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寂寞的邊城小鎮,難得有雨,天地是灰暗的,潮氣陰冷的空氣裏,彌漫着稀薄的青霧。大雨,讓忙碌不安的人慢下了步伐,卻使希望自己忙起來的人更加煩躁。
陰雨密布,本就讓活人墓裏焦躁不安的人心情很煩躁,今日又突然停止供應了最受歡迎的雞絲陽春面,另衆人更是焦灼。金老板無奈解釋道找了個借口道,“昨夜大風大雨,吹開了雞籠,所有的雞系數逃走,還請見諒。”他實在沒有辦法實話說,是為了幫雲初,好心放生了所有的雞。
似乎一下雨,總是會發生不好的事,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一大早出門放生雞群的跑堂,到了晌午才回來,回來時卻帶回八個人和一頭駱駝。八個人裏,有三個死人。
沙漠裏,死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的身體,已經無法辨認,全部變成了幹屍,看起來死了很多年。只能從服裝上辨認出,有一個是女子。跑堂說,當他發現女孩的屍體時,她的身邊蹲着一頭駱駝。
而從餘下的兩個人所着的服裝上可以看出,他們正是江湖第三大幫響沙教的教徒。
這對尋找機會發難青銅門的江湖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死人本是悲傷的事,在此刻,卻令所有人振奮。人心本來就是冷的,在爾虞我詐中,會結上厚厚的冰。
小鎮雖然只有幾十戶人家,消息卻十分靈通,不過半個時辰,尉遲烱便攜一衆名門正派趕到了活人墓。
皇甫執悠悠然跟在覃柒身後飄了出來,還未擠進人群,便發現,皇甫骥站在尉遲炯身邊,還未返回落刀城。他剛剛找到刀法出神之人,還未習得一絲皮毛,不想空手随父親回家,也不想白白跑來一趟,所以趕緊趁着人多嘴雜,悄悄退了回去,躲進了二樓。雲初和覃柒沒有管他,留在人群中觀望。
覃柒看了眼屍首,當即辨別出,這些人是被妖怪吸幹的。她想起沙漠裏的那只沙妖,那只沒有妖靈的沙妖,她懷疑,這些人的死,十有□□同那個沙妖有關。當然,這些事情她沒有辦法同別人分享。
尉遲炯身邊,除了皇甫骥,還有一個二十出頭,年輕俊美的男子,穿着淺藍色的紗衣,梳着幹淨清爽的發髻,他便是響沙教教主龍天澤。龍天澤年齡很小,又剛剛繼位不久,教中人對他多是不服,如今出了如此命案,他心感壓力巨大。
龍天澤看了看屍體,皺着眉頭問身後弟子,“教中是否少了人?”
一個小教徒看到屍體如此駭人,還沒從惡心和恐懼中恢複過來,青着臉道,“回教主,适才屬下們清點了人數,确實少了兩人。”
尉緋煙拿着鞭子走進人群,皺眉看了看屍體,又看着龍天澤道,“這些屍體已經幹成這樣,少說也死了一年了,你卻說,是你失蹤的教中弟子,是否不妥?”
龍天澤面對尉緋煙,突然沒了氣勢,他抱拳道,“尉大小姐…”話音未落,人群中一個留着山羊胡的老人道,“尉大小姐此言差已,大家仔細看看,這三個人雖然身體幹癟,看起來死了很久,可你們注意他們的衣服和鞋子,哪有半點腐爛的痕跡,而且這頭上的簪子,都還在發着亮。”
尉緋煙面色緋紅,抿了抿唇,道,“那您說,到底怎麽回事?”
老人看着皇甫骥,笑了笑,道,“老朽不才,三十年前,曾有幸探訪落刀城金羅閣,在金羅閣中看到過《奇門術》這一秘本,書中記載,世上有種邪惡的武功,專門以吸取人的精氣增長內力,而書中所描繪的被吸盡精氣之人的樣貌,與地上三人并無二致。”
聽完老者的話,尉遲炯的臉上,只剩下笑意。他從一開始,便一直在笑,笑中除了自嘲,看不出任何情緒。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龍天澤,他謙卑有禮的問老者,“依前輩所見,兇手是誰?”
老人搖了搖頭,道,“這個,老朽不知。”
人群中,有人帶頭道,“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厲害的武功,兇手是何人,尉大門主可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受了您的邀請來到邊城的,您可不能将我們置于危險之中。”
人群沸騰起來,大家附和着,一定要青銅門表态。
尉遲炯臉上的笑意更濃,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一天還是來了。那些觊觎青銅門的人,找到了借口。尉離尋已經下葬了幾日,邊城依舊熱鬧非凡,他們在等的,就是面前的這個機會,這個拔掉半鷹旗的機會。
尉緋煙急忙道,“哼,這裏聚的,基本上江湖上最厲害的人了,怎麽,這麽多高手在一起,竟然還懼怕一個會吸血的怪物不成?”
衆人不再喧嘩,小聲讨論,面面相觑。
尉遲烱将右手握拳放在腹部,左手避在身後,鄭重走上前來,道,“諸位莫慌,我尉遲烱知道各位的擔憂,也理解你們,青銅門該負的責任,自然不會推脫,各位盟友就算不開口,這件事,我們也會負責到底。”
尉緋煙看着父親的樣子,很是着急,這些人明顯是在故意對他設套,父親肯定也心知肚明,卻仍舊自己往裏跳。
尉遲烱對着所有人道,“在兇手查出來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還請各位盟友繼續留在漠北,不要離開。”
皇甫執在二樓坐着,饒有興致的看着一群人做戲,笑着搖了搖頭。他有些遺憾的是,父親還要在邊城留幾日,這使他在父親面前曝光的幾率大大增加。
雲初的目光一直落在尉遲烱的身上,他期望看到他窘迫的樣子,尉遲烱的狼狽,令他暢快。可他沒有看到期待的一幕,這讓他的心情變得很糟糕。現在,義父所說的時機已經快要到了,他終于可以舉起自己的刀,砍下敵人的頭顱。
覃柒注意到雲初的樣子,她發現,只要面對尉遲烱,雲初總是很反常,他看着尉遲烱的時候,目光陰冷殘暴,表現的異常嗜血。
覃柒記得自己的使命,便是讓雲初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永遠幸福。可是,雲初想要的東西是殺人,而殺人只能讓他更不幸。覃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不知所措。
“這個人,是妖怪殺死的。”一句懶懶的話傳來。
這句話,将覃柒和雲初的思緒拉了回來,也将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大家将目光集中在了說話之人的身上。
此人是個中年男子,未過半百,頭發卻白了很多,蓬頭垢發,衣服破破舊舊,腳趾頭從鞋子裏露了出來。這個人不知多久沒有洗澡,每走一步,都有沙子從身上掉下來,留下粉塵。
他左邊的腰上挂着一個酒壺,右邊的腰上挂着一柄長劍,背後,還背着一個小小的破包袱。
大家打量了此人一番,以為他不是乞丐就是瘋子,或者是個騙子,所以未予理睬。
中年男子見怪不怪的樣子,只當身邊無人,自顧自的走進了屍體,趴下來又是摸又是聞,看得圍觀之人直反胃。
中年男子觀察完屍體,道,“果然是妖怪。”
衆人大笑,“世界上怎麽會有妖怪?我看你是失心瘋了吧?”
中年男子道,“信不信由你們,反正要被害死的不是我。這個妖怪,不吸幹你們,是不會罷手的。”男子邊說邊笑。
有人諷刺道,“所以你是捉妖師?”
中年男子道,“在下可不是什麽捉妖師,我又不像師兄那麽有本事,我只是個獵龍人。”
覃柒心中倏然一緊,“獵龍人?邊城怎麽會有獵龍人?獵龍人一般只會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捉龍,怎麽會來到這裏,難道,他是尋到我的氣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