沙,吹散不了熱血男兒的身軀和膽量,也吹不去他們的意志和夢想。
将士來,将士還,橫斷鷹頭山。
一隊人馬出現在鷹頭山脈那蒼涼的荒漠上,司徒瑾帶着幾個弟兄開始刮地皮式的巡山。他眉頭緊鎖,眼神淩厲,看到可疑的洞穴立刻下馬,一一親自探查,決不放過。
他內心自責,天晶石作坊還是他太依賴朝歌和黑鷹所致,他必須自己親手撫遍這片大漠,才能真正安心。
衆人來到一處斷崖前,司徒瑾手搭涼棚,看到遠處可疑的地方後立刻示意軍士原地等候。他飛身撲向那被風刮得不斷流瀉沙石的斷壁上,如同壁虎般緊貼石壁,十指緊緊摳住僅能固定身體的細小縫隙,等身邊的狂風稍緩,他提氣上躍繼續向上攀爬,終于來到那處窄小的石洞。
只見這石洞細長窄小,堪堪僅容下一人鑽入,司徒瑾探頭往石洞裏查看,裏面雖然黑黝黝,卻有細弱的氣流從裏往外蹿,他毫不猶豫抓住上方的石壁就伸腿向裏跳。
“大哥,定要小心!”
守在崖下的軍士擔心的呼喊。
“無妨!”
司徒瑾說完就徑直跳了下去,當他落地後,發現這裏果然是一個外窄內寬的山洞。不同于外的狂風肆虐和烈日高陽,除了洞口有嗚嗚怪叫的風聲外,洞內安靜而又幽深。赤紅色的山石遍地,地面崎岖不平,腳底全是風化的沙石碎礫。他屏神靜氣的彎腰向前,跟随洞內着那縷似有似無的氣流慢慢向前查看。
忽然,司徒瑾的耳朵一動!他聽到一絲不易查覺細微的聲音,和他僅一壁之隔!
是人!那腳步和呼吸絕不會錯!
司徒瑾心裏緊張而又狂喜!真他媽來對了!
他一手裏緊握腰間長刀,另一只手按袖箭機關,蓄勢待發!
洞內的風時有時無,石壁另一側人的腳步和呼吸也時斷時續,幽暗的洞內司徒瑾側耳傾聽,目光灼灼。就在前方石壁拐彎處,司徒瑾疾速加快腳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下了長刀!
只見眼前巨大的黑色影子一晃,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不好,火蒺藜!
司徒瑾就地一滾,躲開對方抛出的一把暗器,火蒺藜觸碰即炸,洞內頓時火光四射,碎石紛紛,滾滾狼煙。司徒瑾迅速起身撲向那團黑影,對方見偷襲不成,立刻扭身就逃,司徒瑾緊跟不舍,只見對方邊跑邊向前又抛出一把暗器,只聽到“砰”地炸開一處石壁後,那黑影竟然從冒着煙塵的破口處一縱而出,司徒瑾毫不猶豫地跟着大步跳下。
洞外刺眼的光芒大盛,司徒瑾有些不适應,只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在空中飛舞,一個熟悉而粗犷大笑聲響起,對方黑紅肥胖的臉龐一臉得意。
司徒瑾定睛一看,不禁大駭:“烏雷!原來是你這螭國醜夷!”
烏雷是和司徒瑾交手較多的螭國将領之一,他體形巨大,毫不誇張的說體重約有三百斤,尤其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肚子更是累贅。若是烏雷穿上铠甲,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戰車,尋常的馬匹根本載不動他,他只好坐慢吞吞的皮狙獸。
他尤愛和司徒瑾交手,但每次均婁戰婁敗,婁敗婁戰,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螭國人體壯如牛,力大如山,擅于角鬥和騎射,尤其好鬥。司徒瑾念烏雷性格憨直,執拗倔強,勇往直前,總是手下留情放他一馬。其實司徒瑾從不小看烏雷,若是長戟折斷,戰馬被傷的情況下,那螭國人在地面上的角鬥術絕對是一大殺器!
烏雷身形笨拙,但會使一手黑色的玄鐵長鞭,他的長鞭還被司徒瑾打脫手幾次。可是司徒瑾從未見他用過輕功,更沒有見過他像眼前這般龐大而輕盈的體态,就如同被狂風吹向天空一片巨大的樹葉!
“烏雷!你何時學的輕功?”
“哈哈,我烏雷喜歡秘密!”
“你下來我們打一架!”
“打不過!”
烏雷說完就欲離開,看到司徒瑾來追,他袖子一揮,撒下密密麻麻的暗器投進山石的縫隙處,只見聲聲爆炸中,司徒瑾身後山石紛紛滑落,煙塵滾滾處眼看斷崖要坍塌。
“往後撤!全部後撤!”
随着戰馬嘶叫,軍士們後撤,可是仍有來不及退下的軍士被砂礫掩埋。司徒瑾立刻沖下山崖,拼命往外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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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綠植蔥郁,空氣清新。
司徒瑾閉上眼睛疲憊的躺在被綠意包裹的床上,這些綠植讓他心神寧靜。一片碧綠,一汪清淺,鮮活的植物會讓他想起沙漠綠洲。
只是他仍腦子紛亂,心事重重,海大牛又受傷了,而且傷勢很重,這讓司徒瑾很痛心。
他無法理解那烏雷在短短的時間內,輕功怎麽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突破。烏雷離去時,那被炸毀的殘垣斷壁處竟然能隐約看到地道的痕跡,是人挖的,還是利用原來的地勢?地道下面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看來還要再查一查。
那火蒺藜,本是青鸾兵部和工部共同研制的重大機密之一,同雷震子,火藥箭列為三大重中之重,就是因為有這三種重火器的出現,才使周圍那些附屬小國震懾而臣服。那烏雷又是如何得來的?是自己內部有問題,還是他們通過特殊渠道購買?
鷹頭山的滄桑巨變,總能引起人們無限遐想……
此時,聽到門聲一響,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司徒瑾不用睜眼,聞着那股清幽的味道就知道是誰。
葉剪秋進屋後将自己的帽子和面巾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悄悄來到司徒瑾身邊。
司徒瑾閉着眼睛睡得正沉。
他看起來疲憊中還帶有幾分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碴,臉頰曬的發紅,有些地方還脫了皮,頭發和耳朵裏還有殘留的沙土。他和衣而卧,連靴子也沒脫,被子也沒蓋。
葉剪秋站起身來,細細檢查他全身上下有沒有受傷,看到除了十指有些破損外沒有其它外傷後,他這才放了心。葉剪秋輕輕擡起他的長腿慢慢将他的靴子脫下,又拉開了被子一角給他蓋上。
葉剪秋靜靜的坐在他身邊,輕輕的撫着他英俊的臉頰。
真想他呵!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累壞了吧?這些天定是在外面受苦了。
葉剪秋彎腰俯下-身來,隐約聞到司徒瑾身上仍帶有一股烈日風沙的味道,不禁心疼的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
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的攥住,力氣大的幾乎将手腕的骨頭生生捏碎!
“別動,我很累。”
葉剪秋強忍痛疼輕聲道:“是我。”
司徒瑾睜開帶着血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道:“給我按一下。”
“好。”
司徒瑾翻了個身,葉剪秋揉了揉手腕開始給他按摩,司徒瑾不禁舒服的哼出聲來。
“大人,這幾天一直都在巡山麽?”
“唔。”
“很辛苦吧?”
“唔。”
“我們聊聊天好麽?”
“嗯。”
“你枕邊有新織的淺棕色雞心領毛衣,料子輕盈軟滑柔順,配上一件白襯衣,暗金色領帶,竹麻料長褲,肯定很好看。只是扣子和領帶你用不習慣,回頭我幫你穿。”
那襯衣上十個扣子是他用薄木片精心磨制成的,而毛衣和褲子是他和李氏商讨了很久,才最終定下的款式和面料。葉剪秋早就期待司徒瑾穿上這身衣服了,若是再配上他自己黑色高筒戰靴,高大帥氣的他定是如同T形臺上的男模!
“菜園裏的藍莓熟了,我制了果醬,回頭可以給你烤面包吃。菜園子裏有很多漂亮的小鳥,我們可以一起去看,你喜歡那只我可以你幫你捉,但是不能關在籠子裏養。我喂養的小雞終于開始下新雞蛋了,個頭特別小,但是味道卻很好,回頭做給你吃。對了,那棵紅絨樹下我綁了一個吊床,可以躺着玩……”
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雞毛蒜皮,司徒瑾不禁皺了皺眉:“幼稚。”
葉剪秋立刻尴尬的閉了嘴。
他其實有一肚子話想對司徒瑾說,本來還想準備邀請他去見見李氏。李氏肯定很喜歡英俊潇灑的他,三個人坐在李氏家小院子藤架下的小桌子邊聊天喝茶,然後自己下廚做上一桌拿手好菜……他甚至還打算請司徒瑾一起逛街,他們穿梭在那青石板鋪成的阡陌縱橫小巷,或找個特色茶樓聽戲,或是街頭漫步……可惜,忙碌而又辛勞的司徒瑾好像給不了他。
葉剪秋咬了一下嘴唇,終于開口道:“翠竹軒的那個良辰公子,你知道麽?”
司徒瑾心裏有些厭煩,他根本不想聽到這些讓人心煩氣躁的後宅鎖事,他只想靜下心來好好休息。而葉剪秋也不應該為這種事妄自猜測,他應該乖巧懂事,更應該相信自己。所以,司徒瑾懶得解釋,也不屑解釋。
冷場片刻後,司徒瑾聽到葉剪秋的呼吸有些沉重不穩,心裏有些不忍。
“曹達送來的。”
“我不想讓他在那裏,那翠竹軒……”
“他只是暫住。”
“那翠竹軒是我的。”
“你不是有地方住麽?”
“可是,我想贖身出來後,要麽在外面買個房子住,要麽就住在翠竹軒。”
司徒瑾又一次睜開了眼睛,終于惱火道:“葉剪秋,你說什麽,贖身?出府?”
“我只是想……”
“這事日後再議!”
“……”
那翠竹軒是我們的!我根本不想讓那個所謂的良辰住在府裏的任何地方!
可是當葉剪秋看到司徒瑾累的連眼睛都不想睜開時,他将這話又咽了回去,忐忑不安地道:“還有件事想麻煩你……老家有人想請你幫忙,有人偷了他們的西瓜……”
“沒空!”
“……”
“一會兒要不要洗個熱水澡?”
“閉嘴!”
“……”
葉剪秋手腕很疼,疼的想掉眼淚,但他仍一頭大汗幫司徒瑾按摩。他心裏很難受,沒想到幾日不見并不是以慰相思之苦的執手談天,卿卿我我……
美好的愛情來的太快,快的像個美夢讓人擔心時刻會驚醒。葉剪秋明白自己并沒有和司徒瑾并肩攜手風雨的經歷,也沒有竹馬同窗的篤定情誼,司徒瑾過往的時光裏葉剪秋并沒有參與。這一切都讓葉剪秋很不安,總擔心他的愛只是對方的一時情緒。
葉剪秋自我檢讨,是自己的話太多了吧!司徒瑾看起來壓力很大,脾氣顯得有些暴躁,這個時候提這些事怕是不合适,他需要休息。是自己想多了吧!由于太在乎,所以也更加敏感脆弱。
愛情真是奇怪,好像什麽都介意又偏偏什麽都能原諒。眼睛裏下着雨,心裏卻默默地撐了把傘。
而仍閉着眼睛的司徒瑾心裏的火騰騰上漲,為什麽這些百姓總是來找別人來做主,自己就不能為自己做一次主?若是有血性之人鬥膽殺了這些妄法之徒,跑到司徒瑾那裏尋求庇護,那他定會收在自己麾下,當自己兄弟保護起來!可惜,來青陽鎮三年多,沒有遇到一個!
現在的司徒瑾也漸漸沒有了除暴安良的興趣,那些做惡之人,根本是殺不完的,而司徒瑾,卻只有一個。但是百姓們卻不管那麽多,也不管一個軍團的人有沒有權利插手地方上的事務,反正你是吃皇糧的,那就得管!
看看吧!連西兔兒村的百姓被人偷了西瓜也來找他,他又不是土地爺!
那些被奴役習慣的百姓,幾乎變得很麻木。有口飯吃就不會想到求人,沒有出人命就不會想到反抗!司徒瑾只所以替王家村的王老漢修理了曹福牛,就是因為他敬花甲之年的王老漢不懼刀劍,不畏快馬,豁上老命敢半路攔截!
“這些天,你随朝歌去農場幹活,聽他指派。”
“嗯。”
“府裏的事先放下。”
“好。”
司徒瑾睜開眼睛,盯着他道:“不是讓你去跟着朝歌幹活嗎?怎麽還在這裏?”
葉剪秋很委屈:“我想多陪陪你,再說,朝歌不來帶我,農場太遠……”
司徒瑾一拉被子,将自己蓋住道:“朝歌在菜園子,你找他去。我累了,你退下吧。”
葉剪秋只好從床上爬下來,穿上鞋走出了門。
走到半道上,葉剪秋突然想起什麽,糟糕!他忘記朝歌有菜園子的鑰匙!那朝歌肯定會發現菜園子的奇怪之處了!
想到這裏,他匆匆跑到菜園子,只見菜園子大門緊閉,有人從裏面将門闩上了。他焦急的敲門,很快,光着膀子的朝歌板着臉給他開了門,葉剪秋看了朝歌一眼,朝歌臉上永遠都是一幅冷冰冰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麽端倪。
葉剪秋只好硬着頭皮進了園子,眼前的一切讓他大驚失色!
園子裏的果樹全部被連根刨了,地面只留下一個個如同炸彈轟炸過的大坑!由于刨樹的時候嫌搭的菜棚架礙事,已經全都野蠻的拆除了!所有的菜都淩亂的躺在地上,瓜菜踩爛不少,到處都是落葉斷枝,滿園彌漫着瓜果爛葉的味道……由于少了樹蔭遮擋,白花花的陽光毫不客氣的射向菜地那慘不忍睹的場景。
花兒不見了,鳥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