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V]
可可甜酒上的奶油渦出好看的形狀，擱在其上的櫻桃仿佛天使鮮紅的唇瓣。
羅辰津将酒杯遞給她時輕輕捏起雞尾酒針，将串在其上的櫻桃遞至她唇邊：“啊——”
卓詩岚輕輕啄了一口，香甜的氣息滲入她的齒間。她順帶抿了口酒，酒液甘醇，仿佛天使的親吻。
原來這就是名字的來源。
她沉默片刻，又喝了口酒。
微博上的粉絲們有的在等她回應，有的已經脫粉回踩。
她一條條看了，連回答的意願都沒有半分。
最初她父親犯事的微博也未能引起如此多的謾罵，倒是她和羅辰津疑似一刀兩斷的話題招來了無數譏诮和怒罵，似乎他們個個都是羅辰津的妻子，她是見不得人的第/三/者。
“難過就不要看了。”羅辰津低聲勸她，“本來就已經決定要和他們告別了。”
“沒有很難過。”她答，“等我的合約過期了再澄清吧。”
所幸這消息爆出來得還算及時，再過個一兩天他們就能發表澄清說明了。那時卓詩岚能無牽無挂地脫離嘉宇，去考試、去讀書，不必再被名利場束縛。
這麽想着，她心裏泛起一陣輕快。
可這輕快裏又夾着幾分空落落的辛酸。
她緩緩站起身，背對着羅辰津，在沒人看到的方向上，有兩滴淚珠從眼角滾落。
一年了。
她想，來到這裏整整一年了。
這裏一日的事抵得上前世的三日，縱然只是一年，卻讓她感覺過了許久許久，更何況她來此地之前，有大把的人生用在虛空度日上，時間不過是個數字，整個人幾乎停滞。
這一年，有在片場化腐朽為神奇的撲街藝人，有綜藝裏仗義執言的花瓶，有在直播裏展露運氣的歐皇，也有頒獎典禮上震驚四座的影後。
這一年，她曾沉落在谷底，也曾登上巅峰。卻在這幾日的熱搜中，在衆人的怒罵中，以極為扭曲的方式翻過了這一頁。
仿佛杯中的這杯酒。
只在口舌間微微打了個轉，就度過了這一年。
無蹤，無跡。
馮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自從報警後，他便覺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那日和姜琰聊完天後他便改了主意，跟卓經理提出來想提前去培訓中心小住試試，卓昱唯恐日久生變，巴不得他立即就住進去，直接答應了他的要求。
等看到宿舍的那一刻，馮納才知道這公司坑在哪兒。
那能叫宿舍？
分明就是個倉庫，偌大的平房裏就一個插座，以及一只60瓦的白熾燈，大白天的比晚上還暗些。
“電費用電卡記，用完了要自己充。”卓經理說完便關上了厚厚的鐵門。
馮納看着高高的窗，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坐牢。
他拿出手機，打算報警，才發現這破地方信號極差，手機信號時有時無，他剛播出去個號碼，馬上通話就斷了。
顯然這裏裝了幹擾手機的裝置。
想到這裏，馮納也不再掙紮。趁着這時沒人盯着他，他将偷錄的東西導出到了随身攜帶的電腦上，又用數據線存到了手機裏。
簽合同時為了防止他人懷疑，他沒仔細看，現在靜下心來細細瞧了，這才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二萬五本金的利息高得驚人，是名副其實的高利貸，更要命的是，這合同裏竟然約定了高達十倍的違約金。在簽合約時每個人都只說一年內還清本金即可，根本沒提過要還利息。這麽一來一旦沒仔細看合同，就會背上十倍的違約金。
馮納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既然他是貸款，那錢呢？
這錢壓根沒到他手裏……
卓昱和小貸公司的将兩萬五左手倒右手，他背上了債務不說，還要還利息！
原本心裏對卓昱存的感激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下來的時間，培訓中心都以手機不得帶入辦公區為由，讓他們将手機放在不鏽鋼儲物櫃中。等到拿到手機時，馮納不是累得沒了力氣，就是在沒有信號的地方。
但此時的他心裏憋着一口勁，等出去時一定要報警！
時間一晃六個月就到了。
手機都拿不到的他們自然別提還貸款了，他們一個個被帶到黑屋子裏，有個兇神惡煞的人逼他們簽下欠債30萬的欠條，他們中也有硬骨頭起初不從，出來時神情明顯是吃痛的，身上卻沒有半點傷口，而且最終還是寫下了欠條。
馮納顯然屬于要保全自身的，只保證自己的偷錄設備還在工作，被他們威吓了一下就乖乖地配合了。
然後，一離開那鬼地方，就找了最近的派出所報案。
等手機有了信號，馮納才知道自己早已被運到了臨省，若不是他将證據都随身帶着，幾乎就讓那些人跑得個十成十。
後來他聽說這案件牽扯巨大，需要他時常配合。他不願再呆在江城，便幹脆搬來臨省試着找了份工作，陰差陽錯地成了一名策劃，徹底告別了媒體圈，日子倒也安穩。
他也試圖聯系過竹子，卻發現竹子早已将他删了。
再後來，他在微博熱搜上找到了答案。
也許竹子只是需要他來扳倒卓詩岚，并非所謂的正義。他也完成了他的使命，算是還了竹子幫他洗白的情。
只是他為此背上了三十萬的欠款、以及整整六周擔驚受怕的日夜，其中的苦痛只有他自己清楚。
之後在公司裏，他也會聽人提起退圈的影後卓詩岚，以及《曦初傳》剛播時揚言要直播吃翔的“啊這”，每當這時，他總會悄悄地避開，只當這一切從未發生，不過是茶餘飯後聽人談起，亦不感興趣。
孟瑗和管皎是卓詩岚出事後笑得最開心的。
尤其是看到嘉宇将不再與卓詩岚續約的聲明後，孟瑗興奮地将短短的微博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看錯了個字，将意思全然理解反了。直到管皎肯定地告訴她一切就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後，她這才放下心來。
自打遇到卓詩岚之後就不曾順利過，好不容易等到了卓詩岚失勢，要不是江城煙花禁燃禁放，她恨不得搞個煙花秀來慶祝一下。
管皎卻在這時提醒她：“千萬別掉以輕心，卓詩岚這人怪邪門的，讓我們等等她有什麽說法。”
她們等了一日，什麽也沒等到。
等到第二日，依舊沒動靜。
到了第三日，卓詩岚像是消失了一般，無論網友怎麽叫嚣着要她給個說法，她都不理不睬。
第四日，卓詩岚終于有了些聲音，卻是對嘉宇不再續約的反饋。似乎是這日才是她合約過期的日子，但既然嘉宇這麽多天都沒改變想法，她也不再等待，宣布就此不再與嘉宇合作。
只不過比起前一份聲明，她的表态不過是投入湖心的石子，稍微激起一點點水花便沉了下去。
在管皎看來，這不過是技窮的黔驢最後的倔強。
也正是卓詩岚的這份表态，讓一貫謹慎的管皎才放下心來，着手買了別的熱搜，沖淡些卓詩岚的熱度。
這下，她和孟瑗可謂是高枕無憂了。
只可惜管皎的高枕無憂沒過一夜，就被找上門的警方驚得再也睡不着了。
“你因涉嫌馮納被騙案而被傳喚至××派出所……”管皎讀着傳喚證上的字，第一時間想着狡辯，“警官，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來人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民警，只對着管皎微微一笑：“傳喚而已，沒問題到所裏說清楚就回來了，怕什麽。”
他嘴上溫溫和和，似乎有商有量的，手上卻不客氣，直接招呼身後的便衣直接将她拖出了家門。
“你這是暴力執法！”管皎掙紮着大叫。
老民警不和她多啰嗦，只一偏頭。
控制她的兩個便衣，一個往她嘴裏塞了張撲克牌，一個罩了個頭套上去。
管皎眼前一黑，頓時有些怕了，人也老實了許多。
只聽老民警低低地嘆氣：“都是文明人，本來想好好請的，非要被控制……你記着，這叫實施抓捕，不是什麽暴力執法。”
管皎還沒來得及氣得背過去，就被塞進了警車裏。
這是她第一次進派出所的辦案區，她被要求摘下所有值錢的東西，還換了一身統一的寬大衣服，褲子是沒有皮筋的，她只能趿着比她腳打上三個碼的拖鞋，夾着褲子走到了辦案區，被架在了審訊椅上。
她本還有幾分嘴硬的，早就被這程序磨平了心裏的傲氣。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管皎第一次這麽落魄，她一生做了那麽多虧心事，哪還想得起哪一件對哪一件，但即便這樣她也不能全交代了，萬一只判兩年的，被她一交代成十年了怎麽辦。
“沒關系，進來的人都這麽說。”審訊她的民警這麽說着，将十二人的辨認照片遞到她面前，“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人你認識？”
管皎一眼就認出了鄭捷。
怎麽着？難不成是鄭捷出事了？
“有嗎？”見她眼神不對，民警瞥了她一眼。
管皎連連搖頭：“沒有，我一個都不認識。”
民警也不和她多糾纏，又換了張全是女子的辨認照片：“看看這個。”
管皎看都沒看就搖頭。
“你要這個态度我很難辦事啊。”民警突然厲聲喝到，“你再看一遍！”
管皎猛地一驚，打了個哆嗦，她再看向那張全是女人頭像的紙，才發現最中間那個女子竟然是她自己！
好家夥，說謊就這麽被識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