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趙鳴岐你是怎麽逃的,又是如何到了螭國?”
鳴岐雖然和朝歌講的故事稍有些出入,但是對方畢竟是親歷者,可信度更高。所以,葉剪秋滿臉興奮,雙眼亮晶晶的。
趙淳苦笑,旁人只看個熱鬧,而自己這局中人方知其中辛酸。
“後來,我就被螭國人救走了,趙灏急着回去登基,就這樣分開了。”
“原來如此。”
——其實後來的事情,是見證人心的時刻。
為了保存體力,趙灏指揮随後趕來的大将軍呂延玉,命令他務必将趙淳找到并殺死,提着人頭來見!
呂延玉立刻聽命。
看到大批人馬護送元氣大傷的趙灏走遠後,呂延玉立刻變了臉,将尋找趙淳的任務随手就派人去通知曹達,自己卻轉身離開了。
人人都有一個帝王夢,更別提擁強大的兵權,手下數百萬大軍的呂延玉呢?
按照歷任帝王壽命都不長的“慣例”,呂延玉也在伺機染指江山,他要回去布兵馬。
呂延玉很不甘心,他可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為何只能屈膝臣下!他不服!
如果趙家和他一樣站在凡人的起跑線上,那他呂延玉絕對不讓分毫!
正在溫柔鄉裏睡覺的曹達莫明奇妙的被派了個任務,接到指令後,他有些氣惱,連大門都沒有出,又将這個任務派人交給了楊小迷。
就算他抓住了一個逃跑的皇子,最後的功勞還是呂将軍一人獨占,他曹達什麽屁事也沒有,還是洗洗睡吧!
只有可憐的楊小迷在鷹頭山找了很久,當他快要放棄時,萬丈金光從地下傳出,一只火紅的鳳凰鳴叫着從火焰中飛了出來!
當它優雅地遨游天際,揮動雙翅時,鷹頭山就卷起狂風,鳳鳴時,火焰四處點燃,狂沙夾雜着雷鳴,天地變了顏色!
楊小迷驚呆了,他靜觀其變,終于等到對方鳳身平靜下來後,立刻将其悄悄送到了螭國。
當然,所有知情者還是殺殺殺!
——神仙鬥法,小鬼倒黴。
楊小迷将趙淳送到螭國後,他并沒有告知曹達或是上報朝廷,而是第一時間親自快馬去通知了呂延玉。
呂延玉得知這個消息後大驚,立刻跟随楊小迷一路狂奔快馬而來,當他見到天空中鳳羽遨翔,驕焰四射的趙淳後,立刻俯身下拜,願歸降臣服。
呂延玉很識實務,他是第一次見到露出真身的皇族,眼前這個新主看起來很強悍,他服了。
——強者只服更強者。
而楊小迷目的更明顯,只有呂延玉和趙淳聯手,青鸾才會真正的風起雲湧。當青鸾境內大亂之時,他們的螭國才有可能趁虛而入。
這一切,趙淳都看在眼裏,他們之所以對自己臣服,只不過忌憚他是一個擁有強大異能的皇族。
——亂世中,背叛和兵變是常事,強者才是王。
故事終于結束了,洞內-射進來第一縷清晨的陽光。
相對坐了一夜的兩人,一個沉默不語,一個唏噓不止。
葉剪秋連連搖頭道:“先皇為什麽要殺了那些皇子?天上若是百鳳齊鳴,是多麽壯觀的景像。”
“你只看到美好的一面。如果天上真有百鳳,青鸾會被燒成焦炭,人間變成煉獄。”
“江山如畫般壯麗,引無數英豪折腰,可是我為什麽獨愛清晨的朝陽和黃昏的寧靜?”
葉剪秋一直是個安靜的人,不大悲也不愛大喜,別人喧鬧時他只愛微笑。他欣賞趙淳這樣的人,也願意傾聽和思考,但是他有他的大世界,而自己有自己的小生活,好像兩個人并不在一條軌道上。
趙淳看了一眼對面的人。
葉剪秋正歪着腦袋托着腮靜靜的看着他,由于穿着有些不合體的寬大衣袍,領口有些松散,露出修長的脖頸,肥大的袖子折疊到肘處,露出一截玉般光潔的手臂,托着臉的那只手,纖長細嫩,柔軟無骨,就連桌上的玉杯也被對比的生生冷硬了幾分。
頭發随便用一根發帶攏起,幹淨的臉頰前垂落幾縷黑發,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天真而單純,好像永遠飽含希望,永遠期待明天,仿佛明天對他從來沒有過惡意。
所謂相由心生。對面這張臉年輕而有生機,好像未經風霜,再枯燥的生活也能讓他過得蓬勃熱鬧,一張臉自帶三分春-色。
怪不得,司徒瑾會動心……
趙淳垂下眼眸道:“沒有人不喜歡朝露和夕陽,只有身處安全的環境才會心情享受自然美景。”
“趙灏還會殺你麽?”
趙淳搖搖頭道:“吾不知。”
他和趙灏,相逢可拼酒,轉臉就拔刀,并肩而立的兩個人,是對方唯一的對手。當初恨不得要對方死的想法,卻慢慢的都冷靜了下來。
兄弟間兵戈相見,生死之争,歸根結底還是家務事。只有江山穩固,才是頭等大事。
他不能死,趙灏也不能死。
趙姓皇族的異族者,真的不多了……
他們還是太年輕,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只顧奪位不考慮後果,将家國大事抛之腦後。
而今,當初趙淳在朝中內外裝下的一顆顆棋子,現在成了反噬江山的一顆顆毒-藥,甚至有人将火器配方悄悄賣給了螭國。
趙灏好像也意識到這一點,已經着手成立麗景門,正在清理門戶,并暫時放棄了對趙淳的追殺。
雖然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起,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怕已經晚了。
邊境螭國,各地藩王和皇子,世家和巨富,呂延玉,就連一個小小的曹達也有了反意……
呵呵,一個流亡的皇族,一個病體纏身的皇族,難道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就等着他們落下梧桐,焚樹烹鳥麽……
鳴岐眼中一陣蒼涼,金眸黯淡,嗓音更加嘶啞。
“葉剪秋,我帶你去臨月。”
“好的。”
看着葉剪秋收拾行裝,趙淳轉身出了洞府。
他漫步來到露臺上,黑色皮靴踩得積雪咯吱咯吱作響,在對面那銀色巍巍的雪山映襯下,他紅發飛舞,黑衣翩翩,金眸閃閃,如同一幅色彩對比最強烈的油畫。
寒風掠過他高大而單薄的背影,似乎他的毅力,希望和堅守就像他落寞的神情一樣,有些單薄和飄搖。
高處不勝寒。
雪山腳下,能遠遠的看到螭國的城鎮,有些房屋随着山腳逶迤而下,一直延伸到城鎮邊緣。城鎮像一個巨人橫卧在海岸線上,呈頭圓腳尖狀,遠處湛藍的海面上,有兩塊綠色的斑點,從高處望下去很平坦,如同兩片巨大的樹葉,那是兩塊碧綠富饒的小島……
擡頭望天,太陽的光線在天空中勾勒出一條古怪而又迷人的曲線,光線下的山峰有圓有尖,有的呈鈎形,雪山頂被陽光照射的無比聖潔耀眼,使人不能直視……
螭國雖然很美——但這不是他的家。
青鸾國的皇族從小就受“天下觀”的影響,喜歡傳統的“安土重遷”,皇族們只需要四夷上貢稱臣,接受天子的統治,從不主動占領和管理其它附屬國的土地。
而螭國,卻有種蠢蠢欲動的“無邊界觀”,無論打到哪裏,哪裏就是家,這很危險。
他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心裏暗下了決心。
皇帝是聖君也是閻王,皇帝是最幸福的人,也是最悲哀的人,所以,皇位對他來說,似乎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命運這種東西好像不需要太多解釋,該是他的,躲也躲不過,不該是他的,怎麽也得不到,因為命運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很多時候,你別無選擇,只有萬不得已悶頭走一條路,最後也許會寒冰萬尺,也許會無限春光……
但是皇家光環和血統的號召,仍是最有利的武器,普通民衆仍會死心踏地跟随,他們對趙氏皇族仍有無尚的崇拜和相信。
青鸾的百姓們和大臣們并不一心,雖然他們飽受饑寒,生活充滿困苦,但他們只會認為是奸臣所為,會一直将趙家皇族列為神明,哪怕皇族只有一位女性公主後裔,也會奉為女皇……
——擁有神農之手的葉剪秋,用處實在太大了。
對自己而言,無論對方是否能幻化出登天神樹或是鑽地仙藤,他都不能再離開。
而對于青鸾,終将避免不了一場惡戰。
所有戰争尹始或是結束,貫穿始終重中之重的任務就是——糧食。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兵書有雲:“糧谷,軍之要最,食敵糧一石如同食己十石。”
“賊城中無谷,當外轉糧草。堅顧得萬人,斷其運道,将軍以大軍繼兵,賊必困乏。”
運輸軍糧的規律是,每運送一石軍糧,就要耗費二十石之多,所以遠途運糧,耗費必大。很多争戰雙方,出戰的目的都是以燒毀軍糧草而不是以殲滅敵方兵力為主要目标。
當年先祖攻打井國時,青蟒率領軍隊處于嚴重不利的位置,因進軍過快過猛,使得補給線伸得太遠太長,缺乏必要的後方保障,同時青蟒的士兵因連續多日作戰,疲憊不堪,又趕上炎炎夏季,許多人染上了疾病,軍隊喪失了戰鬥力而又得不到及時的補充。
相反,井國處于內線作戰,後勤基地近,補給線短,兵力密度大,幾乎所有優勢都在他們一邊。在這種形勢下,青蟒的選擇只有一條,被迫暫撤。
螭國沿途全是崇山峻嶺,高峽深谷,一不利于行軍作戰,二不利于轉運軍糧,所以——就是因為糧食,這場苦戰足足打了三年。
糧草給養是極其重要的因素,糧草和後方補給對于戰争是極其重要的,它不僅規定着戰争的規模和戰役的力度,而且還制約着軍隊将領的戰略決策和戰略目标。誰違背了這條法則,誰就要在戰争中失利。
交戰雙方在籌劃戰争得失以及分析戰争勝負因素時,總會圍繞着糧草給養大做文章。正因為如此,糧草給養不僅是決定戰争勝負的致命點,而且還能夠影響戰争的進程、深度和發展方向。
總是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政治和軍事的背景上,而往往忽視了後方補給的極端重要性,或者說對糧草給養在戰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強調得不夠,就很容易造成空虛,被敵方攻克。
擁有政治、經濟、軍事等各種優勢的一方,因為在戰争的具體進程中處置不當,謀略失措,卻被劣勢的一方抓住戰機,擊中要害,以致最終被打敗,這在戰争史上是屢見不鮮。
這只是其一。
其二則是,很多開國之君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種糧。
農業是國家的根本。農業不發達的國家,百姓最基本的生活無法保障,社會動蕩無法穩定。
歷代朝廷都在變法重農抑商,獎勵耕織,推行休養生息,輕徭薄賦,農業關系國計民生和國家興衰存亡,因此, “農本”和“以農立國”思想是歷代統治者一貫想法。
況且所有戰亂過後的國家,一片荒蕪,需要大量的勞力來種糧食,在土地上安居樂業,繁衍生息。
尤其是在災害頻發的年代,風災,水災,旱災,包括蝗災,都是國家的災難,如果有了一雙神農巧手,那麽再面對這些問題,就能轉危為安。
其三是鹽。
古有雲:得鹽者得天下,國無海不王。
從古到今,由鹽引起的戰争層出不窮,由鹽販揭竿而起的戰争也婁見不鮮,由此可見,鹽與江山社稷能否安穩息息相關。
最後是最關鍵的蒸汽機。
這種機器一旦實行,傳統的畜力和人力突然被機器所代替,勢必會造成一場新的經濟變革,世界會将産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我壯美多嬌的青鸾,絕不會這樣輕易斷送,它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永遠處在世界之巅!
趙淳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