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體受損不可逆的事情紙包不住火。
止痛藥不能過量,席星袖沒多久又陷入了無止境的疼痛裏,有時候白天疼到暈過去,也有時候半夜疼到醒過來。
他幾乎吃不下東西,就算咽下去的時候一切正常,用不了一刻鐘就會吐出來,吐到後來只有發苦的膽汁,時盛矜隔兩個鐘頭用棉簽給他的嘴唇沾點水。
B超顯示腺體出現一片片形狀不規則的陰影,從點漸漸擴大成面。
醫生說,那是腺體細胞在持續壞死,即使用到腺體修複技術可能也于事無補。
“我建議先切除腺體,這樣起碼不用忍受腺體惡化的疼痛。”醫生說,“從提高生活質量的角度來說,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時盛矜不甘心:“沒有了腺體的omega活不久。”
“活活疼下去可能會死得更快。”醫生如實相告,“就像重症闌尾炎,切了還能活,不切反而會導致感染性休克和器官衰竭。當然,腺體比闌尾重要得多,切完也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讓我想想。”時盛矜沒想過弟弟的生命這麽快就要按天計,他一直想他們一起活到老。
回到擺滿醫療儀器的卧室,席星袖趴在床沿,蜷起身子對着垃圾桶幹嘔。卧室裏是恒溫的,他下身蓋着一層蠶絲被,臉上又矛盾地沁着薄汗,他常常覺得又冷又熱。
時盛矜快步走到他身邊,給他拍拍後背。
席星袖緩過來一點,顫着手握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抿了抿,讓幹澀的嘴唇濕潤一點:“哥哥。”
時盛矜把水杯放回床頭櫃上,給席星袖墊好枕頭,用手心擦掉他臉上的冷汗:“哥哥在這。”
席星袖攥住他的手,氣若游絲:“我想死——”
時盛矜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什麽?”
席星袖說:“讓我死——”
“不要,不要死。”強撐這些天,時盛矜時刻都在崩潰的邊緣上。聽到席星袖求死,他再堅強不動了,紅着眼睛哀求,“我們一起來的這個世界,你不能扔下我先走。”
“等我死了,”席星袖自顧自說,“你用我的骨灰做一盞小夜燈,放在床頭。晚上想我的時候,你就把小夜燈打開,那樣我就可以一直陪你了。”
“不行,”煎熬這麽久,先挂下眼淚的是時盛矜,“你再堅持一下,哥哥一定會救你的。我們還要過幾十年,一起老,一起死。”
席星袖置若罔聞,他呆呆地看着時盛矜,說着與他不在一個頻道上的話:“哥哥,我死了以後,你會忘掉我嗎?你要是喜歡上了別的omega,就把我的小夜燈扔掉,砸碎了沖馬桶都行,我不能看你跟別人做愛,我會嫉妒的。”
“別說了別說了,”時盛矜把臉埋在他的頸側,眼淚順着臉頰滑進席星袖的領口,“哥哥只有你一個。”
“哥哥,我好喜歡你。”席星袖喃喃說道,“我總想着,死之前再看你一眼,那樣我就沒有遺憾了。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所以不要再為我去做為難的事情。”
時盛矜哽咽道:“沒有什麽事情,比你要丢下我更讓我為難。”
席星袖說:“我本就不該被生下來,我已經茍活了三十年了。”
時盛矜擡起頭,錯愕地問:“你知道Ophiuchus的項目?”
席星袖臉上無喜無悲:“很小的時候,聽到爸爸媽媽吵架,然後我就知道了。”
時盛矜早就不管時躍謙叫爸爸,也不管席汀叫媽媽了。這世界上總有一些孩子,明明父母雙全,卻過得比父母雙亡還不如。
席星袖碎碎念着從小的心事:“我有時候好奇,原本的席星袖會是什麽樣的人?我占走了他的人生,那他去了哪裏。”
“世界上只有一個席星袖,他DNA裏有時盛矜的片段,跟時盛矜在一個子宮裏孕育,一起出生。”時盛矜握着他的手抵在額前,話裏帶着濃重的鼻音,“你注定是我的珍寶,命運賜給我的頂奢。”
洵爺的莊園坐落在私家小島上,時盛矜帶着席星袖避世于此相當安全。但寄人籬下不是長遠之計,這段時間裏,時盛矜跟外界切斷了所有的聯系。
不是沒有信號,而是不想在洵爺眼皮子底下做個徹頭徹尾的透明人。
洵爺的狀态恬淡得多,一把年紀的人了,除了偶爾罵罵不成器的兒孫們,就是在近海海釣,回來的時候提着滿滿一桶海鮮。
有個手下在岸邊等待已久:“聽說席汀在找時盛矜。”
洵爺把水桶給了傭人:“知道是為了什麽事嗎?”
“不清楚,應該是為了席星袖,”手下向他請示,“我們要不要讓她過來?”
洵爺想了想,轉而問道:“席星袖的情況怎麽樣?”
手下說:“不是很好,不過還能撐一段時間。”
“那就再等等吧,逼一逼時盛矜。”洵爺捋了一把被海浪打濕的頭發,“席星袖一天不見好,他的恨就加深一天。”
手下狠辣地提議:“那席星袖死了不是更好?”
洵爺乜斜他一眼:“永遠不要妄想跟一個沒有軟肋的人合作。”
手下順從地點頭:“是。”
宅邸前庭,時盛矜已經在門口等了洵爺良久:“我要借你的人用一用。”
洵爺擡起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