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席做設計的時候不喜歡被公司裏的瑣事打斷,所以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會先由秦池鑒過目。秦池鑒能做主的,就直接下達指令,剩下的再統一放在尹席辦公室裏。
職權一大,上趕着巴結的人就多了。到了飯點,請他吃飯的人大概要排隊,無非是想從他嘴裏撬到一點有價值的信息,比如幾個重要崗位的人事調動,公司的戰略合作等等。實在撬不到,刷個臉也行。
不過今天秦池鑒沒有空,背調公司的人剛剛送來顏微塵的背調報告。至于背調結果,說石破驚天不為過,這個瓜能把午飯和晚飯一頓管了。
他在尹席的專用電梯口截住尹席,同時一手勾住尹席的肩膀,把他塞回電梯裏:“等等等等,我還沒吃飯呢,你也別吃。”
“什麽?”到底誰是金主。
秦池鑒晃了晃手裏的牛皮紙袋:“顏微塵的背調出來了。”
尹席看着向上攀爬的樓層,忍住揍他的沖動:“跟我吃飯沖突嗎?我們就不能邊吃邊說?”
“不沖突,但我現在沒胃口,所以你也不能吃。”
“啊?”
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尹席還是不情不願地回了辦公室,裏面沒有熱飯,只有小餅幹,他拉開抽屜又推上了,怨怼地等着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助理彙報結果。
秦池鑒把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尹席面前,他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自在:“說來話長,我先倒杯水。”
尹席從牛皮紙袋裏抽出報告,習慣使然,他從最後一頁倒着翻。
秦池鑒倒好茶坐會尹席對面:“顏微塵家是低保戶,除了他還有三口人,omega親媽、alpha後爸,以及後爸和前妻生的alpha兒子,也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顏微塵的哥哥。”
尹席算是開了眼了:“一家兩個alpha還是低保戶?”
在絕大多數的行業裏,alpha都比其他性別更具有優勢,基本有手有腳就能讓家裏達到中産以上。如果兩個alpha都能把日子過成這樣,那些辛辛苦苦給國家納稅的beta聽了都想哭。
秦池鑒說:“是,後爸和哥哥都是無業游民,至于媽媽嘛,一個omega也沒什麽好指望的。”
尹席說:“他親爸呢?”
“這要從他媽媽的前夫說起。他媽媽的前夫是個beta,叫顏知節,博士畢業後在一家能源公司做研究員,兩人自由戀愛結的婚,婚後因為工作調動搬來了這座城市。顏微塵7歲那年,實驗室發生事故,死了兩個研究員,顏知節就是其中之一。”
聽起來他家裏還是有過正常人的。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出事的時候,顏微塵也在實驗室裏。當時救治他們的是聯邦第一醫院,根據醫院記錄,顏知節的血型是AB型,而顏微塵是O型。高中生物還記得吧?”秦池鑒問道。
“嗯。”尹席示意他繼續說。
秦池鑒說:“人已經埋了,做不了DNA對比。不過萬一是顏知節是Cis-AB型呢,背調公司也不敢打保票,再加上線索不足,沒有找到生父,所以結論存疑。只能說,種種跡象來看,顏微塵大概率不是顏知節親生的。”
出軌的omega其實很少見,大部分omega被标記以後,對伴侶都有極高的依賴性和忠誠度。如果結婚對象是個beta的話,beta做不了标記,頭頂綠了很難察覺。
尹席揣測:“會不會後爸就是生父?”
丈夫死了,沒道理不跟姘頭再續前緣。
秦池鑒說:“顏微塵出生的時候,媽媽和後爸還不認識。如果你實在想把他生父找出來,我可以讓背調公司繼續查,但是他們家也沒什麽親戚朋友了,查到的可能性不會太高。”
尹席說:“不用了。”
秦池鑒繼續說:“顏知節死了以後,公司和保險給他們家賠了200萬,再加上他生前留下的房産和積蓄,母子倆平平淡淡過日子應該不愁。可是顏微塵9歲的那年,媽媽再婚了,那200萬很快就被揮霍掉了。”
尹席問道:“是他後爸做的?”
秦池鑒點頭:“對,所以顏微塵跟家裏關系很僵。他上大學的時候,學費每年都是拖欠狀态。他的征信報告顯示,他從畢業開始還學貸,到現在還沒有繳清。”
尹席順口說:“還差多少?”
“不多,席總動動手指的事。”秦池鑒也忘了具體數字了,左不過是五個0。他換了坐姿,“哦,還有,顏微塵的科主任說,上次他媽媽投訴的時候提到,她要求顏微塵每個月打5000塊錢回家。但是從顏微塵的銀行流水來看,他一個月能到手的錢也就一萬出頭。”
每一條信息聽起來都挺讓人窒息的,尹席十指交叉放桌上,半晌沒有接話。
“尹席?”秦池鑒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尹席說:“他媽媽怎麽瞎了眼看上他後爸的?”
雖然這個問題好像不是關鍵,但是能把自己過成這樣,還把孩子連累成這樣的omega真的萬裏挑一,很難不讓人覺得費解。
“誰知道。婚戀市場就跟資本市場一樣,籠罩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裏,資源錯配至今是常态。”秦池鑒不覺得那女人的想法有什麽研究價值,“就算她知道丈夫是個混蛋,一個被終身标記了的omega,哪裏還有退路。”
就連親生母親都不為孩子考慮,這可能是目前為止,尹席見過最糟糕的家庭。
他現在完全能理解顏微塵對家事的緘口不言。
如果他是顏微塵,大概會離開這座城市。只是人各有各的倔強,顏微塵留在這,是信仰在這。
秦池鑒仿佛看出了尹席的恻隐:“如果你同情他,可以多照顧他一點。如果你喜歡他,你最好想辦法把那一家三口裝進骨灰盒裏去,不然他們遲早成為Theophil的蟻穴。”
尹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在意:“那你說說,怎麽裝?”
“嗯?”秦池鑒就是随口一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也不是真能裝。
尹席說:“我就了解一下社會人的想法。”
“簡單,把骨灰盒打開,把他們裝進去,再把骨灰盒蓋上。”秦池鑒站起來,撫了撫衣褶,“說完了,我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