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粗嘎的聲音變得磁性,壓低了湊到她耳邊,像是有聲的蠱惑,“回來了?”
“恩。”珈以好似半點不奇怪他要把這句簡單的話用這麽複雜的方式說出來的疑惑,她動了動手,很自如地掙脫開來,朝廚房走過去,“哥,你今天生日,我專門給你買了魚,給你做糖醋魚吃。”
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答,“好。”
“吧嗒”一聲,珈以開了廚房的燈,昏黃的燈光撒下來,照着站在廚房門口的少年,除了變得高且開闊了的身形,他的穿着,和多年前如出一轍。
珈以把魚放進水槽裏,開了水料理魚,剛刮着魚鱗呢,就聽見站在廚房門口的少年突然來了一句,“爸媽走了三個月了,你不問一句嗎?”
四下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珈以心裏“咯噔”一下,她停了手裏的動作,心裏卻有個清醒的念頭在叫她千萬不要轉回頭去。
但夢裏的掙紮是無力的。
她轉過頭,看見少年一雙異于常人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嘴角上翹,露出小虎牙,然後舌尖舔過,笑得十分肆意暢快,好似掙脫束縛從地底爬上來的邪魔,壓低了的嗓音黏稠,“他們,到底是去了哪裏呢?”
“啊!”
珈以驚叫一聲,從睡夢中再次驚醒過來。
連着兩次睡覺做夢都夢見壞事,珈以只好相信自己最近無緣好眠,起身去泡了個熱水澡,又給自己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也算是喘回氣來。
她去醫院值班,迎面還撞上了正好下班的鄒醫生,這位怕是瞧她日子好過就不順眼,上來就怼了兩句,話裏話外,就是女人何必如此拼命。
珈以朝他皮笑肉不笑,涼飕飕一句堵回去,“鄒醫生,我這要不拼,在我面前嗡嗡叫,自以為自己是哪個山頭的猴大王的還不止眼前的,您信不?”
鄒醫生在珈以剛來醫院是就追得兇,沒少表露過帶她飛黃騰達的意思,結果三年多點,珈以就越過他頭上去了。
越過還不算,珈以這一越,醫院裏大半的人都想放鞭炮慶祝。
有這一現象在,想怪,也只能怪鄒醫生自己不會做人,太會作死。
他昨天搶了那個病人,除了剛來的小護士,私底下給珈以抱屈說他沒品的人不少,不然鄒醫生這會兒也沒膽子竄到珈以面前來老調重彈找羞辱。
可瞧見面前這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又對他露出一副看癞□□的神情,鄒醫生心頭火氣,拳頭一捏就要擡起來,“你……”
“喲,醫生,你們醫院還允許打架鬥毆的啊,怎麽不早和我們說一聲?”
身後突然冒出來的男聲讓鄒醫生的動作一頓,腦子清醒過來些許,一看珈以的神情,連個屁都不敢再放,灰溜溜地就快步走了。
珈以這才把視線挪到了方才開口的郭耀身上,瞧着他那靠着牆站的身姿,“醫院裏不準大聲喧嘩,郭隊長心裏應該有數。”
“你知道我是誰?”
郭耀的眉眼霎時一亮,他長得便是濃眉大眼的正氣模樣,這一發亮,就好似太陽般熠熠生輝,“專門去打聽過我?對我有興趣?”
珈以盯着他瞧了一會兒,給了他一個結論,“郭隊長要是不忙,去挂個腦科。”
一句忠告給完,盡到醫生救人治病的天職,珈以越過他就朝着值班室去,而郭耀按着原計劃去買了飯回來,還沒進病房門,就聽見裏面在聊的話題。
“老胡你這次傷受得值,旁的不說,就憑你給老大找個這麽朵桃花,咱哥幾個就得先謝謝你,以後有人制住了老大,咱們的老日子就來了……”
“好日子來之前,我先把你小子給連鍋端了。”
郭耀一句話打發掉那群被吓得不輕的小崽子,坐到老胡床邊,瞧了眼他的精神狀态,才把話問出來,“老胡你瞧見人沒?”
病床上的人皺眉,搖頭。
一個病房就這麽安靜下來。
“那啥,”開口的是今年剛來的新手,聽說親爹是省廳的副廳長,“陳旭那案子,咱們跟了這麽久,都篤定是他,也沒能找出個證據來,如今他一死,旁的不說,至少以後他就不能禍禍別人了……那麽多的小姑娘呢。”
病房裏沒人吱聲。
他們說的這個案子,是個□□虐殺女高中生的慘案,多條線索下來,基本确定陳旭是主嫌犯,但他爸是本市首富,尾巴掃得幹淨,刑警隊的人查這個案子時接到了不少“招呼”,連上頭的領導都有些不滿了。
沒有确切的證據,陳旭是上不了法院的。
而即使去了法院,種種關系下來,這判刑估計也判不了幾年,陳旭出來後八成繼續違法作亂,還變得更擅長掃尾。
就他們查到的,被他禍禍的女生估計都不止這一個,只是其他的應該是早被打過了招呼,半個都不帶出頭的。
病房裏的氣氛就這樣沉悶下來。
陳旭是被人割了腕扔在浴缸裏淹死的,血淌了一浴室,正巧和他虐殺的手法一致,這個殺陳旭的人,最大可能,就是為了複仇。
可郭耀這半天都捋清楚了,那女生家裏有爹有媽,案發後被叫來瞧屍體的是她在工地的親爹,結果着急過馬路,闖了紅燈,被輛輕微超速的車給撞死了,那個靠給飯點洗碗賺錢的母親一收到父女兩人的死訊,看見屍體就發瘋了。
一個家毀成這樣,旁觀者都于心不忍。
而郭耀查到陳旭,告訴他這事時,這個二十四歲的公子哥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呆了半秒鐘,擡頭朝他笑得無賴,“這關老子屁事?”
就是他這鎮定冷漠的模樣,郭耀才懷疑他幹這事兒不止一次,特意去查了。
可息事寧人的慣來不少,怕被人嚼舌根的也有,竟沒個站出來的。
刑警隊頂着巨大壓力,卻拿陳旭沒辦法,看見陳旭死了的那一瞬間,心裏說幸災樂禍,也就有些顯得小人罷了。
“行了,”郭耀開口,打破有些奇怪的氣氛,捏了支煙叼嘴上,“法律就是法律,要我們都不認同,還怎麽管別人?”
他這話說得有理,也有時候還是讓人覺得憋屈。
刑警隊忙了這麽些天都竹籃打水,郭耀指揮了衆人先回去休息,也把話給說明白了,“陳旭的案子,應該還是落在我們頭上。”
他違法犯罪,他爹都給兜着,兒子死了,爹還不得找個說法啊。
刑警隊怕是又有得忙了,而且是被人盯着去忙。
衆人四散而去。
老胡家裏沒人,郭耀留下來陪床到半夜,實在睡不着,出門想抽支煙,路過醫生值班室時聽見裏面有動靜,職業病犯了去凝神聽,眉頭就皺了。
可這裏面一聽就你情我願的,他就是想裝作“打黃掃非”都不行,悻悻轉身打算換個方向,結果就瞧見了身後站着的人。
按這個距離,珈以也聽得見屋子裏的動靜。
但她就像沒聽見似的,點了點頭,在護士值班室找了個椅子坐下。
郭耀是真覺得她熟,不是單單臉,而是那種瞧見她卻認不出來的憋屈感很重,他有心開口問,卻又覺得這感覺說來玄幻,顯得自己是個沒皮沒臉的老油條似的。
眼下境況更不适合,他轉頭就回去了。
這麽一耽擱,就耽擱到了四五天後,郭耀來接老胡出院。
病房裏吵得很,他不願意呆着,過去找小護士給老胡拔針,耳朵尖得很,走在路上就聽見前面兩個小護士在嘀咕,“我就說那姓劉的心野得很,你瞧這才來多久,就和鄒醫生勾搭上了,還真信了鄒醫生的鬼話。”
“你以為她又多大腦仁啊?”
另一個小護士反駁,話裏不乏嘲諷,“鄒醫生那臉,騙病人騙家屬騙主任都是夠的,姓劉的又不是成醫生,自個有本事,和鄒醫生成死仇也不怕。”
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堆,臨到護士臺一回頭,瞧見後面跟着個人,膽子都要吓破了,再看人家那表情,顯然聽到了她們嘀咕了一路的話。
小護士心虛,郭耀讓她們去個人拔針,對着另一個笑,“和我說說成醫生?”
他查案慣了,各種借口張嘴即來,“我這要追她呢,總得知根知底。”
小護士方才背後說人閑話被逮個正着,不好意思多說也不好意思不說,支支吾吾了許久,只敢說在醫院裏聽見的傳聞,“……總之,鄒醫生想追,成醫生看不上,兩人之前鬧得挺糟糕的,我聽說,有次把成醫生的哥哥都鬧到醫院裏來了,還是個大律師,三兩句就把鄒醫生給喝住了。”
郭耀似笑非笑,只叮囑小護士不準把他探聽的事說出去。
他整這一出,原本全是好奇心作祟,卻不料兩天後他就又來了醫院一趟,穿着警服,身後跟着一大幫人,給拉了警戒線,隔着黃線看着外面人心惶惶的衆人。
黃線裏,鑒證科的人在取證完畢後,解掉了綁住鄒醫生四肢和頭部的輸液管,走到了他旁邊,先和他說了初步鑒定出來的死因。
窒息而死,而且死前有過劇烈掙紮。
這明顯不是自殺,而是帶有某種目的的虐殺。
郭耀将視線投到了人群之中,之前被他問過話的小護士立即移開了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郭隊長的戲份好多,我得先把話說在前頭,郭隊長不是男主,看這篇文的名字,男主肯定是小時候就和女主有交集的人。
恩,對,就是那個當律師的哥哥,沒有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