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那麽朦胧,月夜那麽誘人。
好似一切都可以借着這層輕靈而神秘的面紗改頭換面。貪婪而醜陋的奢望因它而成美夢,誘惑着沉浸其中的人長睡不醒。
沈寄松手,把珈以放了下來,“小笨蛋,這麽簡單就被人騙了。”
珈以“哼”了一聲,低下頭去把玩面具,“知道是你,我才這麽好騙的。”
她說這話時,壓根都沒看人,可沈寄偏覺得自己在被人注視着,臉都控制不住發紅發燙,還好有面具擋着,“好了,我看這舞會也沒什麽意思……”
“哎喲喲,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換了個相好的第一啊。”
角落裏突然轉出來的人打斷了沈寄未完的話,滿含某種意味的眼神在他們兩人身上流轉,“我還以為第一你和咱們萬年老二有多如膠似漆呢,原來也就是個拔吊無情的人啊,轉眼功夫就換了個,怎麽不來考慮考慮我們兄弟幾個?”
“要我說啊,還是我們才能讓你快活……”小霸王說着話就要帶着人上前動手動腳,可這手才伸出來半截呢,人就被踹出去了。
這群小混混狠起來倒是比會所的那群醉鬼要稍稍那麽厲害一點,可沈寄揍趴他們,也不過多用了三分鐘。
他走到那堆人裏把半張臉都是血的小霸王給提溜出來,領着他西服的領子逼着他站好,伸手往珈以站着的方向指了指,“那個,是我捧着的小寶貝,以後遇見了,眼睛給我睜大點,嘴也給我放幹淨點。”
小霸王一只眼睛有些腫了,腦袋也暈乎,但這都不妨礙他用力點頭。
沈寄松手,他“撲通”一聲就軟在了地上,正松口氣呢,就看見那年級第一的小姑娘走過來,笑得甜甜地說,“沈叔,咱們打了人,是要負責送醫院的吧?”
于是沈寄奉公守法了好幾年後,難得違規了一次——三人的後座帶了七人。
臨到醫院他停車,後座被擠成沙丁魚的幾人真是恨不得分分鐘湧入海裏,哪怕風再大水再冷,也要前仆後繼,決不放棄。
渾身是傷還要被擠着什麽的,真是太不厚道了!
眼看着一群人沖進醫院,珈以關上窗捂了捂被風吹得冰涼的臉,突然來了一句,“難怪上次看電影,你嫌棄那個男主角的打戲。”
這一晚上過得亂七八糟,剛才打人打得某些不合時宜的沖動也消解掉不少,沈寄用一只手松了下領帶,“我以前打得更兇,現在已經顧着分寸了。”
他似是笑了下,“跟這一群自以為是的人講道理是講不通的,他們既然變成這樣,家長要麽管不了要麽不管,改變他們的,不是突然的良心發現,就只有把他們打到服氣,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逼着他們收斂了。”
珈以偏頭看他一眼,“沈叔你好有經驗的樣子啊。”
她說着就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那你是被誰給打得服氣,收斂了的?”
那醫院離他們家近,說這幾句話的功夫,沈寄已經把車停到了家門口前面,掏手機想着該讓誰把車開走去清洗幹淨,回話前也就忘了再思考一下,“沒誰打得過我,我是因為看見了你媽媽,才……”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珈以正安安靜靜地瞧着他,正巧捕捉到了他擡頭那瞬間朝她看來的倉皇視線,因為來不及掩飾,那一瞬間的眼神透露的東西有點多。
她“喔”了一聲,努力壓住心裏的情緒,走到門邊開了門,徑直回了房間。
之後的兩個星期,她沒正經和沈寄說過多少句話,周末都避着他和同學約出去早出晚歸,非要回答,也就是三五個字的敷衍。
甚至,她連日記本都從沈寄的書桌下扒下來了。
沈寄忍着等她的脾氣發完,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個結果,沖下樓劈手奪了珈以剛拿出來的酸奶,強忍着莫名的怒火和她說話,“我們談談。”
眼睛裏已經有什麽要呼之欲出了。
但還不夠,不夠他破釜沉舟,無路可退。
珈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莫名把他看得心虛了,才搖了搖頭,很平靜地和他說,“抱歉沈叔,我最近沒時間,我要期末考試。”
說完,繞過沈寄就回了房間。
沈寄手裏握着她要的那瓶酸奶,站在冰箱門口愣着,忽然就覺得自個好似被扔到了冰箱裏,又冷,又委屈——他做什麽了?他不過就說了真話而已。
舒柔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突然在意了?
沈寄皺着眉頭,再去把那天的事情思考了一遍——他潛進舞會和小姑娘跳舞,說讓她瞧瞧他十七歲時的模樣,然後又頭腦發昏說要帶她私奔,再遇見那群小混混,打了小混混又把人送到醫院,說到當年他是因為舒柔才改頭換面……
小姑娘明明之前很開心,靠在他的懷裏,說和他去哪都可以,也沒有被他打人吓到,為什麽一說起她媽媽,就翻臉了?
難道……難道——是因為他……吃醋了?
突然湧入腦海中的某個念頭讓沈寄整個人都怔愣住。
他回過神來,打開酸奶的蓋子猛灌了一口,然後就覺得——這酸奶太甜了。
“啪”的一聲,那瓶超級無辜的酸奶就被沈寄給扔到了桌上,他自己繞着料理臺走了三圈,冰箱門開關了數十次,最後又走回來,三兩口幹了那瓶酸奶。
他憋着這口氣憋到了珈以期末考結束,等她的理由用完了,找了個黃歷上寫着的“宜動土”的吉日,在大早上就把人帶到了公司。
為着更名正言順,用的還是“你需要積累經驗,正好公司要用人”的借口。
珈以略猶豫了半分鐘,點頭答應了。
只不過沈寄說讓她來積累經驗,她就好似自己是真的來積累經驗的,沒半天就和總裁辦的人混熟了,專門負責了給沈寄送整理好的文件的工作,在辦公室進進出出的,忙碌得像是在積攢過冬糧食的小動物。
好處就是,她又會主動和沈寄說話了。
又一次她送文件進來,沈寄看的時候花了點時間,她等得無聊,左右看了沒找到有意思的東西,探着腦袋往文件上看,正巧就看見了沈寄在簽字。
“诶,沈叔,”她繞過桌子跑到沈寄旁邊站着,“你這名字簽得很好看啊。”
沈寄剛到公司時就是空降,只是當時老爺子看他不順眼,給的都是最難且利潤都較少的工程,他帶着一大幫人忙碌,說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身份和面子擺在那,他也拉不下臉去訴苦,唯一找到的方法,就是在辦公室裏,一遍一遍地簽自己的名字,以此來告訴自己——沈寄,你是個做決定的人,你就要有做決定的魄力和能力。
這話說起來很中二,但這方法卻保留至今。
一旦他心情煩躁了,即使手上沒筆,手指也會習慣性地在桌上寫字。
這不知道多少遍練下來,要寫不好也是真奇怪了。
放在一個月前,沈寄張嘴就要怼回去,但這會兒,已經算是小姑娘在和他冷戰後最和緩地一句了,他開口之前還莫名有那麽點緊張,“恩,平時寫多了。”
珈以點了點頭,沒往下接,把文件一收拾就抱着出去了。
眼看着人就要走出門外,沈寄趕緊追着問了一句,“你這幾天都做得很不錯,晚飯帶你出去吃一頓怎麽樣?”
珈以皺了皺眉,好像有點猶豫,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好似不太願意拒絕他,“但我已經和外面的一個姐姐約好了一起去吃晚飯。”
沈寄聽到這原因就松了口氣,沒怎麽多想,“沒事,你就說是我請客。”
他原本以為和珈以約好的也就是總裁辦的誰,想着到時候使個眼色讓人專心低頭吃飯就行,不要影響他和小姑娘的關系回溫,卻沒想到看見了尹秀淨。
一頓飯吃下來,低頭吃飯插不上話的那個人,反倒成了他。
吃完飯上車,珈以極其自然地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時,晚了一步的尹秀淨還愣了下,一擡眼對上沈寄的目光,才略有些局促地坐到了後座。
珈以裝作完全沒看見這些動靜,自顧自扣好了安全帶,轉回頭問尹秀淨,“尹姐姐家住在哪裏?讓沈叔送你回去吧。”
這話一問,尹秀淨突然就覺得自己坐上車的動作有些太快且太娴熟了,笑了一下緩和尴尬的心情才看向沈寄,“沈總送過我,應該還記得吧?”
這話問出口,一右一後的兩道視線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沈寄莫名就有些想挺直脊背,強忍着沒動作,回了句,“導航的,我忘了。”
最後還是尹秀淨報了地址,珈以興致勃勃地和她聊了一路,才算将這尴尬的幾分鐘掀了過去。
珈以趴在車窗上與人揮手告別,沈寄提醒了一聲才回身坐好,車移開後又回過頭看了眼,才愉悅地勾了嘴角,轉過頭來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寄,“尹姐姐有好多時候跟媽媽好像,沈叔感覺到沒有?”
她整個人舒适地靠在座椅上,模樣看着真是很開心,“我這幾天和她待在一塊兒的時候都感覺挺舒服的,沈叔有沒有這種感覺?”
沈寄聽着珈以的問題,第一反應居然是——尹秀淨一個研發部的,怎麽跟每天待在總裁辦的珈以熟起來的?
他還沒從這個問題中想出個所以然來,珈以就給他抛了個更大的問題,“沈叔,”她的語調一聽就引人暧昧遐想,“你都送過尹姐姐回家了,是不是對她也有那麽點意思?”
沈寄轉頭看她的好奇的神情,瞬間就不知道自個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只能憑直覺否認了她的問題,“我沒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們來猜一猜,沈叔,他開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