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迷正大光明打着慈善的旗號來要錢,他無法回絕。
而晉伯晉副官,人家是正爾八經的軍團領導,這農場不就是給人家開的麽?人家要多少銀子,他也只能遵命。
本來他是想直接去臨月城的,但是仍放心不下農場,先把工作安排好再走不遲。結果,遭受一連串的打擊,兩箱雲南白藥也不夠治療內心的傷痛!
司徒瑾啊,你耐心等着我啊,我找你過年去!
那啥,有情豈在朝朝暮暮不是?
——我那個去!這是誰這麽會哄自己呀,異地戀最不靠譜!
眼看會議進程過半,曹五咳嗽了兩聲,撓了撓大腦袋道:“那個……曹家派人來談判,說是草場是他們家的……”
這下連葉剪秋都“噗”的一聲笑了。
衆人又想發笑,所有人的胸膛劇烈抖動,臉漲的像大紅蕃茄。
曹五有些發窘:“那個……曹家人說了,他們不願意讓我們農場白使……”
終于有人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葉剪秋安慰曹五:“老五,別着急,慢慢說。”
曹五內心委屈,小廚子呀,我他媽不想說話,我就想抱着你使勁親上幾口!
小沒良心的,一拍屁股就走了,回來還帶着一個大妖怪,寸步不離地跟着你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好人哪有連臉都不敢露的?
也不知道老水老胡他們平日裏張狂的要命,為何這會又老實又聽話?不就是會點個火麽?變戲法的都會!
小廚子呀,你讓我一個人面對我們家大嫂去談判,我是向着誰好啊!
大嫂不滿意我把草場當嫁妝,翻了個白眼走了,說回去告娘去,我咋辦呀?
曹五正了正臉色道:“曹家人說了,草場周邊的還有百十畝的土地,可以租借,但每年要二成的租子,還說了,若是答應,就讓你葉管事入商會……”
農場的糧食産量超高,這二成的租子,相當于這個世界正常的田地産量,曹家人想撈一筆也情有可原。
商人嘛,利字當頭。
百十畝面積不小,可以擴大草場,合适。
葉剪秋笑了:“同意,回頭讓老水拟個合同,蓋上我的章就是。”
曹五松了口氣。
“但是商會我不參加,這種事老五代表我們紅星希望農場去,你的職務就是紅星希望農場的曹大經理。”
“成!”
曹五嘿嘿樂。
“小溫,都記上了麽?”
身邊一個粗眉大眼,表情溫和的小夥子點了點頭,低頭飛快地記錄會議內容。
這個書記員小溫,從不開口說話,好像是個啞巴,但是寫的一手的好字,而且人又老實,關鍵他還會一手的好裁縫,在服裝設計上也是一把好手。
于是葉剪秋讓他跟在老水身邊,當個幫手。
諸事完畢,葉剪秋拍手表示散會。
衆人紛紛夾着本子說說笑笑的離開了,剛才那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立刻化為濃濃兄弟情誼。
農場工友們都有一股江湖俠氣,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心裏幹淨的從不擱那些亂七八糟的隔夜仇,豪爽!
葉剪秋累的滑坐在椅子上,标準的葛優躺。
趙淳暗笑,這個家夥,開會時像打了雞血,會一開完,又像放了血的兔子。
“我們可以出發了麽?”
“沒呢,我還有終身大事沒辦。”
“你要成親?”
“差不多,從今天起我葉剪秋就有家了!”
葉剪秋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一臉歡喜地跑出門。
趙淳只好慢慢跟在身後。
葉剪秋來到特地為李氏和靜石先生準備好的帳篷後,進門就要跪下,李氏吓得趕緊扶起他。
“孩子,你這是何故啊?”
“嬸子,我想認你們二老為父母,享天倫,盡孝道。”
在牢裏的時候,葉剪秋就想通了,他要抓住自己身邊最美好的東西,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
“不可不可呀!”
李氏的眼淚嘩嘩往下掉,靜石先生眼圈發紅地默默轉過身。
李氏哽咽地道:“小秋啊,我和你靜石伯伯都很喜歡你,但是我們并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們養老送終才這樣做的……”
“嬸子,我想做你們的兒子。”
“不妥呀小秋,你還有父親,還有一大家子人,若是真的把我們認下了,你将來會很難做,他們會不高興的……”
“我不怕。”
“嬸子和你靜石伯伯也不怕,但我們不希望你難做,有些倫理上的東西,扯起來很麻煩。”
“嬸子……”
“小秋,你的心意我們明白,不管有沒有這個形式,我們都當你是自己的兒子……”
此時,死心眼外加一根筋的通訊員在門外大聲傳報。
“報告葉管事,外面有自稱葉大小爹娘的人在外面哭罵,說你不孝順!”
葉剪秋臉色一沉。
——駱駝終于要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了!
…………………………………………
葉婉珍冷着臉将葉栓推到馬車下,對他命令道:“葉栓,給我哭,大聲哭!你學堂上不了,飯也吃不上,連新房子也快沒有了,你就要回西兔兒村吃沙子了!”
“姐,俺哭不出來!”
葉婉珍狠狠地在葉栓身上擰了一把,将準備好的蔥頭往葉栓眼睛上抹了抹,葉栓立刻張嘴大嚎。
葉婉珍将牛氏的頭發撥亂,并對她暗暗使了個眼色,披頭散發的牛氏立刻下了馬車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腳脖子狀如潑婦般開始大聲哭罵。
“唉嘿嘿喲,俺命苦喲,後娘不好當喲!掏心掏肝養的兒子不認俺啦,俺辛苦将那葉大小養大成人,他有了富貴忘了娘喲!”
葉婉珍将九十多歲的老爺子也扶下了馬車,就讓老爺子坐在地上,新皮襖新皮帽也被換成了老家常穿的舊衣,一家人全都換下了錦鍛,統統穿上了棉布麻衫。
滿臉怨氣的葉大山也下了馬車,将車上的老家親戚一一扶了下來。
今天一大早,葉婉珍就帶着父母老爺子來老家叫人了,開口就列出葉大小的種種罪狀。
忘恩負義,争榮誇耀,一心想當男妾攀高枝,嫌葉家人窮困攀親,丢他的臉!
鎮裏的鋪子和馬車他也要收回,生意也不讓做了,要趕老爹他們回老家!
老家的親戚一聽,立刻不樂意了,二話不說就跟着葉大山一家子來了。老家的三杠爺,二黑爺,還有一個本家叔和裏正都叫過來了,他們圍在農場門口,一臉嚴肅的盯着農場那緊閉的大門。
三杠爺走上前,臉色陰沉地一拳一拳敲打農場的大門,大聲叫道:“大小,給俺們開門!”
裏正站在一邊沒有開口。
他心裏還是有主意的,畢竟當了這麽久的村官,也看慣了家常鎖事,本來這家務事關上門在自己家裏說道說道就成了,何必鬧到大街上,誰都很難看。
但是人情不好推卻,只好跟着來了。
葉婉珍遠遠地站在一棵樹下,冷着臉抱着雙臂等着看這場好戲。
——葉剪秋,本姑娘今天就讓你永世翻不了身!
随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牛氏的哭聲越來越凄慘,罵聲也更大了。
“禮崩樂壞人心難測呀!俗話說戰時為奴,力不如人!欠債為奴,咎由自取!可是自賣自家兒,有苦難言啊!俺當初是賣了你不假,可你大小也是親口同意的呀,俺雖是後娘,卻并未逼迫過你葉大小做不情願的事啊!這些咱村裏的裏正能為俺作證,俺們老兩口提出多次要贖你的身,可你就是不答應!葉大小啊,你莫要有了榮華富貴,忘了爹娘啊!”
“前些日子,還常回老家爹娘叫得親熱,一筐筐的東西往家裏送,可眼看司徒大人要娶你進門了,卻又翻臉不認人了!不僅老家也不回了,連爹娘辛苦做的生意也要我們關門回老家……大小啊,你給爹娘留條活路成不?俺們打拼到這一步不易呀!”
這些話,都是葉婉珍教她幾遍才學會的,牛氏翻來翻去的大聲将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圍觀的衆人聽到後紛紛議論,有人道:“真可憐,賣兒賣女的是沒法過日子才出的下策,只是這兒子把爹娘恨毒了,即使有銀子來贖他,也不走了。”
“太不像話了,盡管賣身為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爹娘,何況家裏人還想贖他出來呢?”
“是啊,聽說葉管事混的不錯,有大把大把的銀子花,你看他爹娘和老爺子過的是什麽日子!”
“聽那女子說,當初賣了葉管事時,他都十五了,啥事自己心裏不清楚啊,知道爹娘要賣自個兒,不也是同意的麽?為什麽對自己爹娘如此殘忍,太不像話了!”
葉婉珍不時的發出冷笑,葉剪秋,你不是想嫁司徒瑾麽?你今天名聲毀于一旦,我看你如何進得了大戶人家的門!
農場大門終于開啓了,一身牛仔工裝的葉剪秋慢慢走了出來,身後是剛開完會的一群工友。
葉剪秋雖然身材瘦小,但清秀挺拔,兩只手悠閑的插在褲兜,面無表情的看着對面一大群人。
他身後正是五大三粗的農場員工,他們個個面容不善,身材高壯,行走如同移動的巨大山峰,他們有意無意地将葉剪秋護在身前,如同蒼松勁柏中一根亮麗的翠竹。
圍觀的人一看這麽多兇巴巴的穿着統一制服的農場壯漢出來,吓得往後退了退。
牛氏也抹了把鼻涕,她剛想噤聲,看到遠處的二妞沖她狠狠一瞪,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牛氏“哞——”的一聲如同老牛般加大音量的哭嚎起來,她連滾帶爬的來到葉剪秋腳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道:“兒啊,兒啊!娘當初錯了,不該把你賣掉,雖然你不是俺親生骨肉,可是俺也養了你十幾年,俺待你可比栓子還親哪!若不是栓子太小,當初娘咋舍得把你賣掉啊!你可別再怨你爹了,他耳朵軟,都是你娘出的主意!要怪就怪娘吧!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
眼看牛氏伸出髒兮兮的手就要抓自己的鞋子,老木立刻上前将她拉開,一把将她撥拉到一旁,眼看牛氏又嗷嗷幹嚎着想撲上來,葉剪秋擡手阻止身邊想動手的工友,他走到牛氏面前冷冷地道:“若是我當初被賣到戲院子和青樓當了婊子,你們還會來贖我麽?若是我當初賣到其它人家被打傷打殘,連命也快沒有的時候,你們還會贖我麽?”
牛氏一愣,眨了眨眼說不出話來。
葉大山見狀,立刻上前哭着道:“兒啊,爹咋會不贖你?不管你賣到哪裏,無論是混的好壞,爹都會贖你,只要爹有銀子!”
葉大山邊說邊掏出了身上沉甸甸的錢袋子:“兒啊,爹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才借了十兩白花花的銀子!你當爹在鎮裏是過好日子哩?爹舍不得吃喝都是在給你攢錢哩呀!你瞧,這裏的銀子足夠贖你的死契回家了,走!咱們不在農場種地了,跟爹回家!”
說完,葉大山就要拉葉剪秋的手,葉剪秋如避蛇蠍般躲開。
圍觀者見狀“嗡”的一聲又開始紛紛議論,甚至有人罵道:“真是可恨!爹娘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還拿什麽喬?裝什麽高貴!不就是想當個男妾,嫌父家丢人麽?”
“真不知道司徒大人看上他哪點了,不孝之人當棄之!”
死契?竟然是死契?!
哈哈,葉剪秋想仰天大笑。
死契,那可是銀貨兩訖,各自天命!
無論是主家打死,發賣,甚至鉸了頭發當和尚,賣家都無權過問!
當初朝歌買他時,他和葉小溪兩個人才賣了三吊錢!他還以為自己是活契,沒想到竟然這麽便宜的就将自己的兒子賣成了死契!
既然是死契,那自從葉大山賣掉葉大小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權利和義務再享受什麽狗屁孝道!因為,葉大小的父母已經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賣掉了,折現了!
牛氏的哭鬧聲他在門後靜靜了聽了很久,葉剪秋終于明白為什麽葉家突然會來這麽一出戲,原來葉大山在青陽混不下去了!
這些人混不下去了為什麽不從自身找原因?為什麽總是像吸血鬼一樣攀附在他身上?!難道沒有了他,這家人就無法生存了麽?他們除了道德綁架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葉大山真是一個精明的投機者啊,他這個借錢從來沒有想還的人,不僅還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錢,甚至還想将整個銀號搬到自己家去!
他可是奴才啊,難得葉大山這麽稀罕!
如果他一無所長,一無事處,那葉大山還會要他麽?
賣身到司徒府為奴,主家恩多威少,這樣好運氣的機會其實微乎其微!若是到了那個李老爺家呢?只怕他性命都難保!更別提什麽人格,自尊,夢想和未來!
當初葉大山只所以同意賣掉他,其實那葉大小已是一個将死的人,長相醜陋,身體羸弱,葉大山留着還有什麽用處?只怕能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想到這裏,不管是為了原主還是為了自己,都要說幾句了。
葉剪秋冷冷地道:“葉大山,我且問你,當初是不是因為賣掉我救活了你們一家老小?”
葉大山悲哀地道:“大小啊,爹說了多少回了,家裏也沒辦法嘛。若是你不出去找個活路,咱們全家都得死了!”
“那你自己着胸脯說,到底是誰忘恩負義?”
葉大山啞口無言。
“既然想讓我活着,為何賣掉我時銀子你們全部拿走,而我分文皆無卻只能聽天由命?”
“為何你們生意紅火時沒有想起來贖我?為何快要關門的時候又想起贖我?”
“若我說我還欠曹家五百兩銀子,無力償還,你們可願贖我?”
“若我被轉賣到遙遠它鄉,或是司徒府潦倒了,你們可還千裏迢迢找到我并願贖我?”
“若我下半輩子靠你養活,你可還願贖我?!”
葉剪秋眼神兇猛地一步步往前走,一句一個錐心的追問,葉大山吓得一步步往後退,身上冷汗直流,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