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正午,片場人逐漸散開,各自尋了地方吃飯。
劇組夥食還算不錯,葷素搭配都能吃飽。
“這天是越來越熱了。”小吳走進休息室嘀咕一句。
休息室裏有張小桌子,桌子上給小吳留了一份盒飯。小吳拎過一邊的凳子擺在空出來的那塊兒坐下。
楚翊看了他一眼,“等到殺青的時候就該涼快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過了月餘,離拍攝結束也沒有多長時間了。
“快殺青了?”梁旭堯飯都不吃了,突然出聲問:“那奈姐什麽時候回來?”
“着急啦?”小吳在一邊開玩笑。
“應該快了。”楚翊說:“之後好好拍戲等劇組殺青了出去吃一頓。”
吃完散夥飯就是下一場戲了,這都是一貫的套路,楚翊對這流程還挺熟悉的。
他話頭一轉,對梁旭堯說:“你該擔心下午那場,不想再被劉導罵了吧?”
梁旭堯聞言肅然起敬,筷子又停滞在半空,“我一定努力。”
兩人吃完飯就開始對戲,結果就是下午的拍攝還算順利。
不過有一個小插曲。
他們去的時候剛好看見一個人站在導演身邊像是乞求的樣子,這人就是他們上午抓到的那個。
小吳在一旁默默補充說:“他用自己賬號去澄清的,現在都知道網上是他搞的鬼。”他知道這兩人都沒有看手機,于是就簡單解釋了一下。
其實早在吃飯之前,小吳就看到了,不過他沒有說。既然現在撞上了,也沒什麽好避諱的。
楚翊聽明白發生了什麽,沒有過多詢問,往那頭看了一眼說:“走吧。”
最開始楚翊只是想讓那人澄清,之後這件事在他這裏就算是翻篇了,如今橫生枝節,說到底與楚翊無關,他早點走也算留給對方一份體面。
這天以後,劇組裏再沒見過那人,他的戲份也由別人頂替了。
“那就提前祝我們合作愉快。”謝謹之簽完字之後放下筆合上文件夾站起身,身邊坐着的陸陸續續站了一半。
站起來的是他們謝氏自己的人,而另一半是蕭城帶來的。
領頭人沒動,另一半也不敢擅自起身,視線一下子聚集在那頭坐着的人身上。
蕭城面無表情直視着謝謹之,有些不太高興。
不過,即使他對謝謹之有意見,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給出的方案以及各種條件是最好的,謝氏總裁的能力毋庸置疑。
為了利益最大化,這個合約他要簽。
但即便如此,蕭城也沒打算給這個新合作夥伴一個好臉色。
謝謹之也不惱,微笑得體,招呼也沒打領着人就浩浩蕩蕩出了會議室。
助理跟在他身邊一邊走一邊挨近了低聲說:“這個蕭總脾氣真是奇怪,成日裏擺着一張臉,好像我們欠他錢一樣。一開始如果不是他找事,也不至于拖到現在才簽上。”
“行了。”謝謹之止住助理,“最近還有什麽事情都安排上日程,忙完了我要放長假。”
“年,年假麽?”
“……我還不想猝死。”
助理幹笑幾聲,企圖掩蓋過去。
謝謹之沒理會助理犯蠢,偶爾這樣他也習慣了,至少大多數時候助理都是專業的,也還能忍受。
正當這時,助理正色說道:“謝總你還記得東區的那塊地嗎?”
“怎麽了?”
簽完協議定好價格,賣出那塊地以後也沒人再去多加幹涉。
謝謹之放手放得坦蕩,那塊地本來也是他承諾留給顧家人的,現在不過換了一種方式,殊途同歸而已。
“聽說那塊地出了點問題,鬧得挺大的,上了一天的新聞。”
謝謹之睫毛下垂遮住眼中的幽光,嘴上說着,“不用理會。”
在其位方可謀其政,謝謹之自認手夠不到上面去,聽聽也就便罷了。
他也勸了一句棄卒保帥,其他的說不出什麽。
劇組那邊。
後來的拍攝很平靜,只是到了劇本後期,整個劇組的氣氛都不太對勁——人物最初的歡快被打散了,他們帶着不甘和滿身的矛盾奔赴下一個生活。
為了讓演員能夠更好的帶入這種情緒,劇組陷入一片死氣沉沉。
不過這個方法确實成功。
陽光依舊熱烈,每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下卻像剛從火海走出來,水深火熱。
好在,終于到了殺青的那刻。
楚翊看着臺上演奏的朋友,輕輕放下手裏的杯子,他說了聲再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畫面定格在門框,他的身影随着走遠逐漸變小,之後再也不見,他回到屬于他的生活。
鏡頭拉遠,歌聲回蕩在房子裏又傳出外面——朋友帶着他的夢想也走得很遠很遠。
鏡頭之外,大家發出一聲歡呼,抱住身邊離得近的人,歡呼叫喊着“恭喜殺青”
楚翊停下腳步喘口氣,心說終于完了。
“恭喜殺青。”
聲音從面前傳過來,楚翊看着蘇奈說:“同喜。”
大概在半個月前蘇奈又重新回到劇組,現在拍完,估計又要馬不停蹄回另一個劇組去。
“準備什麽時候走?”
“一會兒就走了。”
“這就走了?”梁旭堯從後面走過來,語氣中有些驚訝以及幾分藏都藏不住的失落。
聽到這語氣,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表現,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還有殺青宴吧,來麽?”楚翊問蘇奈。
“來。”
得到回複,楚翊回頭看梁旭堯,本想着用眼神暗示他,還有機會要好好争取。結果梁旭堯看着蘇奈目不轉睛。
這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白瞎了他一番好心。
楚翊眉頭一挑,若無其事收回視線,權當作沒看到。
“那到時候再見,你趕時間就先走吧。”
蘇奈應了,跟兩人道別就轉身離開。梁旭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傻愣愣看着人家走,轉過頭想分享心事,又發現邊上已經沒人了。
襯了那句,過時不候。
殺青之後劇組成員都是去留随意。有想留在這兒玩兒幾天的,也有當下便收拾行李回家的。
楚翊屬于後者。
小吳幫着他收拾東西的時候随口問:“怎麽走這麽早,我們不留下來多玩幾天嗎?聽說這裏有幾個景點還不錯。”
“家裏人想我了。”楚翊折了衣服放進行李箱,“你要是想玩兒,自己留幾天就當放假了。我先回去。”
“那多不好。”小吳咂咂嘴,實則有點心動。
楚翊暼了他一眼,“那就跟我走。”
“我覺得我還是留在這玩幾天比較好。”小吳立馬懂了見好就收的道理,“翊哥你有事兒叫我就行,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
“嗯,再聯系。”
楚翊收拾好行李,自己開車回了a市,這個點兒剛好能趕上一頓。
家裏人确實想他了,主要指的是蕭城。
前段時間,蕭城回到a市就支會了楚翊,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一個一直問,一個一直推,最後定在了今天一殺青就得趕去赴宴。
其實這還挺稀奇的,楚翊自知他哥日理萬機一分鐘恨不得掰成兩分鐘用,哪有空跟他吃飯。
不過蕭總開了這個口,他就勉為其難給個面子,跟着他哥吃頓好的算了。
車子停在一家飯店。
楚翊這回知道要戴口罩了,下了車捂得嚴實。進了包廂之後卻發現裏面不只是他哥,還有一個人。
屋裏人也注意到他,蕭城招呼他過來坐,“口罩摘了。傻站着幹什麽,不認識了?”
“這哪能啊。”楚翊反應過來,對着另一個人叫了聲,“秦哥。”
這個秦哥名叫秦嵩,秦家人。兩家是世交,秦嵩理所當然成了他哥的發小。
不過由于年齡差距,楚翊對他并不是很熟悉,小時候玩不到一起,長大了之後也是不常聯系——除了逢年過節見上一面,平常不怎麽打交道。
只是這好好的請客吃飯,突然變得不那麽單純,楚翊坐下摘口罩的瞬間,第一反應就是有事兒。
他回想了一下這個秦哥是做什麽的。
秦家能在四家之中占有一席之位是因為他們世代都有子弟從政。積累的人脈深厚不是別家可相提并論的。
楚翊好像聽說過秦嵩是個什麽職位,年初的時候還升職了。
今天這席是蕭城做的東,有什麽不明白的,自然是先問他。
還沒等楚翊開口,蕭城已經開始交代。
“你不是上一部戲還壓着在嗎?你秦哥幫了忙,估計最近能上映,叫你來是想讓你當面道個謝。”
上部戲——如啄。
楚翊愣了片刻,上一部戲确實耗費了他不少精力,因為他的原因導致整部戲被壓,甚至可能他的戲份要删減重改。
不是不可惜,畢竟自己的戲總是與衆不同的,只是扼腕嘆息也沒用。他除了家裏有勢力,在外一無所有,可家裏的勢力又不是屬于他的。
這種情況下,楚翊做不了什麽。
而且為了一件他覺得對的事情,賠上全部也是值得的。
不論如何,這是個好消息。
楚翊回過神來,端起茶杯對着秦嵩從善如流,“謝謝秦哥。”
“舉手之勞,不用謝。”秦嵩舉起茶杯輕輕抿一口,很有一種老謀深算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好,是一種外表看起來溫文儒雅,卻顯得城府有些深的模樣。
“沒誠意。”蕭城不愧是親哥,他說:“讓你來吃個飯磨磨蹭蹭,我還得照顧你時間。”
“那我能怎麽辦……”楚翊一時無言以對。
“以酒代茶,自己看着辦吧。”
“行,三杯。上菜吧。”
蕭城嗤笑一聲,知道楚翊有幾斤幾兩也沒為難他。
都是熟悉的人,吃個飯聊個天很自然,等到酒酣飯飽,已是日暮西垂,華燈初上。
這場席散了之後,各自打道回家。
席間喝了點酒,雖然沒醉楚翊還是叫了代駕,他不想明天的新聞有一條酒駕,萬一也不行。
昏黃的路燈亮起來,在漆黑的夜色裏是少有的光源,別看他微弱,哪怕只有一點點跟太陽光也是可比的。
楚翊腦子有點發暈,大概是喝了酒又在車裏捂的,但是步子很穩,一步一步的走向門前。
有一個影子在向他靠近,但是他渾然不覺拿出鑰匙開門。
幾次三番都沒有對準鎖。
在他的身側,漆黑的影子逐漸從腳下蔓延上來。楚翊後知後覺,心下一驚慢了半拍,之後緩緩扭頭望去。
昏黃的路燈照在一個人身後,他的背後是光面上是陰影。清風微拂卷起發梢,最近天逐漸轉涼,那人穿着寬松的帶帽衛衣,看上去恰似少年。
少年人逐漸朝他走近,楚翊看清了他的模樣。
是,謝謹之啊。
“你怎麽在這?”楚翊有點暈乎乎,腦子轉不過來。
“你上次送我回家的時候告訴過我,你要搬到這裏來。”
“我……告訴過你?”楚翊不太确定,但是他現在想不起來了。他看見對面點了頭也跟着點頭,姑且就當自己曾經說過吧。
一股冰涼的觸感覆在他拿着鑰匙的手上,楚翊木愣愣地低下頭去看。
他半蜷起的手指間是鑰匙,手背上搭着另一只手,皮膚顏色有着些許差距。那只手要更白一些,即使燈光昏黃也掩蓋不住的那種白,五指修長輕輕地從他手裏直接搶走了鑰匙。
鑰匙!
楚翊眼睛都睜大了,也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鑰匙到了另一只手上被捏在指尖,而那只手也從他手上挪開了。他反手抓過腕骨,一手就能握住。楚翊生怕給捏碎了,不由得放松了力氣看着白瓷樣的手背說:
“我的。”
“這不是鑰匙。”謝謹之停頓了一下,有些無奈,“這是車鑰匙,你家是指紋鎖。”
“車鑰匙不就是鑰匙麽?”楚翊眉頭皺起很認真地看着他,似乎在理論一個深奧的科學問題。
他眉心擰成了川字,謝謹之擡起另一只手想要把他的眉頭按下去。
不過有點不合時宜,畢竟他一只手已經在楚翊手上了。
下一刻,楚翊拉下擋在面前的手,手指挨着手背拇指貼在人手心裏。
“你這樣亂摸,我是要告你非禮的。”
“……”
這下好了,兩只手都被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