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如雪,月色如鈎。
在沙海中的座座軍帳內,燈火徹夜不熄。最大的一座軍帳內,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司徒瑾和晉伯盤膝坐在矮幾前對着攤開的羊皮地圖不停的讨論着什麽。
只見司徒瑾指着地圖道:“晉伯,你看,那螭國軍隊從這裏挖了幾條長長的地道,當我們的前鋒出現在的隘口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沒想這螭國有大批異能人組成的軍隊,真是讓人吃驚,這些虎狼不畏沙漠艱險,如同出沒平地。”
晉伯點頭:“是啊,他們還有能飛行的獸人,可偵察,可空襲,照此下去,只怕三日內螭國就打到鷹頭山。”
司徒瑾冷哼了一聲地道:“我們不會被一塊石頭絆倒兩次。他們再勇猛也無非是群獸人罷了,我們這些久經沙場的軍士還怕他們?用我的落日弓定會将天上飛行者一只只射下來,烹燒焚毀!還有那地道,我們只要提前布下地火雷,只要他們敢露頭,出來一個炸一個,倒不用費事了!”
晉伯點頭道:“沒錯,無論人或獸,均可用最強力的火器輪翻擊退。雖然他們只暫時占了上風,但傷亡不小,現在也正在後方休整。”
晉伯看着地圖沉思良久道:“螭國一直以奪回鷹頭山為榮譽,如果他們只是僅僅盯着鷹頭山,我們倒不懼,只是……”
“只是什麽?”
看着晉伯緊鎖的眉頭,司徒瑾心裏一緊。
晉伯指着地圖道:“鈞之你看,這裏除了鷹頭山脈幾座較大的山峰将我們和螭國隔開外,可是若是繞過螭國北方周邊這些小部落,再經過流沙河,那麽就會到達我們青鸾邊境的峰源縣和開鹽鎮。”
司徒瑾自信地道:“應該不會。流沙河的源頭在螭國,是從雪峰融化冰水彙集而成,當地被稱之為清源江。清源江蜿蜒經過了鷹頭山腳下的布滿黃沙的青陽才變為混濁……螭國應該不會打流沙河的主意,因為流沙河在兩國邊境那高山峽谷處河流非常湍急,不僅地勢險峻,而且有很多旋渦,除了飛鳥,無人能渡。河裏還有黑虎魚,兇猛吃人,連船板都能啃食幹淨,不必多慮。”
晉伯沉思許久,道:“但願如此。
晉伯擡頭又道:“鈞之,今天署衙傳來消息,說是兄弟們将那個又再次造訪的隐形神偷給抓住了,聽說她去兵器庫翻找什麽東西,結果碰倒了一排混金铛被砸在下面不得動彈。可惜的是,兄弟們報了官,終被楊小迷帶走了,同時被帶走的還有那塊黑色的石頭。我大膽猜測,那黑石和她有非同尋常的關系,也許那神偷就是天降異族中的一員。”
司徒瑾有些遺憾:“晉伯,若你不提,我倒是快将此事忘卻了,其實她并不作惡,倒是不是什麽隐患。她以前也來過我們署衙,只是偷些米糧罷了,可她為何現在又來找黑石?”
晉伯想了想道:“神偷還會沒銀子花麽,當初她偷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許只是尋求刺激,可軍團除了兵器外,連銀子也不多,只是那黑石……卻想不出具體原由。”
“罷了,不過是個神偷和塊黑石頭而已,她現在若是出現在我附近,我定能覺察,若是敵,定逃不出我手掌心,若是友,倒可以為我方出力!”
晉伯無奈:“其實我倒想弄明白那她和黑石的真相,但是楊小迷帶着人已經不見了。而且現在我最擔心的是,将來會有其它隐形者會放火燒我們的軍糧!”
說到這裏,司徒瑾又想發火。
司徒瑾有些氣憤地道:“若不是葉剪秋下令,農場錢糧皆不出,我怎麽會對曹家下手!害得現在曹家和呂延玉一起聯手壓制我們軍團,不派兵增援,簡直自毀江山!”
葉剪秋放話,讓司徒瑾親自上門來要錢糧,可是倔強的司徒瑾的字典裏根本沒有求人一說。因此,他寧肯另想辦法,也沒有去見葉剪秋,兩個人現在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晉伯搖頭道:“只怕曹家沒那麽大能耐,曹家在呂将軍面前并沒有什麽話語權。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孝元帝幾乎不理政事,呂延玉背地裏還是聽從齊王的號令。”
司徒瑾又慢慢敲打着桌子,沉思着道:“我在臨月城的時候曾被聖上诏見過一次,那孝元帝看起來很威嚴,而且處事果斷,印象還算不錯。可是有傳聞說他性格反複無常,也許他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晉伯長嘆一聲道:“帝心難測。真真假假,也許只有他身邊的人才知真正的面目。孝元帝曾經将自己閉關三年不理朝政,一心想修道成仙,心思根本不在江山社稷。其實讓齊王監國最好不過,他畢竟是位賢王。可惜,就連螭國人也在嘲笑我們,說大青鸾最善于自己人整自己人,說他們不用動一兵一卒,就可以等着我們自崩瓦解。”
司徒瑾嘆息:“雖然此話太過自大,但也有一定的道理。而且據玉英的線報,那齊王也快要薨了!”
晉伯道:“如果齊王薨了,呂延玉第一個會揭竿而起,號令群雄,可見齊王仍在世間。”
司徒瑾感到悲涼:“天下之大,竟無人理解我們的難處,世人将你我皆抛。如今螭國已經開始伺機進攻,卻無人理會,難道只有你我二人才知江山如血?”
晉伯沉默,他心裏非常清楚,螭國常年隐患不斷,已經成了不痛不癢的頑疾。敵軍若沒有大舉進攻,造成巨大的威脅的話,那上面是不會引起重視的。
而且朝廷前陣子殺了無數重臣,各地藩王們更是人人自危,誰會為了邊境這些小規模的戰争,做出力不讨好的事?只有他和司徒瑾這些熱血軍士,才會為了一個小小山頭的淪陷而主動出擊,保衛每一寸青鸾疆土。
晉伯緩緩道:“鈞之,若你為國捐軀,埋葬身這大漠中,你可後悔?”
“不悔。”
司徒瑾是天生的戰士,無論世間對他如何涼薄,他仍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晉伯望着那熊熊篝火出神地道:“我也不悔。只是我沒有你那般風骨,我只是為了我的愛人。”
“愛人?”
司徒瑾有些驚訝,他是第一次聽到晉伯吐露自己的私事。
晉伯點點頭道:“沒錯,他和我一起來到青陽,在一次巡山中意外身亡。我親手将他埋葬在這大漠黃沙中,并且發誓永遠陪着他。就在他離世的那天,我一夜白頭。”
司徒瑾看着兩鬓斑白的晉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道:“可你當時卻說……”
晉伯凄涼的一笑:“沒錯,我說我生了場病,你就再沒懷疑。”
司徒瑾呆住了,他的心突然感到一陣揪心的痛疼,鼻梁竟酸楚難當。
晉伯長嘆一聲道:“鈞之,我們之間只有談軍務才有共同話題,可是論起情愛,你卻是不通。你說,我們這些見慣生死之人,怎會畏懼妖邪神鬼?其實我也無數次祈禱,真心盼望我的愛人能在夜半時分,化為一縷幽魂來與我相見……可惜,永遠沒有……”
司徒瑾心痛難言:“晉伯,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晉伯搖頭:“有些事,我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去領悟。”
司徒瑾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被抽光般癱軟,他喃喃地道:“晉伯,我該怎麽辦?農場……我已經派人去接手了……”
晉伯驚訝地道:“為什麽?”
司徒瑾凄涼地苦笑道:“晉伯,我好像又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
……………………………………
又是一個繁忙的早晨。
葉剪秋站在農場門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聽着各地的方言,看着大筆的資金流入自己的銀庫,心裏有些感慨。時間過的真快,豐收的金秋過去,現在已是初冬,田間地頭開始出現薄薄的霜花。
他搓了搓手後就急步來到農場的貴賓接待室,李子定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溫暖的貴賓室內,同樣燃起了大銅爐。
只見李子定一身月白色長袍,黑發高束,如芝蘭玉樹般負手靜靜的站在那裏,正在看着牆上那些标語口號和各種各樣的規章制度。最讓李子定忍俊不禁的是一條:全員參與,強化管理,精益求精,鑄造品質!
他不禁莞爾一笑,竟如此直白爽快!回去也在自己作坊貼上幾條才是!
葉剪秋進到室內沒有寒喧客套,直接就拎起大銅壺開始沏茶:“李老板,你來嘗嘗我們農場的雲霧綠茶。”
自從兩個人合作開始後,就免去了許多虛禮,雙方時間寶貴,見面都是直奔主題。
李子定坐在喧軟的皮質沙發上,伸手接過茶杯,仔細欣賞杯中如根根細針般的茶葉,輕嗅過後低頭輕嘗一口道:“霧鎖千樹,雲開萬壑蔥。香飄十裏外,味醇一杯中……不錯,有現貨嗎?”
“沒有現貨,喜歡喝給你一包就是。”
李子定笑:“你這農場越是值錢的東西,越是不對外出售,卻留着自個兒享用。比如那冰點,不賣錢卻可以白送客商品嘗。”
“沒錯,這叫饑餓營銷法。客商們會天天惦念這些東西,吊上他們一段時間的胃口後,等真正的大批貨在春節旺季上市時,就可以賣上更高的價錢。”
農場有了冷庫,就上了奶味果香冰點,用小小的紙盒包裝,附上一枚小木勺,凡是客商進貨,都可以免費享用一盒。用過者無不喜歡,有些人甚至專門帶來棉布厚厚包裹,帶回家讓妻兒品嘗。
農場不僅貯存了大量的乳制品、肉類、禽類、果蔬、冷飲、花卉、綠植等,還有分割好的雞鴨等肉類。客戶可以指定某個分割好的肉類提貨,雞腿,雞爪,豬蹄,肘子等無一不精細,如此細致到每一個骨節的肉類分割讓所有的商戶嘆為觀止!
等到春節旺季打開庫存,估計賺的銀子會打着滾往上翻!
李子定不由不佩服葉剪秋的長遠眼光,所以往農場拜訪“取經”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放下茶杯道:“剪秋,你那冷庫可否為我也建一座,無論面積大小,工價幾何。”
他想建一個私家冷庫,只為自己使用。
葉剪秋苦笑搖頭:“只怕沒有機會了,一年後,冰雪會慢慢融化,我也無能為力。”
“原來如此。”
李子定沒再說什麽,他指着桌上的一個大紙箱道:“剪秋,你看這批樣品如何?若是滿意,我們會批量加工。”
葉剪秋首先看了看這個大紙箱的外型,只見它是用淡黃色草漿紙制成,箱體印上鮮紅的五角星的農場标志,并且注明貨品的名稱,圖樣,重量,出廠日期等等。而且連接處粘膠很牢固,只是有些發脆,不過可以回收再次利用。
他打開箱子,裏面是一個個精美的紙制包裝盒,形狀大小不一,圓方皆有。
他點了點頭道:“其它的還可以,只是包裝冷凍肉品類的紙箱內層最好加防水油紙,可防溶化的冰水滲透。”
“若是防溶化,運輸的馬車車廂也要包裹嚴密,防幹風烈陽暴曬。而且包裝箱內要用油布緊裹才是。”
“沒錯!”
李子定果然聰明,他的提議就是恒溫保鮮運輸車的雛形。
“下次給我們做蛋托吧。”
葉剪秋低下頭,用筆在紙上畫了幾個圖樣,并寫上制做方法。
李子定将圖紙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道:“這批貨除了壓制的模具外,成本并不高,工藝也很簡單,制成後會免費送與農場。”
“在商言商,怎麽會不收成本費,這樣我會有負擔。”
李子定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意有所指,就是那打印機。”
葉剪秋無奈的攤開雙手:“我只會畫個圖,原理實在是搞不懂。”
“那怎麽辦,打印機只有你才能幫我。若是你幫我成功制成打印機,以後我們印刷作坊免費為農場做工三年。”
葉剪秋笑道:“五年也不行啊,我沒有那個才氣。”
“不如這樣,晚上我來接你一起去聽戲如何?到時,你或許會想起什麽。”
葉剪秋搖頭:“不必啦,我沒有時間。”
“剪秋,你将自己繃的太緊。跟着我去散散心,會放松一些。”
由于休息不好,葉剪秋的眼圈有些發紅,臉色有些疲憊。
看着李子定出神的注視自己的臉,葉剪秋笑道:“李老板啊,你的眼神總讓我覺得,你在透過我看着別人。”
李子定沉默良久,低頭用手指慢慢地沿着茶杯沿畫圈,最後他才緩緩的道:“沒錯,因為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他又擡頭細看了一眼葉剪秋,只見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長衫,外面套了一件月白色夾襖,潔白的圍領露出象牙般修長的脖頸,眉眼鐘靈毓秀,尤其是那雙手,潔白素淨,如玉蔥般精致……從頭到腳清雅的不可方物,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朦胧的超脫煙塵之感。
其實李子定在意的不是他的外形,而是對方那種似曾相識的氣質……淡如菊,幽如蘭,香如梅。
葉剪秋的性格是濕潤安靜的,有時會讓人有種距離感。看似柔弱,卻內心堅強。話語不多,內心更是無争。可一旦決定的事,也會力争最好。李子定毫不懷疑,此人事業如日終天時,如果他願意,也會毫不留戀的悄然隐退……真是如水一般的男子。
李子定道:“你的相貌和他并不相似,只是氣韻相同。我的那位朋友去世後,他的雙親由于懷念,竟然一口氣又給他生了三個弟弟,雖然眉眼舉止略同,可是哪一個,也不是他……其實世間并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被別人代替。”
“我明白。”
葉剪秋點頭。
李子定嘆了口氣道:“剪秋,我不能否認,見到你我很愉悅。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花一文就能讓君心大悅,何樂而不為呢?”
兩人相視而笑,李子定站起身道:“剪秋,若是戰火四起,你會離開青陽嗎?”
“不會,這裏是我的家。”
葉剪秋并不懼怕戰亂,他在等待朝歌。
李子定只好道:“我只是一個尋常百姓,戰亂時有再多銀子也難護周全,我已經打點好自己在臨月城的別院,若你想離開青陽,直接到臨月城尋我就是,我定會妥善将你安排。那裏畢竟是國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多謝。”
葉剪秋站起身對他鄭重作了個揖。
李子定苦笑:“剪秋,你并不習慣那些禮數,行禮作揖連我都替你別扭。”
葉剪秋不禁也笑着道:“呵,正因為如此,所以農場接待客戶的工作,我幾乎不出面,免得贻笑大方。”
“那我豈不是很榮幸?”
“沒錯,你是貴賓待遇。”
“又想打折?”
“下批貨讓三個點。”
“再說些好聽的。”
“李兄不僅是貴賓,而且是美男一枚。”
“讓五個點。”
“李兄風度翩翩、氣宇不凡、面如傅粉、面如冠玉……”
“打住!你這金口銀牙想賠死我!”
兩個人相視哈哈大笑,有如此良友佳朋,何懼亂世?
葉剪秋剛出門送李子定上了馬車,那負責傳話的通訊員匆匆跑進來,着急的大喊:“葉管事,大事不好,有人要搶農場!”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終于快要尾聲了,多謝讀者們一直不離不棄的捧場。其實我很汗顏,有些地方寫的不滿意,朋友們的幾個月來的支持讓我們很感動!麽麽噠~
我曾承諾,只有要有一個讀者追文,我也要堅持寫完。其實幾乎堅持每天一更真的很辛苦,所以有些地方難免粗糙,請朋友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