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雪花又落了起來,風也嗚嗚地吼了起來,霎時間,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月亮星辰都躲的無影無蹤,山石樹木又被白雪掩蓋,眼看一場更大的暴風雪又要來臨。
朝歌聳肩:“這可不賴我。”
說完,他踢了踢腳下鼠獸的白骨,那些白骨如同風化了般一碰就碎,同白雪大地溶為一體。
塵歸塵,土歸土,萬物皆有輪回。
風雪中剛才還殺的你死我活的人們,終抵抗不住大自然的威力,不約而同休戰,踏着快要及膝的厚厚雪層各自找地方躲避。
晉伯碰碰身邊的司徒瑾,示意他找個地方躲一躲,但司徒瑾卻不懼風雪站在原地沉默,隔着紛飛的雪花,一直看着那兩個人。
——望得人眼欲穿,想得人心越窄,冤家啊!
只見葉剪秋拉住朝歌的手輕聲道:“我們走吧。”
仿佛力氣被用光,那種嗜睡的困倦又湧上來,哪怕此刻腳下是喧軟的雪地,也想倒在雪窩裏就睡。
朝歌摟過葉剪秋的肩膀,在他耳邊悄聲道:“剪秋,你剛才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什麽孩兒他爸?”
葉剪秋笑着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這裏有你的骨肉,以後行事不要魯莽,萬事要小心了。”
只見黑鷹兩支耳朵“騰”的豎了起來,紅眼瞪的溜圓!它不停的往葉剪秋身上撲躍,興奮的在雪地裏打轉翻滾,自己美成一團。
“怎麽不走?”
葉剪秋回頭,只見一身金鱗鎖甲的朝歌一臉嚴肅的站在原地凝視着他,膚色如瓷可傲雪,容顏似玉賽似冰,一雙鳳形長目煙波流轉,俊美的不可方物!我那高傲帥氣的王子啊,是不是高興傻了?
只聽到朝歌鄭重地道:“事先說好,不能有了他就忽略我!”
葉剪秋無奈的哀嘆,我的神啊,孩子還沒有豆芽大呢就跟着争寵了!
只聽朝歌又大聲道:“不能只顧着他不理我!否則我定會揍他!”
葉剪秋雙膝一軟差點跪倒!
朝歌顯然還沒有為人父的意識,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強勢的大孩子吃了醋,還沒出世的小家夥前途堪憂,葉剪秋不禁對未來的家庭生活感到憂心忡忡……
晉伯見狀不禁“噗”的笑了起來,就連司徒瑾也笑着搖頭:“胡鬧!”
“走吧!有什麽事兒回去再說!”
葉剪秋臉色通紅拉起朝歌,朝歌秀眉緊皺,還想抗議争寵,卻被葉剪秋一把拉到黑鷹背上。
“閣下請留步!”
身後傳來嘶啞的聲音。
朝歌和葉剪秋雙雙回頭,只見一個臉上戴着銅制獸面具的人站在雪地裏,手裏還拿着一支長長的竹笛。
古人雲,臨敵披發,帶銅面具出入賊中,皆披靡莫敢當!
葉剪秋暗自冷笑,原來馭獸之人就是這位,看身份還并不低!
只見那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張疤痕猙獰的臉。
他拱手道:“在下綿州巡撫呂延玉之子呂超,請問兩位可是葉公子和阿路王子夫夫?”
葉剪秋點點頭,朝歌卻冷着臉将葉剪秋小心護在身後。葉剪秋躲在朝歌背後暗笑,雖然嘴上乍乍唬唬,看來心裏還是很在意的。
呂超彎腰拱手無比恭敬的道:“在下恭賀兩位夫夫添丁之喜,願阿路王子早日抱得麟兒。”
“謝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畢竟這是第一個恭喜他們的人,葉剪秋和朝歌雙雙坦然接受。
呂超又道:“在下久聞葉公子大名,欲求得良才為我呂家出力,事前并不知曉葉公子是王夫身份,結果造成誤會沖突。呂某一介武夫,行事魯莽,結果被令妹所傷,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屬誤會一場。我呂某人願賠償農場十倍損失,還望葉公子見諒。”
先是展示自己傷痕累累的臉,然後拍馬屁恭維,最後誠懇道歉。其實這呂超的拍拍捧捧的本領不亞于曹達,他甚至比曹達還要深谙其道,只是他巴結的對像得看是誰。
“你到底有何事?”
聽到朝歌發話,那呂超恭敬地道:“我父已率兵南下平叛亂黨,布兵路線特地和友軍螭國避開,望大家各自千秋,成為友邦。”
原來是怵及螭國大軍想要和談,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想談成,哪有那麽容易!
朝歌一聲冷哼:“弱者疊強者,強者擠弱者,角鬥場上打到哪裏,哪裏就是天下,何必啰嗦!”
只見呂超不慌不忙的道:“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等大業将成,我呂家願居安一隅,輔佐螭國安居四海之首,使得萬國衣冠拜冕旒,稱臣納幣。”
呂超深知這天下疆土之大,非一國之力所能管轄。一個王朝興起,不僅要克服這種種險要的地理難題,而且忌憚各族群之間思想宗教。宗族勢力不容小觑,因為那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王權即使介入,但實際操控也很困難。即使費盡心力征服,也要找出此地宗法基礎遠支的宗親,當成傀儡控制,以免激化那可以和王權抗衡的強大力量。
天下族群千千萬,所以分裂的時間險勝過統一時間,只怕那螭國野心再大,也鞭長莫及!
呂超煞費苦心為螭國考慮,可惜朝歌卻不感興趣。
只見朝歌冷冷一笑:“關我屁事!”
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呂超不由得臉色一僵。他哪裏會理解眼前這螭國王子寧肯做一鄉村野夫,陪着葉剪秋挑水澆園,養娃逗貓呢!
此時,只聽得一聲暴喝:“呂家逆賊!!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聽到遠處傳來司徒瑾的怒喝,呂超冷笑置之不理。
司徒瑾之流已不過是強弓之末,而眼前這兩位正是崛起之時。青鸾江山及及可危,那螭國大軍勢不可擋,眼看就要占領半壁江山,想要在螭國周邊建國立業,稱臣納幣又如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将來他呂家王朝若出現一位強大的異能者獨領天下,那螭國也會俯首稱臣!又何懼眼前一時屈膝?
呂超欲上前再勸,只見手中那根竹笛卻由黃變綠,漸漸變粗變長,最後發芽生枝,開出點點小白花後竟結成一串串淡紅色的竹米!
“你那玩藝兒留着也是禍害,不如放它去!”葉剪秋從朝歌背後探出腦袋道了一句。
竹子開花,也就意味着它生命的枯竭,只有留下種子再度繁殖,方可再生。
呂超扛着這根枝葉蔥籠,青翠的大竹竿欲哭無淚!
這可是他千辛萬苦費盡周折尋找的百年玉竹,據傳此神木集天地靈氣孕育而生,以天地靈氣為養而長,民間有種說法,百年玉竹硬如鐵,千年玉竹辟鬼邪!這根竹子可是他用特殊的藥水浸泡了十多年才可為自己馭獸所用,沒想到瞬間就打回原型!
呂超萬念俱灰,他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用?長笛被損,容貌被毀,前途黯淡無光……他爹呂延玉可是有十幾個兒子啊!
“他如黎明之光照亮了黑夜,
他的光輝為草木塗上了金色,
太陽為他更加明亮,
月亮因為他而失色,
世間萬物為他傾倒,
在他的容光閃耀中,
美麗的光輝如洪水般一瀉千裏……”
随着歌聲漸漸遠去,兩位神仙眷侶終于伴随着藍光消失在天際。
天地無言,雪落無聲,衆人望着天空惆悵。
沒想到朝歌還有一幅好嗓子,果真是能歌善舞的螭國人。司徒瑾望着天空那一閃而過的藍色光芒,嘴角終于露出一絲微笑。
終日尋秋不見秋,芒鞋踏破山嶺頭,歸來偶把菊花嗅,秋在枝頭十分後。
去吧!花開花落自有期,初食甜蜜也兼風雨。明月千裏,年年歲歲終于相見之時,縱使相逢成為陌路,此生能有一遇也無憾了,你無悔,我也亦然……
身後的帳篷內傳出嘈雜吵鬧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一群廢物!”
軍醫勸慰道:“夫人息怒……”
“在軍中還稱什麽夫人!”
“喬騎尉息怒,寒乃百病之源。您貪涼涉水、受寒邪侵襲導致陽氣不足,宮體受寒,再加上您在打鬥中受到外力撞擊,因此才滑了胎……”
“不就是個孩子麽,下次再生就是!”
“您溫煦能力減弱,而出現寒症,屬陽虛。陰寒偏盛,陰盛則寒,即陰盛則內寒。加上您常伴有疼痛症狀……”
喬玉英不耐煩地道:“廢話少說,到底如何?”
那軍醫躊躇:“只怕很難再孕,即使有孕,也易滑胎……”
帳中一陣沉默,最後聽到喬玉英道:“你可有何落宮之法?我不喜每月腹痛,既然如此麻煩……”
司徒瑾臉色蒼白,轉身大走入帳內。
衆人見到司徒瑾帶着一身寒氣進入帳內,均閉嘴不發一言。熊熊的篝火旁,喬玉英頭上包着紗布,正裹着厚厚獸毯卧躺在榻。
司徒瑾走到喬玉英身邊,掀起毯子一角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蓋嚴。
喬玉英感動萬分:“鈞之,這次是為妻的不是。若是你想得子嗣,為妻可為你納一房妾室……”
司徒瑾苦笑:“玉英,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會給你自由。”
喬玉英愣道:“鈞之,何出此言,為妻不懂。”
司徒瑾搖頭:“玉英,我們打小就有同窗情誼,你本是我恩師之女,也是我的發妻,本想就這樣照顧你一輩子。可惜,我并不适合做你枕邊人。”
喬玉英慌了,拉着司徒瑾的手急急的道:“若是你仍惦記那葉剪秋,為妻可為你争取,再不從中阻撓……只是為妻身子不妥,想要子嗣不用急于一時,天下男女多的是,何愁……”
司徒瑾拉開對方的手道:“玉英。不必多說,一切是我的錯。你想去做什麽,就去做!我絕不幹涉……和離吧!”
說完,司徒瑾臉色平靜的走出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