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謹慎地表态:“我不能不清不楚地幫你,這對Theophil和Aurora都不負責任。賭徒沒有好下場,如果你有任何難處,我希望你跟我說明事情的原委。”
尹席搖搖頭,抿緊嘴唇無聲地僵持。
“Theophil不止是席家的Theophil,它也是幾萬員工的榮耀,和無數時裝專業學生心裏的耶路撒冷。”将朽之人面前無大事,導師權當他是在鬧脾氣,“王冠是沉重的,就算是為了omega和孩子,你更不能任性。”
尹席在“繼續争取”,或者“直接離開”的念頭之間徘徊。
導師的幫助不是非有不可,但是機會只有一次,能少一份風險他也該全力争取。
“Jamie,”導師喚道,“你有任何的心事可以告訴我,不管我認不認同你的想法,我都不會跟別人說。”
尹席抗拒地回答:“沒有。”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主張,盡管很多時候,你會為了趨利避害在表面上妥協。”優秀的導師是各方面的引路人,即使這個學生已經出師了,“聽說你成為Theophil首席設計師的時候,我驕傲極了。你看,機遇總是會自己瓜熟蒂落,所以你究竟遇到了什麽麻煩呢?”
尹席欲言又止:“老師……”
導師看了眼攝像頭:“如果你覺得這裏不方便,可以去我家裏坐坐。你師母做了焦糖蘋果肉桂卷,你和星袖以前都喜歡吃的。”
尹席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手表:“我還要趕晚上的航班回家。”
導師拎上公文包:“來得及。”
席星袖下午醒來,在枕頭邊摸到一團白色的毛茸茸,他開心地支起胳膊,結果只是一只西高地白梗的毛絨玩具。
再逼真也不是活物。
他覺得他也快死了。
腺體摘除以後,家裏就再聞不到山谷百合的馥郁,香水味再類似也還差信息素的特質,卧室裏只剩下孤獨的杜松子酒香。
“我們以後還會再有一只西高地白梗的。”時盛矜從被子裏抱住他,“它會跟你撒嬌讨小餅幹,咬你的褲腳不松口,或者在泥裏滾兩圈還死皮賴臉往你身上撲。”
席星袖的身體狀況穩定以後,時盛矜就帶他搬了出來。
他名下不差房産,卻沒有一套能讓他感到安心,最後從朋友那裏借了一套閑置莊園,保镖全是雇傭兵出身。
至于時盛矜本人,一天至少20個小時陪在席星袖身邊。即便如此,出事以後席星袖再也沒笑過。
生命可以預知盡頭的人,很難再對生活抱有期待。
時盛矜知道他一天天的在想什麽,但是勸不了他,也沒資格勸。
席星袖搓搓西高地玩偶的耳朵:“哥哥,我剛才夢到學校了。”
“你想回去嗎?”
“回不去了……我夢到我們翻垃圾桶那會,尹席把被丢棄的娃娃也撿了出來,洗幹淨擺在院子圍牆上,路人看到喜歡的就會領走。”
席星袖喃喃說:“但是有只缺了耳朵的彼得兔一直沒人要,他用邊角料補好以後,第二天就不見了。
“監控裏看到是一個流浪漢拿的,他在一堆完好的娃娃裏選了那只修補過的,挂在自己的包上。”
時盛矜打斷他:“別說了。”
這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尹席為此開心了很久,比任何一個娃娃被領走都開心。他跟席星袖說,每個娃娃都是值得被愛的,即便是殘破的娃娃。
席星袖的夢略有出入,他夢到那只補了耳朵的彼得兔被放在了他的窗子上。
他始終不願意接受自己被尹席背叛至此的現實。
他承受過很多惡意,哪一個都不及尹席給他造成的痛苦。
席星袖把臉縮在被子裏掩蓋哭腔:“我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情,他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時盛矜把他的被子掖下來,抹了抹他的眼睛:“你想過要他死嗎?”
席星袖蓄着眼淚不說話。
他想,他真的想。
“那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看到那一天。”時盛矜說得決絕,“如果等不到,也不要怕,黃泉路上我陪你。”
尹席到家的時候是淩晨2點,管家說顏微塵已經睡了,他自覺地去了客房。
疲憊一天,浴室裏蒸騰水汽讓他眼前黑了兩次,不得已降低水溫沖冷水澡。頭發上的泡沫剛沖掉,顏微塵就拉開門闖了進來,跑到濕漉漉的淋浴裏抱住他。
被顏微塵帶進來的冷風讓尹席打了個寒戰,他反手關掉淋浴,拿幹毛巾給顏微塵擦頭發:“怎麽了?”
顏微塵摟着他一口一口地親,把尹席親到暈乎乎的,又靠在他胸前:“我想你了。”
尹席捋着他的頭發:“我知道,所以我回來了。”
顏微塵不依不饒:“那你為什麽跑來客房?”
尹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我以為你已經睡了,今天過得好嗎?”
顏微塵擡頭看他,委屈地告狀:“我本來想去看顏希的,但是沒有車了。”
嚴格來說,是裝防彈玻璃的車被開去做別的事了,車庫裏剩下的都是超跑,為了追求速度,材質都不禁造,絕對受不住第二次大型車禍。
尹席不敢賭顏微塵的安全,所以車不在就沒人載他去醫院。
要說借也是可以借的,顏微塵跟誰都不熟,又不會任性地讓尹席幫他調度,在家一等就是一天,不是問車什麽時候回來,就是尹席什麽時候回來。
“是我的問題,”尹席把身上的水擦幹,裹上浴巾,帶顏微塵回卧室,“我明天陪你去醫院。”
“昨天程斯皓來過,說有時盛矜的消息。但是你不在家,所以他說今天再來。”
顏微塵以為尹席會跟他一樣高興,然而他沉思片刻,只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