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V]
這天陰沉，入了夜沒有月亮，天空也無一絲星。
沉沉的一片，像是暴雨前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宋茵沒有開車，她坐在專車裏，聽着窗外呼呼的風聲。這時的江城晝夜溫差大得驚人，凜冽的夜全然無白天陽光燦爛的溫度。
她想着管皎跟她說過的話。
那段通話結束後，她本想不去理管皎的，卻在進卓詩岚辦公室前停住了額腳步。
宋茵也不是有意偷聽，卻聽到了段不該她聽的對話。
“岚姐，我上次替你辦得事還算成功吧？”
是助理小朱的聲音。
宋茵不記得小朱有向她彙報過卓詩岚的安排。
一向忠心耿耿于自己的人突然與別人有了秘密，宋茵本能地感到不快。
但她不願就這樣疑心小朱，她心裏也清楚小朱是個老實姑娘，許是被卓詩岚騙了也未可知。
只是宋茵的腳步終究是慢了下來，她想聽聽卓詩岚說什麽。
“你做得很好。”卓詩岚的聲音與平常無異，“這在公司裏，除了宋姐，就屬你與我最貼心。劇組裏宋姐顧不得的時候，也全然托你照看得好。”
這話私下聽聽也沒大問題，但被宋茵聽見無異于誅心之言。
小朱是助理，宋茵是經紀人。誰都知道小朱還年輕，不會僅滿足做一輩子助理，終究是要轉為經紀人崗位的。那時若是宋茵坐上總監之位了，還有照拂小朱一說，若是沒有，卓詩岚豈不是在煽動小朱逼宮？
宋茵私心相信小朱想不到這一層，她此前也試探過小朱，那姑娘剛工作不久，對什麽職業規劃、晉升發展一團漿糊，毫無概念，宋茵曾暗示她日後讓她接經紀人之位，倒把小姑娘吓得不停表态自己沒這麽野心。
那時見了小朱這份模樣，宋茵自然也放下心來。
誰知小朱的回答超出了宋茵所料：“我跟了卓老師這麽久，卓老師也不曾麻煩過我什麽，只是我與卓老師合作的時日還長，做事妥帖些也是應該的。”
宋茵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這番話無論真假，小朱都不會當着宋茵的面講出來。
宋茵不僅驚訝小朱學會了說這般游刃有餘的話，更發現她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選擇。
原本的小朱，只會傻傻地聽宋茵安排。如今的她竟然開始認同卓詩岚，這就等于一旦她能提供給小朱的小于卓詩岚給的，這倒戈是輕而易舉的事。
卓詩岚的名氣如今越來越大，小朱要是跟定了她，搞不好真能等到雞犬升天的那一日。而她從始至終都沒和卓詩岚貼心貼肺過……
最初的宋茵，也相信卓詩岚單純好掌握，但随着卓詩岚一次次詭異的熱搜、一次次奇怪的危機又神秘地解除，宋茵愈發覺得卓詩岚是個不簡單的人。
最近引起她懷疑的一件事正是卓詩岚在泰國所謂的“教練”。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宋茵當真是覺得卓詩岚是和羅辰津一起出游的。
只是卓詩岚矢口否認了，她也就給卓詩岚留點面子。
現在終于圖窮匕見，卓詩岚怕是真的成了羅辰津的心腹，開始不顧情面地發展勢力了。
卓詩岚又說了些什麽，宋茵沒聽清楚。她也沒什麽興趣去聽，總之就是些收買人心的甜言蜜語，這些年她也沒少說，更勿論不懂了。
她滿腦子都是管皎對她說的話。
……你們家岚岚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但因為是孤君，沒有群臣相伴，因此這麽多年一直不溫不火。
宋茵打開手機，快速搜索了下什麽叫“君臣慶會”。
不搜不得了，她看到搜索結果差點沒把手機摔地上。
所謂“君臣慶會”當真就是紫微星坐命，最愛逢吉星，最忌逢煞星。就如同一國之君主，要是周身都是賢臣能士，必能成就一番霸業。若周圍都是奸邪小人，葬送王朝也未可知。
宋茵越看臉色越難看。
百度上只講了這命格，管皎講的好像時周邊的人。宋茵不懂，但覺得管皎講得玄乎。若是以管皎的說法，卓詩岚這麽多年沒有水花，豈不是因為遇到了她這個大奸臣？
雖然她這麽多年對卓詩岚确實稱不上鞍前馬後，但通稿、營銷也不知道發出去多少，誰讓她卓詩岚實在命不好，黑都黑不紅，如今這麽一算，都成她宋茵的錯了不成？
玄學這東西本就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如今宋茵進了管皎的話術裏，越發覺得管皎說的極有道理。
不論管皎存的是什麽心思，但不以人廢言，既然是好話，她就得聽着。
如果說一開始宋茵對參加管皎局的想法是10%，在聽了她們的對話後，已經直線上升到了30%，現在加上玄學加成，宋茵的心理防線瞬間突破至50%以上。
此時，她聽不得任何話，直接推門而進。
宋茵以為她的進門起碼能讓她們倆稍有些收斂，沒想到這二人竟然沒把宋茵當回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就繼續聊天，似乎沒覺得自己說的話對宋茵是多大打擊。
終于，宋茵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今晚管皎的局她必須得去，就算被嘲笑也要去！
宋茵一下班就趕往了管皎發的位置。
那是一處遠離市區的山莊，看起來像是某個私房菜莊園。
管皎很早就等在了那裏。
她這次帶的紅酒需要醒很久，所以準備得也早。
雖然宋茵沒在通話中表态會來，但管皎知道她一定會來。
管皎了解宋茵的脾氣——看起來是個爽朗幹練的女強人，其實最是膽小自私畏縮不前，看她前期給卓詩岚的發展路數，就知道這是個怕虧本舍不得出血的主，陳采萱在她手裏紅了純屬意外，她手裏的藝人該是和卓詩岚一樣老撲街才是常态。
事實上，宋茵手中的藝人除了陳采萱，也确實沒有爆紅的。
而且近日陳采萱的熱度也在逐漸下降。
她只舍得馬兒跑，舍不得馬兒吃草。
因而管皎的話術也是為宋茵精心設計的——她不講別的，只說孟瑗的奇遇，免得宋茵多心，覺得她是有意識地挑撥離間。
然後，她在引出今晚的主題，特別交代只有她們二人，不管藝人的事，營造出一個私人的環境，能讓宋茵放下心來。
這一點并不是大殺器，但在宋茵心裏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會格外好用。
管皎相信宋茵對卓詩岚的不滿早就積存于心，只是礙于經紀人和藝人的共生關系，不能撕破臉皮。但在她的暗示之下，宋茵定然會不滿于卓詩岚的脫控。
事實上，自從與孟瑗合作以來，卓詩岚遇到的所有和孟瑗相關的危機，都不是從宋茵手中解決的。尤其是“深夜劇本”事件，管皎知道按宋茵的脾氣，這事絕對過不了夜。但卓詩岚的微博拖到下午才發，很明顯不是宋茵的行事規律。
縱然她們之前再姐妹情深，這事也足以讓她們離心離德了。
管皎一直認為，藝人是下金蛋的母雞，而經紀人才是飼主，如果這只母雞不願乖乖下金蛋，甚至攜金蛋而反過來奪權，那不如直接幹掉。
她想宋茵對此想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只要宋茵下午看到卓詩岚，定然就會因為她的話而被勾起不滿。
人不滿就要發洩，而管皎的邀約就是瞌睡送來的枕頭，不怕她宋茵不枕。
整個計劃近乎完美，唯一的問題就是宋茵究竟能不能在下午見到卓詩岚。
這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管皎電話剛打過去時，宋茵猶豫了片刻，而後就響起了腳步聲。
這段時間恐怕就是她從卓詩岚那邊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時間。
宋茵因為接個電話而出去，然後一去不回總會令人起疑。更何況宋茵心中有鬼，更會在心裏注意這點，因而必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只要她能接觸到卓詩岚，這事就成了。
管皎的算計向來很準，這次也分毫不差。
她的酒剛剛醒好，宋茵便推門而入：“對不起，我來晚了。”
管皎起身相迎：“今晚就我們姐妹兩個，不是你先到就是我先來，哪有什麽早晚之說？”
她順手按了按身邊走菜鈴，很快便有服務員進來，為她們呈上幾盤熱菜，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整個屋子只有她倆，餐桌是安了轉盤的方桌，她們分座兩側，管皎親自為宋茵斟酒：“宋姐平時日理萬機，想約你真不是什麽容易事。”
宋茵擺擺手：“管大經紀人可別消遣我，誰不知道你手底下的孟瑗是影後備選，我身邊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年輕，煩得很，但遠談不上日理萬機。”
她們倆淺淺地碰了一杯，杯聲清脆，在安靜的包廂裏顯得格外空靈。
管皎看出了宋茵眉眼中的不适，又按了手邊的一個按鈕。
這時，包廂裏想起與自然相近的輕音樂，音量不高，絕不喧賓奪主，卻讓人感覺仿佛置身大自然，連人帶心情都放松了下來。
宋茵微微靠着椅背，比起管皎，她的放松感最為明顯。
管皎兀自呷了口紅酒，斂了斂眼眸。
很好，一切盡在掌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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