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着,謝謹之輕推開楚翊,從他懷裏脫身。
“都來了,跟我媽問個好吧。”
謝謹之指向楚翊背後的墓碑,楚翊這會兒才想起來地方不對,連忙分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規矩站好。
仿佛真的有個活生生的長輩站在他們面前,就這麽溫柔地注視着兩人。
雨水砸在傘上,落在謝謹之腳邊的地磚上。他視線轉向左肩,從先前被淋濕過的地方到不算太大的傘,再到右手邊撐傘的人身上。
楚翊一臉肅穆,像是參加葬禮來的。他靜默站了片刻,随後低頭鞠了一躬。
同時在心裏,向已故的長者許下“永遠”的承諾,跟每一對婚前見家長的情侶一樣。
他們沒留太久,這雨越下越沒邊,待了會就準備回去。車停在墓園外面,中途有一段很長的坡道,兩人撐着傘在雨裏緩緩前行。
車上,
楚翊坐在駕駛座邊系安全帶邊說:“後面放的有衣服……我只拿了外衣,你先換,等回家再說。”
謝謹之“嗯”一聲,坐在後面把濕衣服換下來,松垮套了外。
回去洗了澡,才暖和起來。
今天的事楚翊一件也沒問,沒問謝謹之怎麽不告訴他今天是什麽日子,沒問他怎麽一個人來……
結果楚翊不問,謝謹之也不說,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如常。
最後兩人在一起,謝謹之唇角的傷口好了又破,一直到假期過去,總也不見愈合。
就在楚翊已經做好準備賠償華盛違約金的時候,解約卻出乎意料地順利。
“聽說是公司領導換人了,很好說話。”小吳在電話那頭說:“違約金都沒讓咱們賠。”
“這就解決了?”楚翊也沒敢相信,事情這麽簡單。
“是啊。”小吳肯定地說:“到時候白紙黑字,還能有假的不成?可,翊哥你真打算自己幹啊?”
“也不是,順便給家裏人幫忙,他忙不過來。”
“哦,這樣啊。”
小吳沒刨根問底,楚翊說多少他聽多少,也不多問。
兩人聊了會接下來的打算,楚翊挂了電話。從陽臺回到客廳裏,他問謝謹之,“你說的公司不會是華盛吧?”
彼時,謝謹之敲鍵盤的手一頓,“怎麽會?”
楚翊:“那你知道華盛的新老板是誰麽?”
一陣沉默,正當楚翊以為謝謹之也不知道的時候,聽見對方吐出一個名字——蕭城。
“你們是朋友?”謝謹之随口問一句。
“嗯。”楚翊心不在焉,轉身又跑去打電話。
整個客廳再大也大不到哪去,楚翊沒有刻意避着,所以說的每句話謝謹之都聽得清楚。
“你怎麽把華盛收了?”
這是問蕭城的。
行為太可疑,楚翊當然要問問,他哥是太閑了麽?
“你怎麽知道是我收的?”
“之之說的。”
“之……”蕭城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立馬嗤一聲,“之個鬼,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好好說話。”
“呵。”楚翊扯了扯嘴角,說:“說正事,華盛怎麽回事?”
“我收個公司還要跟你打招呼?”蕭城對楚翊感到無比糟心,帶着點不耐說:“剛收了就聽說你就要解約,夠可以的。”
他還能攔着?手一揮直接批了。想到這,蕭城停頓一下問:“你該不會知道是我,才想解約?”
“那倒不是。”
楚翊也是才知道這件事,誰能想到蕭城會收購。
“不過……”他轉了話頭說:“如果是因為我,讓你收了一家公司那我道歉——不過你事先也沒說,較真起來其實跟我關系不大。”
“當然不是因為你,想得真美。”蕭城一口咬定,這句話到楚翊那,帶了點做好事不留名的意思。
不愧是親哥,闊氣。楚翊在心裏默默給蕭城豎了大拇指。
實際上,還真不是因為楚翊。
這是楚夫人的意思,經過上次一遭,當媽的不放心,想把楚翊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他踩進哪條陰溝裏出不來了。
只可惜,等走完交接程序楚翊已經跑了。
“不是就不是吧。”楚翊問完了,基本确定事實,心裏領情,可惜非走不可。
再說公司,收都收了,還能退了不成。無非就是多一處資産要打理,華盛并非破産倒閉的企業,即使收來想繼續發展問題也不會太大。
心裏安定了。
楚翊:“那你,好好掙錢,努力工作。”
“……”
“挂了。”
“等會兒,”蕭城叫住他,“你跟謝謹之……到哪一步了?”
“同居?”
“同……”蕭城差點失聲,“你認真的?”
“是啊。”楚翊調小聲音,向外瞄了一眼,“嗯嗯嗯,不說了我挂了。”
“咱媽那……”蕭城話還沒說完就被挂了。
謝謹之手機上跳出一條消息,屏幕亮起來。他側視瞥了一眼,這時候察覺身後有人過來,直接伸手按了。
“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出去玩。”楚翊從身後湊過來問。
謝謹之沒說話,反手調出網頁推到楚翊面前給他看。
某個動态下。
[國慶快樂,哥哥人呢?怎麽又是助理發的?]
[不錯,這技術,這角度,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本人dog.]
[楚·常年間歇性失蹤人口·翊]
[我習慣了,助理小哥記得就不錯了,都知足吧。小手一撐與世無争]
……
一層層的樓,說的不是別人,正是楚翊。逐漸往下,樓裏混入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謝謹之往下拉的時候眼皮一跳,轉回來不讓楚翊看了。
只說:“你該營業了。”
“陪媳婦?”楚翊自然也看見了,覺得好玩,逗他說:“還是陪老公?”
“你說了算。”謝謹之低聲回,其實選第二個選項的心蠢蠢欲動。
“我聽你說。”楚翊謙讓,把選擇權交給謝謹之。
他的事業心算不上太強,一個人還好,不拼事業還能幹什麽,畢竟要吃飯的。現在兩個人,惰性也就顯出來。
要不怎麽有個詞叫,溫柔鄉,英雄冢。除此之外,還有個詞叫——膩歪。
“說什麽?”謝謹之問。
“回答問題,我是陪媳婦還是什麽?”楚翊這暗示有夠明顯的,非要聽人親口說。
謝謹之:“陪什麽。”
“嗯,你說啊,什麽?”
“我說了,就是陪‘什麽’。”
“……”
楚翊懂了,跟他玩文字游戲呢。于是某人戲精上身,一副苦情劇男主的語氣神态說:“我在你心裏是‘什麽’?”
這下子謝謹之招架不來了,補救一般說:“……也不是。”
“不是?我就知道,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
“……臺詞,不錯。”
“哦,這樣啊。”
楚翊玩的差不多,本想說算了,就聽謝謹之快速“嗯嗯”兩聲,細若蚊蠅語速也快,壓根聽不清他說了什麽。可是楚翊福至心靈,直覺是那兩個字,雖然他看謝謹之臉上不紅神色也未變,不過他知道——這是不好意思了。
“說什麽了聲音這麽小?”楚翊不要命地湊近了問。
“營業。”謝謹之掀起眼皮,滿臉的兇巴巴,“我說,你該營業了。”
“好好好。”楚翊笑着應了,随後直接跑掉。
這次的照片大概用上了他這小半輩子的技術,雖然那張臉怎麽也不會醜,但這是從他手裏出來十分能見人的一張。
笑得熱烈又燦爛。
配字:逗貓,很好玩。
有人問什麽時候養的貓,怎麽照片裏沒有,想看貓貓等等。
楚翊笑得肚子疼,拿到謝謹之面前給他看,又當着他的面發【怕生,不見人】。在一邊看完全程的謝謹之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整張臉木木的,麻了。
國慶之後電影收官,如琢票房一騎絕塵。
從明面上看,楚翊再一次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的商業價值。
實際上。
浴室水聲響了又停,大概半小時謝謹之出來了,他腰上圍着浴巾,帶着一身濕漉漉的水氣回房間。
楚翊在樓下聽到動靜,起身朝樓上走,腳步聲在屋裏回蕩,極為沉悶。他停在門口,兩指關節彎曲輕扣三下。
“怎麽了?”
門開得很快,幾乎是剛敲完就開了。謝謹之站在門邊,唇角帶笑,頭發也還是濕的,剛才找了件上衣,還沒來得及穿。
楚翊沒多看,只是随意掃一眼,畢竟不看他也知道自己單手就能圈住。
“有個事。”楚翊停了下,強調說:“很嚴肅。衣服穿上,不許笑。”
“哦。”謝謹之聞言,臉上笑意先是擴大又即刻抿住,“進來說。”
說完側身,讓楚翊進去。
楚翊到床邊坐下,他手邊有一件上衣,沒來得及穿的那件。
視線停不過兩秒,衣服被手指勾走。
謝謹之側身對着楚翊,手一伸,上衣套過頭,扯一下就滑落下去遮住皮膚。
“怎麽了?”謝謹之低着頭邊整理衣服,邊開口問,“明天要上班,所以今晚要早點睡。”
“啊?哦……”楚翊咳一聲說:“你買票房了?”
方才接電話,小吳彙報工作時順帶提到了如琢票房的事——太高了。
從目前票房數據來看,大概就是座無虛席才有的結果,然而這又是不可能的,因而有了部分質疑的聲音。
不止是別人懷疑,楚翊聽了都覺得不對勁。于是找導演核實,導演還以為是他做的,楚翊含糊着推過,又找蕭城問了,人不承認。
假設也不是蕭城,那還有誰?
謝氏家大業大,謝謹之又是總裁,随手就拿張不限額的卡出來——楚翊想到這,幾乎鎖定目标,就等着人出來,他去問問。
眼下問完了,謝謹之愣了,反應過來楚翊在說什麽,又“哦”一聲,沒正面回答。
“我想吃東道口後街的燒烤。”謝謹之沒頭沒腦一句話讓楚翊反應了許久。
楚翊:“改天去?”
“我想買很多喜歡的東西填滿一間屋子。”
“好,都買。”如果說楚翊上來的時候還有點氣,打算教育一下,這會是什麽都沒了,謝謹之就是要星星月亮他也敢說,都給你!
“那,我有一個喜歡的明星演了我喜歡的戲,我想買幾張票,”謝謹之黑沉沉的眼睛通透澄淨,似乎不解,有什麽問題?
對謝謹之來說,沒買到華盛,買票房也可以。他自問做這事沒留下把柄,即使有人查也不會查到他的頭上。
可楚翊在意。
謝謹之問:“你不會給我買?”
“這不一樣。”楚翊哽住了,這邏輯好像真沒什麽問題,可是……
“沒有不一樣,我只是表達自己的喜歡。”謝謹之彎腰抵着楚翊的額頭,親昵又依賴。
“不……”楚翊皺了眉,他清楚謝謹之的觀念不太對,又不知道怎麽給他改過來,“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以。”
“不可以買票房。”楚翊一字一字,“別惹我生氣,我生氣了不好哄的。”
“好……”謝謹之這話有些中氣不足,會讓楚翊生氣大概是必然的了。
七天說長不長,短也不算短。如果有一出戲臺子,也足夠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将粉墨濃妝卸去。
周襄在這期間忽然宣布退圈。
沒有任何緣由,只簡單發了通告。字裏行間像是遭受什麽,有難言之隐。臨走前又說起家人重病需要他照顧,似乎是由頭又像是賣慘。粉絲挺心疼的,讓他好好生活,等他回來。
也不是說謊,他确實有個重病的母親。
醫院病床邊上,周襄難得抽出空來看看老人。
床上的女人精神不濟才睡下了,日常裏都有護工,他反而因為忙着掙錢來得少了。周襄就這麽靜靜坐着,圍在身邊的閃光燈和人群如潮水般散去,他面上一派平靜。
偶然間回頭向外看去,窗邊站着一個身影。
周襄握緊雙手又松開,盡可能平靜地走出病房。
“謝總,真巧。”周襄維持着風度,說:“你也有家人在住院?”
“沒有。”謝謹之懶得探究周襄的心思,拔了牙的老虎尚能一博,沒了爪的貓能有什麽攻擊力。
“我交了醫藥費。”謝謹之透過窗口看着室內,多餘的話一句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