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董事們來說,集體把權力讓渡給CEO同樣是對股東的不負責任。他們可以辭退尹席,前提是Theophil剩下的人還能将公司正常運作起來。
相對應的,尹席既存心要跟他們撕破臉,就不會給他們留後路。
所以當董事們得知這一季的高級手工坊秀場展品還未完成,并且只有該死的設計師們才知道它們最終的模樣和需要搭配的飾品時,有人已經起了認輸的心思,而時盛矜的介入讓兩種立場的董事們以最快的速度達成了共識。
沒有人敢賭時盛矜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收購Theophil,如果他是要幫尹席,董事會早晚會被被人取代;要是他想報複尹席,董事會還得陪尹席一起背鍋。
這樣看來,堅持就是一場無意義的笑話。
收到董事們的辭退聲明是在下午一點,比預料的時間略晚。可以說如果不是時盛矜,尹席有理由懷疑走的人會是自己。
但這不是勝利,明眼人都能看出Theophil的風雨飄搖。
提前聯系好的九位獨立董事只有四位願意及時歸位,另外五位已有推辭之意。更擾人的是管理層,CXO們并不團結,他們本就是席家用來制約尹席的代表。
尹席不顧新董事的建議,要求他們即刻解聘多位高管。可惜重組管理層并沒有很好地向外界釋放正向信號,金融市場上有謠言說,原來的管理層是為了避難主動離開Theophil,股票現在不抛以後就要爛手裏了。
家族會議通知發出後,大部分人抛開手裏的事情趕來了Theophil的報告廳,少部分來不了的寫了委托書讓親友代為決策。
開會這種事,如果不是要說兩句,人都愛往後坐。投票也好決策也罷,個人的影響有限,不如跟風,但這只是席家吃瓜群衆的想法。
看到原董事會和管理層積極地占據靠前排的位置,尹席就知道他們不會配合了。總有人要跟他唱反調的,如果今天這事不成,他們會兩敗俱傷。
“謝謝各位的準時出席,事急從權,客套話我就不說了,請大家擔待。”尹席站在臺上,視線躍到後排聽衆處,“臨時請你們開會,是因為Theophil遇到了Chrono的惡意收購,時裝界和股市謠言四起。我希望大家配合我,與Theophil共渡難關。”
前排有人打斷尹席:“我有問題,Chrono為什麽要收購Theophil?”
聽聲音就能聽出是之前的CHO,尹席沒有看他,避重就輕道:“資本逐利的事情,追究什麽為什麽?”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另一個聲音響起,不死心地想通過家族會議為自己争取一把,“你近期的行為完全不像個正常人,你敢保證Chrono的惡意收購跟你的獨斷專行沒有關系嗎?”
“席思齊,”尹席看向聲源,高度落差造成的俯視視角讓他看起來有點盛氣淩人,“給你發出辭退函是董事會的決定,請不要把你的個人情緒和偏見帶到會議上。”
“什麽董事會?”席堯說,“現在的董事會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怎麽能這麽說呢?”尹席舉起手頭的一疊辭職聲明,“分明是你們臨陣脫逃,Chrono一宣布收購就争先恐後主動辭任。到這份上,逃兵的意見還重要嗎?”
有人激動地站起來,指着尹席大罵:“赤佬,你敢不敢說真話!”
“好啦,”尹席不痛不癢地說,“家族會議不是你們公報私仇的時機,除非在場的幾百位家人能夠同意Theophil被Chrono收購,否則現在只有我能救Theophil。”
“Theophil是在你手裏變成這樣的,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呢?”說話的人在後排烏壓壓的人頭裏,一個有點尖的男聲,尹席沒看清是誰在說。
“因為高級手工坊走秀迫在眉睫,這是告訴外界Theophil運營良好的最佳方式,有一點點差池都會讓人堅信Theophil的确出事了。”尹席只能大致看着聲源傳來的方向,并不聚焦任何一個人的眼睛,“臨陣換将沒問題,只是這麽大的責任你敢擔嗎?”
“如果Theophil敗在你的手裏,在場每一個都是罪人。”一位長輩搖搖頭,“我不認為你還值得信任。”
“Theophil不會敗,只要席家所有人團結起來,Chrono收購再多股份也得不到Theophil。”他随意地将協議書分了幾沓放在第一排,讓家人們自己傳閱,“我建議大家五年裏不要抛售手裏的股份,同時我也承諾五年後你們會得到足夠豐厚的回報。”
“別唱的好聽,你真有這本事,Theophil怎麽還會有今天?”
又繞回來了,尹席輕聲嘆了口氣:“如果你對Theophil不再抱有信心,可以把股票出售給我或者自己人,但我不建議你直接抛售到股市上——我們的股份一旦低于50%,Theophil就有改姓的風險,到時候罪人就是你了。”
“既然我們只要保持手裏的股份,Theophil就不會被收購,那我們……”說這話的人想了想,等到周圍人的目光都彙聚過來,才組織好語言,“我們把你換掉不就好了?”
尹席看她人年紀不小,想法倒是單純得感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人也這麽拎不清:“股價有漲跌,你不會以為換個人就萬事大吉了吧?如果你們只能看到Theophil在我手裏涉險,而看不到我就任以來股價的持續上漲,那我對Theophil的未來恐怕愛莫能助。”
他趕鴨子上架地催促道:“好了,還有什麽問題盡管提,沒問題的話把字簽了。”
“席伽舒怎麽沒來,她是沒臉見人嗎?”
“外祖母生病了,在醫院休養,醫生不讓探視,具體情況你得問席輕晖。”
“席輕晖人呢?”
“他7年前就把手裏的股票全部抛售了,自然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裏。”
“席伽舒知道公司現狀嗎?”
“我不清楚,畢竟我也見不到她。”
“我們可以看看高級手工坊走秀的設計嗎?”
“抱歉,我不能提前暴露作品設計。”
“那我們憑什麽相信你會給高級手工坊走秀帶來好的反響?”
“我不介意你多想一會。”
有人小聲跟旁邊人嘀咕:“信號好爛啊,消息發不出去,什麽時候散會,餓了……”
尹席瞥了眼手表,的确過飯點了,他大方回應:“什麽時候簽完字,什麽時候散會。”
那人舉手:“那我簽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工作人員将他的協議書交給尹席,尹席收到後含笑搖頭:“Theophil的事關系到席家每個人,不好意思。不過我可以安排你去會客室裏吃點東西休息一會,等一等這裏猶豫不決的家人們。”
“不可能,我絕對不簽!”前排響起撕紙的聲音,那人站起來轉身看向後排,呼籲道,“我們才是股東,我們應該自己做決策,憑什麽他要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他今天逼我們給他擦屁股,五年後就會逼我們轉讓股權!”
“前半句話說得沒錯,做決策的人應該是你們,我現在就把報告廳留給你們。”尹席整理手頭的文件,退到報告廳門口,“協議簽好以後交給工作人員,希望我們所有人今天都有機會準時跟家人共享晚餐。”
開門的瞬間,一句威脅之詞讓尹席脊背略一僵硬:“席輕藍,我知道你女兒在哪家醫院,你給我等着!”
尹席側身:“謝謝你的忠告,要是我女兒沒能平安出院,我一定如實向警方提供線索。”
報告廳裏的一陣嘩然被厚重的大門阻隔在內,第一個簽字的人是有優待的,但他也不能離開Theophil,因為公司的每一道門和電梯都需要刷卡。
尹席也沒有信號,他回到頂樓辦公室裏,用筆記本給顏微塵回了消息,然後拿紙巾細細擦拭相框上的落灰,一如以往的每個禮拜一,沉靜得如同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