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整個娛樂圈掀起風暴時，本該處在風暴中心的卓詩岚卻閑閑散散地伸了個懶腰。
她剛上完日程上的表演課，授課的老師駱洵對她的悟性贊不絕口：“卓小姐不愧是聰明人，學什麽像什麽，不知卓小姐的書法師從何人？”
這顯然是關注了微博熱搜。
卓詩岚莞爾而笑，也不正面回答：“未正式拜師，只是日常會和同好交流心得。”
這倒也不算騙人。
說起來，她确實不曾正式拜師習字，只是自幼家教甚嚴，她在字上多下了些功夫。随後嫁入皇家，得了成宗的指點，又常和宮裏各位妃嫔探讨，書法日益精進了起來。
駱洵感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想說些什麽卻又難以啓齒。
卓詩岚輕輕擱下手中的茶杯：“駱老師可是有些修身養性的需要？”
“哪能呢。”駱洵擺擺手，“是我家小子，跟個皮猴似的，想讓他學些安靜的東西，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老師。”
“原來如此。”卓詩岚将一位微信好友推給她，“這是我的同好之一，閑來無事收幾個學生，駱老師有興趣不妨咨詢一二。”
那昵稱及頭像，和驚嘆卓詩岚書法的路人網友的微博ID，不能說是毫無關系，只能說一模一樣。
駱洵盯着微信名片，良久，才輕輕點頭回道：“多謝。”
回到家中，離晚餐還有些時候，卓詩岚交代了王媽幾句關于晚餐的事項，卻見對方有些吞吞吐吐。
卓詩岚挑挑眉：“怎麽了？”
王媽知道瞞不過如今的她，只得據實相告：“秦助理剛打來電話說今晚先生要回來用餐。”
卓詩岚垂下眼。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即便算上酒會那次，她見羅辰津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這些日子羅辰津都托詞住在公司，次數頻繁到卓詩岚都有些懷疑“住公司”的含義可能約等于她那個時代“翻別人牌子”的意思。
所幸這個時代視出軌為醜聞，卓詩岚倒也不用擔心自己擔了善妒的名頭。
“挺好。”卓詩岚點點頭，“今晚就做些他愛吃的吧。”
正好也能借此機會多了解了解他。
羅辰津到家時，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屋子還是原來的屋子，格局也沒有太大的變動，但總覺得氣氛發生了些變化。
許是換了條新地毯，連帶着客廳的燈光都溫和了不少，光線影綽間，羅辰津竟感受到了些許別處不曾覺得的溫馨。
“卓詩岚呢？”他問。
“太太在書房。”王媽忙跟着問，“要去喊她嗎？”
羅辰津擺擺手。
他印象裏的卓詩岚是個膚淺的女子，她可能躺在沙發上追劇，也可能在卧室睡美容覺，唯獨不可能在書房看書。
或許是拿了本書喝下午茶擺拍發朋友圈吧。
羅辰津惡趣味地想。
至少這才是他認為的藝人該有的生活。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卓詩岚背對着他，像一尊靜止的雕塑，一動也不動。
就當他以為她睡着了時，卓詩岚稍微欠了欠頭，将書籍翻了一頁。
羅辰津遠遠瞥見書籍內頁，雖然看不清字，卻能看清書內文字是豎排的。
他被這少見的排版吸引住了目光，連卓詩岚轉過頭來都沒發覺。
“你想看麽？”卓詩岚問。
鬼使神差地，羅辰津點點頭。
卓詩岚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遞給他：“這本是第一卷，你從它看起吧。”
羅辰津這才看清書封全貌，以及那碩大的書名：
廉實錄。
向來坑人不眨眼的羅辰津，第一次感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
他不算徹頭徹尾的理科生，但文史知識除高考所需外是一片藍海。對于大廉朝印象僅停留在開國盛世和《大廉律》。
哦對，還有那位長壽的卓太後。
羅辰津這才想起卓詩岚新戲的角色好像就是那位卓太後。
他對這個項目本是一笑了之的态度，态度稍有轉變是因為下午那通熱搜，此時他才意識到卓詩岚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敬業。
此情此景，他作為她的丈夫，應該說些支持和鼓勵的話。
搜腸刮肚思考片刻，羅辰津突然發現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問卓詩岚能不能看懂，但現在看來顯然小醜是他自己。
若是和她閑聊幾句大廉的歷史，他又找不到開始的話題。
思前想後，叱咤風雲商場多年從未怯場的羅總詞窮了，只能選了句有些傻但也沒啥毛病的開場：“大廉啊……卓太後，嗯，挺厲害的……”
本以為這個話題開頭及死亡，沒想到卓詩岚來了些興致：“你了解她？”
羅辰津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還行吧，一代有雄才大略的太後，丈量國土，治水有方，氣概不輸世間男子。”
他邊說邊回憶，覺得應該和歷史書上說得差不多，至少不會出大錯。
卓詩岚低下頭，笑了笑：“雄才大略倒也談不上。”
她容顏嬌麗，微微低垂的天鵝頸勾勒出溫柔的弧線，靜好的模樣印入了羅辰津的眼簾。
他怔了怔，連想好的反對詞句都旋即換了溫和的措辭：“那……你覺得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審時度勢，善于借力。”
羅辰津看着卓詩岚的眼睛，只見她的雙瞳裏閃着灼灼的光華，仿佛是極夜上空溢彩的流光，傾瀉進他的心田裏。
他從未看過她演的戲，但他從歷史中了解的卓太後的影子，此時正與卓詩岚合二為一。
她就是她。
他想。
她一定能演好她。
“走吧，吃飯吧。”卓詩岚擡頭看了看時間，發現說話間天色已晚，窗外萬家燈火點點，仿佛散落人間的繁星。
羅辰津沉默着跟在她身後，看着壁燈光在她的發絲暈染出溫暖的色調，是從不曾感受過的人間煙火氣息。
他突然有了種想用她入懷的沖動。
但他停住了手。
她像個精致的瓷器，觸碰易滑，脫手易碎，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晚餐都是他愛吃的，羅辰津看着卓詩岚優雅的吃香，突然好奇他不在時她都吃些什麽。
“以後，如果沒有推不掉的應酬，我每晚都會回家吃飯。”他說。
卓詩岚停下筷子，連咀嚼都停止了，似乎沒能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不必都準備我愛吃的。”羅辰津微微低下頭，以咳嗽掩飾自己的心虛，“多備些合你口味的菜吧。”
笑意在她面頰上如漣漪般漾開，悄悄地綻放又悄悄地散去。
羅辰津不相信玄學，卻希冀這一刻能永遠靜止。
晚餐後，卓詩岚換上出門的衣服，打算出去一趟。
羅辰津喚住她：“去哪兒？”
“晚上有課。”卓詩岚低下頭換鞋，“我喊司機柳叔送我過去，不用擔心，九點半回來。”
“什麽課？”
“京劇。”
“這也是公司安排的嗎？”
卓詩岚搖頭：“算不上。”
“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卓詩岚愣了愣，片刻，露出笑容：“當然。”
羅辰津讀不懂她笑容的含義，卻也期待起接下來的課程。
卓詩岚選擇的是成人戲曲私教班，老師是退休的國家級演員，年輕時也是個不小的腕，羅辰津不是很懂，也沒有多問。
她是一周多前報的班，是零基礎但所幸底子不錯，又肯堅持，幾節課下來已經學得有些許模樣了。
卓詩岚前世就是個戲迷，只是那時的戲曲和現在大不一樣，她研究過，發現應是失傳了。不過她過來後聽着京劇也覺得頗有些意趣，就在空閑時學了，權當自娛自樂。
羅辰津不懂戲，也不常聽戲，只是瞧着卓詩岚認真的模樣，也漸漸聽了進去。
這出戲并不複雜，是他不曾聽說過的深宮戲，講一個得了恩寵的深宮女子苦苦等次臨幸的故事，然而君恩無常，她得到的注定是失望。
他不知道卓詩岚唱得好壞，但他聽出了其中的感情。尤其是聽到一人在偏殿裏打轉，巴掌大的地方越轉越寬時，他想起自己一次應酬酒醉後被秦助理送到公司休息，午夜醒來，他看着實際面積沒多大的休息室，只覺得空得可怕。
擡起頭看向唱詞的卓詩岚，她眼中印着深深的寂寥。
他不了解她的過往，不知這寂寥來自于她的過去，還是他。
但此時他們的靈魂連接在了一起，因唱詞，因寂寞。
課時不長，羅辰津難得不想回去，便問卓詩岚：“你願意陪我去個地方嗎？”
卓詩岚初來不久，有太多地方不曾到過，便應下了。
羅辰津讓司機将他倆帶到江邊。
“陪我走走？”
他先下車，向卓詩岚伸出手。
卓詩岚遲疑片刻，白皙的手輕輕落在他的掌心。
指節纖細修長，輕軟如夢。
羅辰津轉動手腕，強勢地穿過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
卓詩岚的手指僵了僵，又很快恢複了過來。
羅辰津微微偏過頭：“這就緊張了？沒演過言情劇？”
卓詩岚自是還沒有這等經歷，卻不想在嘴上認輸，只強辯道：“那都是假的。”
“那現在是真的。”
這次輪到羅辰津笑起來，他輕笑時是極和煦的，收斂了一貫的鋒芒，仿佛是個剛褪去了青澀的男孩，初初有了成人的模樣。
待他看向卓詩岚時，卻見她怔怔地盯着他，紅了眼眶。
口中喃喃着什麽，聽不真切。
這日，江邊的風很合适，合适到他無法以風大為由将她攬在懷裏。
羅辰津着實沒有安慰女性的經驗，只能試探着問：“你是想到了誰嗎？”
卓詩岚點點頭，欲言又止。
“是……是前男友嗎？”
他問得很猶豫，因為确實沒怎麽聽說過她的感情故事。
卓詩岚搖頭，沉默片刻才道：“是個以為永遠都再也見不到的人。”
羅辰津也不好再問，只能将她的指尖攏了攏。
這才發現她一直冰涼的指尖不知何時有了溫度。
心裏莫名升騰起一絲煩躁。
明天一定要讓秦助理去查查她的過去。
羅辰津默默地想。
作者有話說:
羅總：我現在追加投資還來得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