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準備好了?]
[按您的要求已經印好了。]
[嗯。]
按下最後一個鍵發送,謝謹之重新靠回沙發。等到楚翊洗完澡出來,他合着眼,像是快睡了。
“這麽困?”楚翊走近了,他彎下腰觸碰謝謹之的側臉。
原本就是假寐,謝謹之卻沒有立刻睜眼,只閉着眼蹭了下臉側的掌心,“接手了一個新公司,事有點多。”
謝謹之公司的事楚翊也幫不上什麽忙,他低頭間看到謝謹之偶然流露出的脆弱的模樣,像是嬌花不勝風雨,心中驀然塌下一塊。
于是低聲哄着,“公司的事不着急,慢慢來。”他手上輕晃了下托着的側臉,“先去洗,早點睡。”
“不想動。”謝謹之眼睛也沒睜,“你怎麽不幫我洗?”
說落這才睜眼,他下巴半仰,視線凝在楚翊身上,哪有方才的睡意。
楚翊啞了一下,之後幾乎是咬牙,“我沒這定力。”
就像參加宴席,長桌擺滿佳肴,其中有道菜色香味俱全吸引人去品嘗,但是在動筷前總有各種各樣的規矩。
楚翊并不會率先打破規矩,是他的遲早都是他的,他早晚會将自己喜歡的菜吃幹抹淨。然而,眼下的情況是,還沒到開餐的時候,那盤想吃的總會跳到他面前說,“來吃我吧”。
實在郁悶。
楚翊喉結動了下,撤了手轉過視線不看謝謹之,像是存了氣也不知道在氣誰。
随着一聲熟悉的輕笑,謝謹之問:“你覺得華盛怎麽樣?”
“還行?”
突然就扯上正事,楚翊愣了下,反應過後實話實說,“現在公司不幹涉我的私事,待遇也差不多跟以前一樣……”
謝謹之:“沒打算,換家公司?”
?
楚翊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有如實質。
“怎麽了?”
“只是想讓你換家公司。”
“這就管起我來了?”楚翊垂眼笑他,“總得有個理由吧,好端端為什麽想讓我換公司?”
“公司規模不大,實力不強會限制你的發展。”
完全是公事公辦,話說得極為客觀,可惜楚翊不吃這一套。
“哦,是麽?”
“……最重要的是,我想你來幫我。”謝謹之直說了,抿着唇等楚翊回答。
沒有十成的把握,從客觀情況上看至少七成,實力資金規模,再加上自己或許能占一成。
“一家娛樂公司,人都是現成的——不過我是空降來的,還不太熟悉。”
“你這是,”楚翊停頓一下,想到一個詞,“壓榨勞動者剩餘價值?”
“嗯……待遇好,考慮一下?”
楚翊沒說話,而是上手捏謝謹之的臉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有了這手賤的毛病,好在謝謹之不煩他。
“笑一個。”
帶着點調戲的意思。
謝謹之聞言臉上空白了一瞬,随後聽話笑起來,眉眼都是彎的。
“好看。”楚翊誇一句又去捏下巴,“準了。”
“這就同意了?”謝謹之下巴還被勾着,他就這動作順勢看着楚翊。
“也沒什麽,就是換個公司而已,能幫你就好。”楚翊沒當回事,眼神不知停留在哪,說:“別總繃着臉,笑起來多好看。”
“你喜歡?”
“當然喜歡。”
楚翊半彎腰,身體力行表現了一番自己的歡喜。
他頭發還是濕的,漸漸就聚出水滴來,順着脖頸滑下,落到另一個人身上。涼了一瞬,僅僅停在表面,更多的還是體溫帶來的熱,直往心口去。
好容易放了手,松了口,謝謹之帶着喘息暗示說:“我困了。”
這是想跑了。
“嗯。”一道鼻音擠出,楚翊嘴唇向下,停留在脖頸附近巡弋,猶如巡視領地一般。
謝謹之耐心等着,又過了會兒,楚翊這才起身。
在起身的間隙裏,謝謹之摸了下唇角,感覺到輕微刺疼,大概是破了。
再擡眼看楚翊,除了唇色更……
他完全理解粉絲的追捧——楚翊長在大多數人審美點上,不會顯得軟弱可欺,又不帶有強攻擊性,鋒利的輪廓卻眉眼溫和,又時常帶笑。
像高懸的太陽,不沾陰翳。
而謝謹之就像小孩子得到了一顆糖果,想炫耀又想偷偷藏起來。
他心頭一動,揪着楚翊身上的t恤起身。說不好是不是故意,站起來之後跌了下。
楚翊又是下意識扶着他後背,兩人肩抵着肩,謝謹之張口隔着布料磨了下牙,感覺到頭頂呼吸加重,松口說:“我去洗。”
“淘一下開心麽?”楚翊帶着點無奈,好笑又好氣,這樣的心态驅使下,他擡起手就從後背下滑向着脊椎尾部拍。
原本謝謹之還低着頭裝沒聽見,這一下下去——十多年也沒人敢這麽對他,他悄悄紅了耳朵,也不說話,畢竟自找的不是?
直到楚翊舒口氣,嘆息般說一句“早點睡”,這才如蒙大赦。
謝謹之淡定應一聲,向着衛生間去。楚翊則回屋打電話問解約的事……
隔天,
謝謹之告訴楚翊他讓助理準備了合同送來。
“那你去哪?”楚翊站在玄關邊上看着謝謹之穿鞋,心情有點複雜。
“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謝謹之站直了,大概是看懂了楚翊的表情,他說:“在家裏等我就好,不會太久,大概,過一會我就回來了。”
“好吧。”沖着這個一會兒楚翊勉強同意,又不由得暗自嘀咕說浪費假期。
多少有些可惜了,兩人在一起還沒有出去玩過,錯過這個假期又不知等到什麽時候。
出門之後,才發現外面天氣看着有些不好,天不是藍的,陰沉沉一片,太陽也見不到邊,滿天是暗淡無光的低沉。
謝謹之駕車去墓園,這幾天剛好是母親的祭日。
他年年都記着,卻不是很願意去看看——哪怕是一張照片,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那一段過往始終萦繞在心頭,成了一種遺憾、傷疤,揮之不去。
算起來這是他回國後第一次來。
途中路過花店,謝謹之在門口停下,出來時帶了一束鮮嫩的小雛菊。
大概因為還在長假,鮮有人會在這時候祭拜,墓園裏空無一人,清冷得很。
循着記憶,謝謹之找到地方,在墓前放下那束帶來的雛菊。他靜靜立在墓前,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會在邊上絮絮叨叨地講,把話都說出來。他站着,太多話就不說了。
除了……
開口先是一句“我很好”,默了片刻後,他提起楚翊,描述說:“有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原本也想跟別的情侶一樣,我們可能會吵架,會有矛盾,或許有天厭了說不定也會分手。可是一想到這種可能,我又不願意了。你走了之後我一直很後悔,如果早一點回謝家,會不會……”
說到這,謝謹之揚起一絲苦笑。他在生意場上無往不利,從小到大踩着多數人的羨慕佩服,只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如果重來一次,他會自願,早早回到謝家,即使賴着,只要能讓他媽媽好好活着,不願意又算什麽。
最難挽回的無非是故人。
楚翊是舊識,也是他的故人。謝謹之越發堅定念頭,“媽,我放不下他。”
“我想,他也離不開我——永遠。”
輕輕的尾音湮沒在空曠的墓園裏,是說給親人的,也是說給自己,不論過程手段謝謹之只求個結果。
一陣涼風吹過,細雨毫無預料下了起來。風裹着毛毛雨飄落在謝謹之身上,他伫立在墓前一動不動,像是定住了。
這時候,助理應該把合同送到楚翊手上了。
謝謹之心想。
不是一時的興起,那次綜藝意外後他就在考慮,說是為了楚翊個人安全也好,終究是他控制不住,摻雜了私心。
事已至此,容不得後悔。
謝謹之在雨裏站了會兒,接到助理電話——他從離開就在等這通電話。
接通後,謝謹之開口就問:“他簽了?”
助理言簡意赅,“看都沒看就簽了。”
“嗯。”謝謹之掐了通話,臉上神情未動分毫,像又冷又硬的冰塊,看上去分外不近人情。
手機再次響起并沒有間隔多久。
謝謹之猶豫了幾秒,剛接起就聽見楚翊的聲音傳來,“你在哪?”
難得有人過問謝謹之的行程,有的是不敢問,有的是不想問。興許是因為說這話的人不一樣,很平常的一句話讓謝謹之神情也軟化下來。
知道有個人在家等着,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還在外面。”
“下雨了,忙完就回來吧。帶傘了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來接我吧。”
等待的時間裏,雨沒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楚翊到了之後已經晚了,他找到濕透的謝謹之。
“你是傻了,怎麽不找地方躲躲。”楚翊看見他第一眼就生氣,手裏撐着傘三兩步跑過去一把把謝謹之扯進懷裏。
謝謹之才淋了雨看上去有些狼狽,這時候他還笑得出來,說:“我就在原地等你。”
“傻子。”楚翊忍不住罵一句,壓着他後頸過來就咬,想讓謝謹之長長記性。
他們在雨裏相擁相吻,在已故親人面前宣示愛意,明目張膽又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