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法寶
醫院
知妍端過一盆水放在床邊,擰緊毛巾給二姐擦手臂。
二姐在她們姐妹三個中身體是最結實的,健康有活力,如今卻躺在床上,一躺就是數年,令人唏噓。
她看向二姐胳膊上的疤痕,又淺淡了許多,只是疤的長度沒見短一寸。
知妍想起多年前,二姐婚後不久找她喝咖啡,盛夏炎熱卻穿着長袖。
一向愛将頭發高高束起的二姐,卻改了風格披散開來擋着臉頰,脖子上還系着印花絲巾。
她還笑姐姐結了婚就是不一樣,像個賢妻良母。
現在回憶起來她氣自己太過粗心,二姐是最喜歡笑的,自從結婚就很少見她笑,充滿希翼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那些變化的小細節,都是在暗指二姐在婆家過的有多糟心。
幾個月後她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看到二姐額頭被打破,纏着紗布的臉還殘留着血漬,她這才知道二姐夫有家暴傾向。
她求父親把二姐接回家裏養傷,父親不僅無動于衷還幫着二姐夫說話,說居家過日子哪有夫妻不吵架拌嘴的。
在二姐夫象征性地說了幾句歉意,便帶着二姐回去了。
打那以後她便約不出二姐,有時電話也打不通。
當她再次見到二姐是在醫院,被醫生診斷為植物人。她當時發了瘋地拿着書包去打二姐夫,不,是那個家暴男。
父親死命地拉住她,好像那才是他親生兒子一樣,多麽可笑。
再後來,二姐婆家財大氣粗支付一大筆賠償金,寒董事讨得便宜,樂得息事寧人,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從此知妍看清了寒董事的真面目,什麽親生骨肉在錢面前都不值一提。
手機提示音将她從痛苦回憶中脫離出來,V信彈出一張圖片,她看過後,将二姐收拾妥當後才離開。
出了醫院的她腳步越趕越急,前往約定地點。
卓愈手握着那枚藍色徽章,不相信它會有神效。
就牛肉餅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淡漠超然,怎麽可能為了個舊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前來赴約。
寒父信誓旦旦地說,“別看小女不愛講話,卻用情至深,最念舊,只要是她在乎的就能寶貝一輩子。”
卓愈坐在茶館二樓歪着身向下望去,看到熟悉的身影,又瞥向手裏的徽章,笑得深沉。
“寒老頭說的還真靈。”
蹬蹬蹬的上樓聲,聽上去帶着怒意。
知妍失了慣有的淡然,怒火從平心靜氣中竄了出來。她的聲音并未揚起高八度,語速也不快,而是一句一句字字誅心。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卑劣,你自以為天之驕子有無數女生愛戀你,無數人巴結你讨好你,那都是因為你是卓家闊少,而不是卓愈。”
“你只不過是一個扮酷裝帥的爛情男,跟寒董事,家暴男都一樣,都是最龌龊的渣男,不配當人。”
長這麽大還沒有誰,敢這麽當面罵他。面對如此刺耳的人身攻擊,他卻一言不發。
卓愈即便帶着墨鏡,也不能直視她的眼睛,避開鋒芒垂下眼眸。
經她這一通罵,他才意識到犯了大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恥,活該被罵。
知妍跑回寒家別墅,上二樓書房拉開抽屜,她珍藏多年的餅幹盒不見了,心空了一塊。
寒父看過來,笑她晚了一步,他已經送給卓少。
“你有什麽權力動我的東西,沒經過我的允許把我的東西送人?”知妍憤然開口質問。
“因為是我生的你,我養了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包括你的命。”寒父滿口都是天經地義。
倏然,知妍覺得自己很傻,明知道寒董事是什麽樣的人,還跟他理論什麽。
回到學校的她,為失去舊時餅幹盒而耿耿于懷,那裏都是她喜歡的寶貝,每一個都鎖着一段美好的回憶。
有大姐給的,有纏着二姐要來的,有小朋友送的,還有同學贈的,現在全都沒了。
在大罵那個渣男後,還能指望那些寶貝安然無恙,她再遲鈍也知道不可能。
早被惡少扔到哪個垃圾桶裏,大概率還會被他踹上兩腳洩憤。
知妍想到她珍藏多年的寶貝慘遭下場,無力感襲來又慢慢擴大。
從丢失的寶貝,到二姐的昏迷不醒,還有自己的前途未蔔,所有的所有糾結一起,像是個無解的難題,眼淚不争氣地掉下來。
“妍妍,有你的快遞。”
知妍側躺在床上,悄悄抹掉眼淚,不想讓江優看到。
江優以為她睡着了,将快遞放在桌上,叼着薯片打游戲。
直到晚上江優把飯菜帶回來,幾次叫她吃,知妍才從床上起來,去廁所洗了把臉。
“妍妍快來吃,剛出爐的蝦仁披薩,味道絕了。”
她沒胃口又擔心江優問東問西,拿起一塊披薩時碰到快遞。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她最近沒網購買東西,又看了一眼是同城直達。
當她打開驚呆了,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
江優見她震驚不小的樣子,探頭看過來,嚼着披薩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這什麽啊,誰這麽無聊給你寄又破又舊的鐵盒子。”
“小優,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知妍打開,那些珍藏的小物件一個不少又都回來了,她高興地聲音都高了幾分。
“啊?”江優有理由懷疑,姐妹異于常人的審美。
她捧着餅幹盒,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好友又哪裏知道失而複得的心情。
晚上她趴在被窩裏細數着餅幹盒裏的寶貝,心空的那個角一塊塊地補上,踏實了。
她想到一個問題,寒董事說給了卓愈,他又寄給她,是什麽意思?
正在她納悶不解時,V信彈出數條消息。
【快遞顯示簽收,物歸原主】
【我道歉,你罵的對,是我錯了】
【拿你最珍視的物品來脅迫,的确是小人行徑】
【請寒三小姐原諒。】
知妍看在她的寶貝沒受損,加上心情大好之際,打出四個字。
【接受道歉】
對方又連續發來兩條消息。
【寒三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我這個小人計較】
【無恥地請求,賞光一起吃個飯,給我個機會賠罪呗?】
知妍覺得這人真是得寸進尺,轉念一想如果他要是不還回來,她也是沒辦法的。
猶豫了一下,回複。
【行】
卓愈盯着手機見她沒立馬回答,以為沒戲,結果如願以償,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才是法寶的正确運用方式!寒老頭出的都是什麽馊主意,差點毀了小爺的姻緣。
城中高檔美食街,這裏囊括了南北方各地特色美食,從門面上就開啓了競相追逐。奢華的,富貴的,眼前一亮的不在少數。
知妍跟在卓愈身後,穿梭在琳琅滿目的店有種奇妙的錯覺,很像是在外地旅游慕名而來,品嘗當地特色。
卓愈在一家面館前停下腳步,她看過去這家店很是古樸,像是布滿滄桑的百年老店,靜待滿街的繁華。
牌匾在歷盡年代風霜的浸染下,金漆有幾處掉落,筆觸卻蒼勁有力地寫着‘老北京炸醬面’。
走進去沒有雅間只有散座,已坐滿九成,小二穿着舊時的短褂迎上來。
“卓少您來了,已經給您留了位子。”
他她們被引領到角落裏僻靜處,一張小桌,兩把椅子。
知妍不懂家具,卻也知道官帽椅,扶手圓潤浸着時間的滋潤,小桌上的磕碰痕跡不是故意做舊,而是年代久遠的老物件。
她四下望去,入眼的擺設,柱子,窗棂每一樣都泛着老味道,有種時光穿越回到民國的恍惚。
卓愈問,“喜歡這裏嗎?”
“嗯。”
“第一次來就覺得,和我這種惡少氣質很配,要是身後再跟着兩個狗腿子更映景。”
知妍看向他,呆呆地回。“抱歉,我客串不了兩個狗腿子。”
看她不僅當真又極為真誠地說道,他頓了下爾後大笑。“哈哈哈哈!”
知妍覺得他和江優一樣笑點低到離譜,她是在說實話,哪裏可笑了?
不多時小二端來一個大托盤,大碗盛着面條,依次将八個小碟放在桌上,最後是二大碗的炸醬。
卓愈分別将碟子裏的胡蘿蔔絲,芹菜丁,黃瓜絲,綠豆芽,黃豆,青菜,辣椒圈和糖蒜放到她面碗裏,又淋上炸醬。
面條由之前的白花花變得油亮,拌着五彩缤紛的菜碼,讓人食欲大開。
“吃吧。”他将拌好的面放到她面前。
知妍挑着面條入口,是手擀面,圓潤筋道有嚼勁。裹着粘稠的炸醬有了菜的依托,清爽不油膩。
卓愈問,“好吃嗎?”
知妍點頭,“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條。”
他看向她的面碗,除了黃豆以外其它都沒有剩下,應該不是說的客套話。
在回去的路上,車裏湧動着尴的寂靜,這是卓愈單方面的認為。
知妍看着前方,目光放空,微微側頭好像在沉思着什麽?
他問,“在想什麽?”
她想了想,說出疑問。“以為會去伯納西餐廳呢。”
一想到牛肉他就好像聞到那股子膻味。“我最讨厭吃西餐。”
“下次我請你吃最好吃的牛肉餅。”
知妍無意中正中他七寸,致命弱點。
卓愈只覺得,同時來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
此時的他不知是先樂,還是先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