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雖然一臉沉靜,其實心裏比葉大山還緊張。
他本來是去農場找小廚子的,可是到了那裏後,卻打聽到他和一個老太太去了玉谷縣。曹五很失望,但是他既然來了,就想去小廚子住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順便摸一摸他小床上的被子,聞一聞枕頭毛巾什麽的……可是沒等他走到帳篷處,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特別顯眼的人——朝歌。
朝歌只冷冷的瞟了曹五一眼,曹五的身上就開始發冷。曹五苦臉皺眉,承認自己有些膽怯。這曹家和軍團的關系是很微妙的,而且朝歌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戾,只要他心情不爽,二話不說直接就下重手,曹老六就有好幾次差點栽在他手裏,簡直比那司徒瑾還可怕!
他不想踢到朝歌這塊鐵板,而且小廚子又不在,若施“苦肉計”這招就白用了。
看來曹五還是有準備的。
最後鬼使神差的,曹五竟然來到了西兔兒村。
曹五坐在這個幽暗的洞屋,好奇地左看右看。
這裏就是小廚子曾經住的地方啊,真是可憐……
這裏就是他的家人啊,真是可親……
這就是他的親爹呀,真是……咦,這不是賣兔子的那個老漢嘛!
曹五是知道這個老漢的,這個賣兔子也賣過碳石的老漢是最不會做買賣的。背個簍子在市場上亂晃悠,也不擺攤,更不會兜售,總是在人堆裏鑽來鑽去找什麽……
曹五一開始認為他是小偷,派小弟跟了他一會兒,發現他是真不會做生意,見有客人上前問話就臉紅木讷,甚至還往後退!
葉大山當然也拿不出攤頭費,曹五收了他幾回兔子後再沒興趣注意他,根本不用他出手,這種人早晚也會被淘汰掉!
只是沒想到,這老漢竟然是小廚子的爹,這可真是芝麻掉針眼,巧了!
可是這老漢氣度和他兒子相差個十萬八千裏,這屋裏所有的人看起來都不像小廚子的家人,這老天爺是怎麽配的一家人呀真是!
雖然曹五和葉大山以前打過幾次交道,還是一種“對立”的關系。但曹五畢竟還是生活在大家族的子弟,禮節上還是很到位的,他立刻沖上前像尊黑塔似的截住了想跑的葉大山,并且向他恭敬地彎腰行了禮:“晚生拜見伯父。”
葉大山愣了一下,見到曹五這麽彬彬有禮,腦子裏電光石火的閃過很多念頭。
這曹五來他家是幹什麽?為了大小?不可能!曹家這麽大的家族會因為一個男妾跑到西兔兒村來巴結?為了收逃掉的攤頭費?更不可能!曹五犯得着嘛,坐着豪華馬車跑人家裏要那幾個錢!那是……二妞!肯定是因為二妞!
二妞曾說過,那貞娘子和曹老太關系特別好,也許是因為貞娘子對二妞關愛有加,順便辦了個好事當了個媒人?嘿呀!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若是這縣裏最風光的曹家和軍團他葉大山都能攀上最親密的關系,那他往後不是得橫着走哇!
對了,回頭得給二妞說說,得注意名聲哩,少跟那個連話都說不囫囵的男子來往,一個外地後生再有教養也沒有用,免得惹曹五爺不高興!
葉大山興奮的雙眼放光。
腦洞大開的葉大山慢慢放松地展開了笑容,坦然的受了曹五一禮:“原來是曹家老五啊,真是稀客。坐吧!坐吧!你看你來的突然,把伯父吓了一跳,正想給你打點酒喝,你卻給攔下了。”
曹五晃着大腦袋:“伯父客氣。”
等葉大山坐下後,曹五才重新坐在葉大山身邊。
曹五這次學乖了,換了一身淡藍色的湖綢長衫,頭發用根同色的絹帕绾上,腳上穿雙軟底緞面鞋,渾身素淨無佩飾,除了手裏拿了把吊着玉墜的檀香扇子……這是改走文藝路線了啊!
可是曹五害熱,即使坐在那裏不動,黑胖的大臉上直往外冒汗,很快後背和腋窩被塌濕了一大片,由于幹了又濕,濕了又幹,邊緣有一圈不規則的白漬……但是曹五又不敢猛烈搖手裏的扇子,優雅地慢慢往臉上扇風,時刻保持良好的君子風度。
唉,天生不麗質,老天爺也不好幫忙呀!
葉大山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好像身邊有座小山似的壓迫,他咳嗽兩聲,清了嗓子後道:“那個……那個老五啊。”
“您老叫我?”
“嗯哪!”
“您老有話直說就是。”
葉大山眨了眨眼,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覺得這樣呼來喚去的挺爽!他眼睛無意中瞟見炕上閃閃發光的一堆堆的禮品,不由得愣了。
乖乖哩,都是各色成匹的閃光綢緞料子啊!那一大堆差不多有十來匹吧!這得多少銀子?反正娘們家也穿不完,幹活下地更是不能穿,幹脆統統賣掉換銀子!
其實曹五也是臨時買了這些禮品,他知道小廚子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是說不定他家人喜歡啊!看着葉大山兩眼放光,曹五放了心,這禮送對了!
雖然曹五的財富比不上他娘,但是曹五還是非常有錢的,畢竟他名下的産業每年分紅不少,而且他本人又對吃喝穿戴不太講究,也沒有沾染上奢侈的習氣。所以他名下的資産只增不減,年年累積下來也是筆巨額的數字。
其實也有很多人知道曹五的身份後主動結交,甚至有人自願奉獻,可是最後都“賠了本兒”,開始紛紛遠離。因為曹五根本就是個木頭腦袋,不解風情不懂人心,那麽多銀票也不舍得掏一張,最多真誠的請人喝碗雜碎湯……結果傳言就出來了,說這個曹五連個鐵公雞算不上,鐵公雞還刮個鐵鏽鏽,這簡直就是一光滑溜溜的瓷公雞!
其實曹五并不摳門,那要看對誰。
曹老太也無奈。她覺得不會花錢就不會掙錢,可是眼見這老五心思根本不在掙錢上,也就不勉強了。俗話說龍生九種,她的這幾個兒子也的确性情各不相同,特別是老五,對金錢不感興趣,也不願結交名流,更不喜攀附權貴,行走在人堆裏沒有絲毫貴公子的氣度,跟一個市井之徒差不多。
看着兒子一幅任你東西南北風,只喜歡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樣子。曹老太幹脆也不管了,只要他高興就好,總之,這輩子他自己負責。
曹五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自打遇到了小廚子後,就特別想給他最好的東西。帶他吃好吃的,帶他去玩,給他錢花,要多少給多少!不對,有多少給多少!可惜,人家好像不喜歡……好在他家裏人喜歡,也總算是有個地方能為小廚子做些什麽了。
曹五是個直性子,本來他只是單純的想來小廚子家看看,可是見到對方的父母後突然改了主意,這婚姻大事父母可是能做主的,不知道能不能試一試……若是成了,小廚子可別怨恨,成了親後定對你千好萬好,任你打任你罵……
想到這裏,曹五立刻直奔主題:“伯父,晚輩想打聽一下,您老對兒女親家可有什麽要求?”
哈哈!葉大山簡直想拍大腿笑出聲!果然!
葉大山強忍心裏的激動,一臉平靜地道:“俺一個農戶人家,能有啥要求?像老五這樣就很好哇,看起來實在厚道,就是個值得托付的。”
滿嘴瞎話!這曹五雖然将自己收拾的煥然一新,但是那行動如黑塔,臉上條條橫肉,陰沉的眼神,大步外八字,怎麽看都像一個混的正“嗨”的黑澀會,脖子上就差一個虎頭紋身大金鏈子就齊活了!
曹五紅着臉開心地咧嘴笑:“真的?”
曹五一樂,那臉上的條條道道聚攏在一起,就跟嗫在一起待放的菊花似的。
“當然!”
葉大山心裏焦急,你倒是快點提呀,只要你開了口,爹立刻就做主了!
曹五低頭搓搓手,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想娶剪秋!”
“啥啥?!”
一屋子人全部驚呆了。葉大山更是張大嘴巴。
曹五擡起頭眼神堅定地道:“我要将他贖身出來,然後娶他!”
葉大山皺着眉頭說不出話來,心裏苦水嘩嘩直往外淌。
你這個曹五,你倒是早點來說呀!這可咋辦?俗話說一女不能嫁二夫,這男子也不能許兩家呀!雖說那司徒瑾和葉大小兩人還沒有正式辦婚契,可畢竟這大小賣身契還在人家手裏!還是人家司徒瑾的人!
看着葉大山猶豫,曹五堅定地表決心:“我曹五發誓只娶他一個,絕無其它妻妾!若是伯父答應,我定會正式上門提親!”
唉呀呀!葉大山更是驚呆了,就連牛氏也瞪大了眼珠子,這可真難得呀,這世間少有男子只娶一個男妻的,這是下了決心不要子嗣了!
葉大妞濕了眼睛,石頭也動容,喉頭動了幾動。
一直眼睛轉個不停的牛氏終于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句:“大小有什麽好……二妞才……”
葉大山狠狠瞪了一眼牛氏,牛氏吓得立刻縮着脖子禁了聲。
這傻婆娘,心裏想的咋能說出來?!
葉大山奇怪,他家大小到底有啥本事,這一個個頂尖尖的人物都找上他?若是曹五看上的是漂亮聰明的二妞,這該是多麽順理成章的事呀?咋偏偏是又瘦又醜的大小呢?
一家人包括曹五都眼巴巴的看着葉大山,等着他回話。但是葉大山只是撓頭嘆氣,他暗自着急這二妞沒在身邊,若是有她在,定能拿出一個好主意!先好好挑挑誰最合适,然後再想個穩妥的辦法将事情完美解決,雙方誰也不得罪。
但是現在,葉大山只好實話實說:“這不好辦了,大小他……好像是跟了巡檢史大人了。”
曹五眼前一黑,用手緊緊扶着石桌子。
完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沒想到最壞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曹五難過的很想哭,他知道從各個方面自己都沒有辦法和司徒瑾竟争,這可怎麽辦?小廚子呀,我要是早打你一頓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更早發現你,把你弄走了……
緣分就這麽錯失了麽?
曹五頭嗡嗡的,過了很久,他才定了定神,啞着嗓子道:“伯父,那晚輩告辭了。”
看曹五失魂落魄,葉大山心有不甘,曹家可是豪門啊,就這麽放棄了?
葉大山立刻開口道:“老五,莫傷心,大小雖說跟了司徒大人,可是這麽長時間,他們也沒有辦婚契,這将來的事兒還說不準呢!若是……若是大小能出府,你還要他不?”
葉大山也尋思,這司徒大人只聽說過其名,但是到現在也沒有見過其人,将來可能不好相處。可是人家這曹五八字沒一撇就敢上門拜訪,可是滿滿的真情實意呀!而且人家曹五娶的是妻,不是妾,這一字之差可是天地之別,将來曹五的一切財産都是大小管着哪!
葉大山是在留後路,生怕這個肥鴨子飛掉。
曹五悶悶地道:“是不是那司徒瑾待他不好?”
如果是葉剪秋一廂情願的話,那情況更糟糕!曹五的打擊已經大的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想躲在馬車裏痛哭一場。
葉大山不置可否:“當爹的也不好問太清楚,反正每次見面總是不開心。”
曹五想着那小廚子,确實一幅不喜不悲的表情,一次也沒見他笑過。
曹五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咬牙道:“我要他!不管他什麽樣我都要他!司徒瑾若是棄之若履,我定會視之珍寶!”
葉大山一拍巴掌,高興地笑道:“老五真是好娃哩,伯父沒有看錯人,俺兒有福呀!”
但心裏卻仍連連直道可惜,曹五為啥不選二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