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坦白 一只小雛狗,憑什麽來教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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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對諾亞做出的那番解釋, Leon自覺并未有假。
今日發出邀請時,他确實是單純地想找個令他心情舒暢的人,陪他共度二十代的最後一個生日, 并未作他想。
他看人向來透徹,只會在有把握的情況下出擊, 攻無不克。
他心裏清楚,方舟并無意于他, 他也并未打算,用這樣激進的表達來冒犯她。
許是今晚餐廳的氛圍太過暧.昧,又許是她方才舌尖掃過唇峰的動作過于撩.人,又或許單純是因為酒喝得有些多了, 總之, 在情場縱橫多年的他, 猝不及防地, 翻了船。
你是否願意,在我這裏停留?
方舟暗嘆:真不愧是情場老手,情.話都說得這般有技巧。
不知諾亞會不會說出這樣浪漫的話?
哼,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也不對,他也會說好聽話。
他說過, 他需要她。
需要?只當她是工具麽?
而且, 很顯然, 他真正需要的,另有其人。
等了許久, 都不見她有所回應,Leon只覺像是被施了迷.魂咒,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撫摸她的面頰。
這樣失禮唐突的舉動, 是他從來都不會做的。
方舟終于回過神來,閃身躲開,輕笑道:“那你允許我停留多久?一個月,一周,還是……”她的笑意更甚,帶了些嘲諷的味道,“就只有今晚?”
Leon的表情凝滞,收回手,望着她的雙眼,依舊柔情款款,“我是認真的,Gio,我很欣賞你。”
方舟不以為意,“我相信,在進入每個女孩身體之前,你的态度都是認真的。”
話一出口,她覺得自己的評斷未免刻薄了些,又垂下了眼簾,不再言語。
Leon沉聲解釋:“每一次我都會在事前說清楚。對我來說,杏和愛不是一回事。”
方舟不由嗤笑,“照你這麽說,你是愛上我了?”
“恐怕有這樣的危險。”
方舟以為他會繼續說些熱烈的話語,來哄騙她,并未料到,他表達得含蓄,帶了些不情願,聽上去像真的動了情似的。
可無論他丢出怎樣的魚餌,方舟都不會上鈎,“那我來終結這種危險吧。我對你,沒有興趣。”
明确傳達了拒絕之意,今晚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她站起身,冷聲道:“謝謝你的邀請,我先告辭了。”
當方舟從身旁走過時,Leon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他擡眼看向她,深邃的雙眸蒙上一層霧氣。
方舟看不清他此時的情緒,只覺受到了冒犯,大力甩開他的手,氣鼓鼓地瞪他。
Leon冷笑一聲,“如果是Noah問你,你也會拒絕?”
方舟自認為将心思隐藏得很好,好到連她本人都無知無覺,不想Leon竟能一眼将她看穿。
她不希望剛開始合作的叔侄二人,因愚蠢的情感問題,對彼此心生芥蒂,便假意不屑地回道:“怎麽扯上不相幹的人了?我寧願一輩子在外面漂泊。”
Leon輕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撒謊的時候,會微微皺一下鼻子?”
方舟全然不知,她竟有這樣的微表情。
被明确拒絕了的Leon看上去并不惱,仍心平氣和地問:“為什麽是Noah?潔身自好的他,更符合你的道德标準?”
他就不能不提那狗的名字麽?
單身的這幾年,方舟替杜依參加過不少相親飯局。她倒不像杜依那樣排斥相親,反而将每一次的晚餐,都當作田野調查的機會,用來觀察人類物種多樣性。
這麽多回下來,她已經熟練掌握拒絕人的最好方法:提一個對方完全不可能達到的要求,讓對方知難而退,主動放棄。
于是,她說:“你不會說中文,我沒法跟你進行深入的交流。”
“你德語已經說得足夠好,我不覺得和你交流有任何的障礙。中文,我也可以學。”
方舟默默哀嘆:他怎麽也跟她犟上了呢?
她索性說:“抱歉,我只能夠欣賞東亞人的面孔。”
他總不見得說他要去整容吧?
Leon露出寬和的微笑,“Gio,你這麽說,似乎有種.族歧視的嫌疑?”
方舟啞然失笑,她竟會被站在全球鄙視鏈最頂端的白男指責歧視。
她惱道:“那你為什麽欣賞我?你見過我幾回?真的了解我嗎?你所謂的欣賞多半還是出于獵奇的心态,那等這新鮮感過了之後呢?”
Leon立即反問:“正是因為不夠了解,所以才要交往相處,不是嗎?你也不了解我,為什麽斷然将我否定?如果不嘗試開始,又怎麽會知道,這種好感究竟是一時的,還是長久的?”
方舟意識到,這樣來回拉扯的游戲,對方玩得過于娴熟,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與其無謂地跟他繼續掰扯,不如幹脆祭出她的必殺技:“我懼怕生育,也不想冒着懷孕的風險做.愛。”
“只要做好防護措施……”
“哪怕目前最有效的避.孕方式,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證安全,更不用說套了。我不願冒險,哪怕這風險發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這是一個萬靈的借口。只要她這麽說,所有人都會望而卻步,沒有哪個冤大頭會選擇在她身上繼續浪費精力和時間。
Leon聲調平和地問:“為什麽這麽懼怕?是厭惡孩子麽?”
方舟本以為,比起遙不可及的孩子問題,他此刻會更在意得不到的杏。
見他似是失了糾纏之意,她心平氣和地答:“我對自己的養育能力沒有信心,不想去禍害一個生命。小孩子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很高,我也給予不了。”
Leon的神色終于黯然下來,“可惜我沒有做選擇的可能。”
是啊,對他這樣身份的人來說,繁衍想來是必選項。
“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看起來,Leon确實是死了心,但仍堅持親自陪她回住處。
到了公寓樓下,車剛一停穩,方舟便匆匆道了聲晚安,急急地下了車,一刻不敢耽擱。
卻不想Leon跟了出來,随着她踏上門前的花園小道。
一樓的屋子一片漆黑,看來穆勒太太他們今晚并不在家。好在三樓的客廳亮着燈,諾亞他們應該已經回來了。
見此,方舟微微放下心來。萬一出什麽狀況,她至少還有可以求救的對象。
“就到這裏吧。”方舟停在門廊下,“今晚的事,我不會跟外人提起,你不用覺得難堪。我很抱歉,Leon。”
“不需要道歉。晚安,Gio。”
見Leon終于轉身離開,方舟頓覺如蒙大赦,快步進門上樓。
剛準備打開二樓的公寓門,忽聽身後響起一聲:“Leon怎麽沒跟你一起上來?”
方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了一跳,猛地回頭,循聲望去。
在二樓、三樓之間的樓梯拐角處,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諾亞輕咳了一聲,他頭頂的聲控燈驟然亮起。
方舟只覺心砰砰地亂跳,不知是被他吓到了,還是僅僅因為看見了他。
諾亞倚在樓梯扶手上,探身俯看着她,頭發亂糟糟的。
方舟心裏翻江倒海,面上卻風平浪靜,“Leon又不住這兒,他上來做什麽?”
回來之後,諾亞便一直候在三樓的露臺上,心中隐隐擔憂,她今晚可能不會回家。
剛望見Leon的車出現在樓前小徑,他便匆匆出門下樓,卻沒想好,接下去該如何。
倘若他們二人一同進屋,他根本沒有資格阻止他們共度良宵。
直到聽見她獨自一人上樓的腳步聲,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略略放下。
他本該一聲不吭地回屋,可一看到她的身影,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方舟不明白,他此刻為何孤零零地站在樓道裏,難道不應該在陪他的“男友”麽?
她穩了穩心神,決定關心下這對“戀人”,“你怎麽不陪着安東?看你們方才約會得挺好啊。”
聽了她的話,諾亞一臉困惑,而後迅速反應過來,大笑道:“你以為我和安東在約會?”
他笑得前仰後合,持續半晚的緊張情緒,終于得到了舒緩。
“我和他,到底誰像gay了?”
方舟心中一喜:原來他是可以被觊觎的對象!
出乎意料的信息讓她一時有些懵,片刻後才回道:“在我的認知裏,他們并沒有特定的模板樣式。你和安東互動親密,看起來關系超乎尋常……”
諾亞哭笑不得,“我和他是Kumpel(夥伴),是Bruder(兄弟)!”
方舟的腦海中閃過他過去的種種表現,他拽她,抱她,咬她,粘着她,沖她撒嬌,他似乎一直在向她示好。
她先前一直以為,自己不反感他的觸碰,是因為他不具備任何威脅。可眼下,即便知道了實情,她依舊渴望被他親近。
可此刻的他,立于臺階之上,俯視着她,顯得高高在上。他的雙手把住樓梯欄杆,小指上的守貞戒指顯得格外刺目。
方舟心中的喜悅轉瞬即逝。
本質上,諾亞和Leon又有何區別?她方才拒絕Leon的理由也可以原封不動地送給諾亞。更何況,他還有着傳統保守的信仰,想必無法接受她不婚不育的想法。
思及此,方舟對他的好感,瞬間滅了大半。
她扭動手裏的鑰匙,撂下一句“晚安”,就準備拉開門進屋。
“等等!”諾亞沖下臺階,擡手按住已經微敞的門,站立在她身後。
他貼得很近,方舟能感覺到他急促的鼻息,掠過她的額角,掃着她的頭發,腹中似有千百只蝴蝶因此翩翩起舞。
“轉過來。”他輕聲道。
方舟不敢回身,僵在原地,不依也不響。
諾亞并未察覺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只留意到了她的黯然。
今晚的她看上去那樣失落,莫非是因為Leon沒能跟她上樓?
方才晚餐時,雖然和她之間隔着人,他依舊通過手邊似鏡面一般的玻璃窗,觀察到了她的一舉一動。
約會中的她看上去很拘謹,滿腹心事,和平日裏篤定淡然的模樣判若兩人。
Leon伸手替她抹唇的一幕也原原本本落入眼中,她像受了驚的小鹿似地躲閃開,神态是少有的羞澀和局促。
目擊了此情此景的諾亞,惱得立即決定走人。
她果然還是看上了更有經驗的Leon。
思及此,諾亞松開了壓門的手,頹然倚靠在門邊的牆上,“我有話跟你說。”
方舟拉開門,做好随時閃身進屋的準備,“你說。”
“你能不能……”諾亞耷拉下腦袋,“別跟他單獨出去吃飯?”
方舟暗嘆:他其實比Leon更糟,從不說明白話,只會這樣不清不楚地胡亂撩人。
剩餘的半絲情愫,也被她扼殺在了搖籃裏。
她冷聲回道:“跟誰吃飯是我的自由,還要征求你同意麽?”
諾亞輕嘆一聲,擡手将她滑落至右側手肘處的薄坎肩,重新提回肩頭,輕輕按壓了一把。“那在正式開始之前,記得問他要體檢報告,做好安全措施。”
哈?他到底哪只耳朵聽到她說,要和Leon親密了?這狗子的腦回路怎麽那麽奇怪?
方舟抛下一句:“輪不到你瞎操心。”随後碰上了屋門。
哼,一只小雛狗,憑什麽來教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