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少
知妍離開別墅,這裏她一分鐘都不想多停留。
暮色中路邊的木芙蓉開的正好,是二姐喜歡的花,純潔唯美又易變,一天中可以變換三種花色,如同她的命運多舛。
就在她呆望花叢時,一輛大G在身旁停下,半敞的車窗卓愈喊過一句。
“牛肉餅,我送你回學校。”
“我訂了車。”知妍瞪過去淡淡地回,明确地拒絕。
卓愈沒再說什麽,驅車離開。
知妍摘好花,車子也來了。
在車上她看着流動的景象,逐漸放空自己。
司機時不時地看向後視鏡,嘟囔一句。“真是奇了怪,沒見過大G開這麽慢,在出租車屁股後吃尾氣的。”
知妍過于專注,以至司機說的什麽都沒聽見。
尾随的大G一直跟到某家私立醫院,卓愈納悶兒,這麽晚牛肉餅來這幹嘛?
知妍捧着一小束木芙蓉,踏進住院部七樓。那條夢裏出現無數次的走廊,不昏暗,不可怕,很是明亮,亮到紮眼。
在經過護士站,小聲議論并未因知妍走遠而變得模糊,而是尖銳且清晰地震蕩着她的耳膜。
護士甲:“702床的家屬不怎麽來探病?”
護士乙:“只有這一個妹妹來,聽說是在校學生,不能天天來。”
護士甲:“702才不過25歲,這麽年輕就成了植物人,真是可憐。”
護士乙:“人長得漂亮,又是富家千金,聽說嫁給一個更有錢的,白瞎這好命。”
“唉!”
兩個護士雙雙為自己一天跑斷腿地忙,遠不如個長眠不醒的人掙得多而嘆氣。
查房回來的老護士,加入閑聊中。“你們倆知道什麽,就在這唉聲嘆氣的。我告訴你們,她一點也不可憐。”
兩個小護士好奇地追問,“咋回事兒啊,張姐?”
“聽說這女的,在結婚前跟人私奔,被未婚夫當場抓回來。她能有今天全靠自己作的,千金小姐哪個是省油的燈。”
“原來是這樣!”
知妍握着花的手不停地顫抖,木芙蓉花瓣在抖動中幾欲掉落。
這樣的風言風語,惡意中傷,她幾次想沖過去為姐姐辯白...
可她不能。
她只有周末能來一次,其它時間都剩姐姐一人在這裏,她怕護士們公報私仇。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忍耐。
幾年了,也算是擅長。
推開病房走進去,她努力地揚起笑對床上的人,說。
“二姐,我帶了你最喜歡的花,現在開的最好,要不要睜開眼睛看看,不然我保你會後悔。”
“我...”
知妍眼眶含淚,這兩年她很少哭的,可能剛才那些護士的話太過難聽,替姐姐委屈更氣自己沒用。
她轉過身匆忙抹掉要奪眶而出的淚珠,仿佛下一秒姐姐就會醒來,生怕被看到又笑她。
‘小哭包又是誰欺負你了,告訴二姐。’
知妍極力克制地勉強擠出笑意。“我放在你床頭,聞聞花香也好。”
她坐到床邊,看着安靜沉睡的姐姐,過往浮現在眼前。
寒知雯,寒家女兒中性格最活潑。
大姐知性理智,花滑天分最高,兩姐妹相差僅兩歲,無論是上學還是花滑都是前後腳。
知雯,天生樂觀又積極,沒有在衆人追捧大姐之下所氣餒,更沒有因身邊有強大光環的明星人物,形成自卑的陰影。
而是更加勤奮刻苦地練習,在一次次摔倒中進步,消耗的滑冰鞋能堆成小山那麽高。
即便如此,知雯依舊還是輸給大姐。她不服氣,每次都宣誓般地以戰勝大姐為目标,勢必要把花滑公主的榮譽搶過來。
可惜的是,大學前兩年知雯的争奪戰均未成功。
可賀的是,在大姐畢業後知雯嶄露頭角,蟬聯兩屆高校花滑冠軍,花滑公主終于囊括其中。
那天,她喝醉了,發瘋地大笑。
“小妹,你一定要有夢想有願望。”
“你知道得償所願的滋味有多美妙嗎?記住我此刻的樣子,簡直太太太幸福!”
知妍好想告訴她,自己只有一個願望。
她握着姐姐的手,不冰,有溫度的,離死遠着呢。只要還活着,就有機會醒來。
她鼓勵姐姐也激勵自己,不要放棄希望。
知妍回校晚了,寝室大樓門緊閉,她硬着頭皮去敲。
江優形容劉教練是老巫婆的化身,那麽宿管阿姨就是黑山老妖,就差沒吃人了。
雖然好友說的誇張些,但大學三年沒看過宿管笑倒也是真的。
敲門聲持續五分鐘之久,只見穿着睡衣的宿管慢騰騰地走出來,咔嘣咔嘣地開鎖。
知妍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卻得來不痛不癢的一句。
“下次早點回來。”
她一路不解,直到回到寝室。
玩手機的江優從床上探過頭來,問。“妍妍,尊享黑山老妖的優待,感覺咋樣?”
“你給了她好處?”
江優指着桌上被吃掉的大半水果。“一盒車厘子搞定。”
怪不得,迷團破解。“謝謝。”
“跟我還客氣什麽。你回來的這麽晚去哪了?”江優手機也不玩了,好奇于極少越紅線閨蜜的晚歸。
知妍淡淡地答,“回家,相親。”
“我靠,你爸也太急了點吧?”江優記着她說過的,兩個姐姐都是在畢業後才相親的,怎麽到她這還提前了呢。
“我的成績沒有期待值。”知妍冷然地面對現實。
“唉!”
黑夜裏的嘆息,道出富家子弟無法打破的魔咒,無論學習優異與否,都逃不開被商業聯姻的宿命。
知妍昨晚睡的不好,導致課上幾次打瞌睡,想着趁課間補上一覺,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又出奇地精神起來。
旁邊的江優湊過來對她說,“妍妍,下午沒課,咱們去給小西老師買禮物去。”
小西老師,是班裏的輔導員。年齡比她們大不了幾歲,像個大姐姐好說話,平時相處很融洽。
知妍想着教師節上個月剛過,是生日?“買什麽禮物?”
江優透出個大八卦,“跟你說小西老師辭職了,是送別禮物。”
這個消息還挺突然的。
江優看她呆呆地震驚中,笑着說。“我剛得到消息時,跟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知妍隐約記得江優以前八卦,小西老師在跟校長兒子悄悄談戀愛,怎麽會突然辭職?
中午她們來美食城先吃飯,再順道去商場。
江優要了碗麻辣燙,知妍依舊是牛肉餅。
不用等她問,江優就自動爆大瓜內幕。
“小西老師跟校長兒子處對象被老爹發現,說好聽點是辭職,其實是勒令辭退。”
“為什麽?”知妍覺得以小西老師的學歷,配校長那不學無術的兒子綽綽有餘。
江優說,“不般配呗!小西老師家是農村的,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研究生畢業。”
“她以為校長能接受蛻變的自己,結果校長給兒子找了個門當戶對的書香世家。”
江優最後總結殘酷的事實,“知識能改變命運,階級卻打不破。”
知妍想着被校長刻薄的場景,如同自己被寒董事訓斥沒兩樣。“那小西老師一定很難過。”
江優讓她安心,“還好,我跟班委前天去看她,倒沒看出太傷心的樣子。”
“小西老師說,家裏小鎮上的高中在招聘老師,還有個暗戀她多年的老同學,順便回去看看。”
“她這樣想也不錯,豪門深似海有什麽好的。”江優倒是挺替老師開心的。
“嗯。”知妍低頭默默吃着牛肉餅,沒再說話。
她們在附近商場逛了一圈,沒挑到什麽心儀的,打車去市區。
市中心的繁華商圈就是不一樣,可選的種類就是多,她們最終買了一支步搖發簪,小西老師喜歡漢服,這個剛剛好。
銀制加景泰藍工藝,梅花和珍珠相互輝映,也應了那句梅花出自苦寒來,寓意深長。
價格也合适,不至于讓對方有壓力。
禮物搞定,江優提議找家奶茶店歇歇腿兒,知妍曉得她的意思,歇歇為輔,奶茶為主。
她們走過一處茶坊,裏面正上演着,有錢惡少故意刁難找茬的爛戲碼。
卓愈捏着紫砂茶杯,舉在半空手一松,咔嚓,應聲碎裂。
滿地的渣片,顯然不是一只茶杯能造成的。
他慵懶地靠在圈椅上,纨绔子弟的腔調。“你們老板什麽時候肯出來見我?”
管事的卑躬屈膝,就差沒跪下。“卓大少,老板真沒在,要不您先請回改天再來。”
嚣張如他長腿擡起搭到茶桌上,歪頭看向小喽啰。“當我的腿這麽不值錢?”
管事的吓得連忙否認,“不是不是,要不等老板回來,讓他親自登門拜訪您。”
卓愈嗤笑一聲,“借他兩個膽,也不敢去見我。”
“這...”
他下颌揚起,蕩着顯而易見的痞壞。“再拿套茶具來,小爺還沒玩夠呢。”
“卓少,真沒有了,上等紫砂就進這三套,全部都給您拿了來。”管事的怕他不信,拿來進貨清單證明自己沒說半句假話。
“真沒意思。”他百無聊賴地站起身,管事的松口氣,可算把這尊大神送走了。
“卓少,您慢走。”
眼瞅着把人送到門口,卓愈卻突然轉過身,收起玩世不恭,聲音冷冽。
“告訴你老板,卓家的錢不是那麽好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