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了幾日,青銅門追查兇手的事情毫無進展,不僅如此,還陸陸續續發現了更多的屍體。這些死去的人,皆如之前發現的屍體一般,成為了幹屍。
極少數忠誠于青銅門的門派,被各方勢力挑唆,也開始動搖,整個江湖人心惶惶,一些沒有膽量的小幫派,早就連夜逃出了北漠。留下來的人,大多都是在等青銅門的破滅,沒有人會繼續支持一個,給不了江湖公道的盟主。
眼見青銅門大勢将去,正是進攻的好時機,葛寒秋仍舊還在猶豫。
他沒有想到,自己忌憚的那個人,那個本來不問江湖事的門派,會如此忠誠的對待尉遲迥。他暗想,尉遲迥這個老狐貍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将皇甫骥拉攏了過去。
現在落刀城站在青銅門這一邊,再加上有響沙教的支持,斑翎教即便與其他野心勃勃的門派聯手,勝算也不大。
他實在不明白,響沙教和落刀城,為什麽這麽擁護一個大勢已去的門派來統領江湖。
想到這裏,葛寒秋變得煩躁不安,甚至是氣憤。本來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皇甫骥卻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
葛寒秋看着月亮,眉頭緊鎖。
一條長長的人影,被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沙坑打亂,看不出原貌。
葛寒秋側目看着靠近自己的黑影,眉頭緊皺。他認得雲初和藍衣的影子,他知道,靠近自己的不是他們,是一個陌生人。
葛寒秋回眸,一個幹癟蒼老的女人站在身後,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她長的本就恐怖,在陰寒的月光下,如鬼魅一般。
葛寒秋心中一驚,這個女人竟讓他覺得有些害怕。他控制住心緒,問,“你是誰?”
沙妖很虛弱,她的聲音沙啞而又滄桑,語音無力道,“葛寒秋,我是來同你做交易的。”
葛寒秋饒有興致的看着面前的人,他很好奇,她竟然認得自己,看樣子,還是特意來找自己,着實奇怪。他在這裏的事情,除了雲初和藍衣,應該不會有旁人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大漠,不管隐藏多少秘密,都瞞不過沙妖的眼睛,她天生有着窺探黑暗的能力。她看到過葛寒秋和雲初,聽到過他們的對話,知道他們的計劃。這些事情,本來對她來說,什麽也不是,沒想到,最後竟然可以為自己所用。
葛寒秋沒有想殺她,也沒有想否認身份,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敢獨自前來,一定是做好了準備的,他開口道,“哦?什麽交易?”
沙妖道,“我知道,你想滅了青銅門,遲遲不願動手的原因,是忌憚落刀城皇甫骥,我可以幫你,讓落刀城不能插手此事。”
葛寒秋蹙緊眉頭,有些不可置信。他問,“你到底是誰?”
沙妖道,“你別管我是誰,我只是個可以幫你完成大業的人。”
葛寒秋想了想,突然笑起來,聲音尖銳刺耳。
他笑了很久,似乎面前的人,只是一個跳梁小醜,在演一出可笑的戲,逗得他很開心。許久,他才面帶諷刺的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沙妖道,“憑你別無選擇,你已經等了二十年,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現在青銅門少主已死,又人心盡失,你想浪費機會嗎?”
葛寒秋很是驚訝,近乎于震驚,這個女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全部計劃,而且看起來也不像開玩笑。
他皺着眉頭,內心波濤翻湧。事實上,這個女人說的每個字,都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确實迫切的想要成功,但對面前的一個一無所知女人,他不知該不該冒險。
葛寒秋狐疑的問,“所以,你想得到什麽?”
沙妖道,“我想要覃柒和皇甫執的命,還有他們身上的一件東西。”
葛寒秋不敢相信,她幫自己這麽大的忙,竟然只想要兩條人命而已。畢竟人命在他眼裏,是最輕賤的東西。他問,“既然你這麽神通,為什麽不自己殺了他們?”
沙妖道,“我殺不了他們。所以,你到底接不接受這個交易?”
葛寒秋想,用殺兩個人來換取滅掉青銅門的機會,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太值得了,他就算是賭上性命,也不願意錯過機會。他點頭道,“好,我相信你,但若你騙了我,相信我,我會有一萬種辦法讓你死無全屍。”
沙妖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遞給葛寒秋,道,“殺覃柒,要用這個。”
……
馬車輪壓過的痕跡,消失在青銅門的大門前,沙妖踩着細細長長的凹陷,緩緩接近鎏金的恢弘木門,陣陣木魚聲從門內飄出來,若隐若現。
沙妖在沙漠中生活了很多年,她喜歡閉着眼睛聽風聲,因為風裏夾雜着很多被大漠隐藏的秘密。
她知道青銅門有個不會武功的女主人,一個很美的女人,雖然已經四十歲,卻仍舊風韻猶存。
沙妖從來不願意與人類打交道,她總覺得,躲在沙地裏孤寂,也比僞裝在人類世界裏好。所以,她打心裏看不起覃柒。
可現在,她要做一件和覃柒一樣的事情。
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法力全失的小妖,除了能保持人形,和普通的火烈鳥沒有區別。以她現如今的能力,覃柒一個訣便能殺死她,所以,她不會傻到直接沖過去,開口向覃柒和皇甫執讨回妖靈。她若想報仇,必須得到協助。
如此一來,使用青銅門的力量,無疑是最快的路,假扮尉遲迥或者尉緋煙更是這條路的捷徑,可她已經沒有體力和能力假扮一個高手。有權勢而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姚雪,成了她的選擇。
此時的青銅門,除了木魚聲響的大房裏亮着火光,周圍一片漆黑。
沙妖來到大房前,房門沒有關,一個全身素缟的女子,背對着黑夜跪坐着,她的頭發垂洩下來,搭在腳跟上,像永不停歇的瀑布。姚雪念着經文,摳着念珠,敲着木魚,對着面前的雕像充滿敬畏。
人類的愚昧讓沙妖覺得可笑,她們信仰的冷冰冰的雕塑和一卷卷符文,根本帶不來今生來世的幸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看不到人間的疾苦。
沙妖知道,自己也不是好人,甚至更壞,她沒有資格嘲笑那些天神。
木魚聲突然停止,世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沙妖回神,不再胡思亂想,她朝着這個凄涼的背影,伸出了雙手。
……
活人墓裏,皇甫執絮絮叨叨向雲初讨教,在發現屍體的現場,到底找到了什麽線索。
覃柒看着雲初道,“怎麽,你也要找真兇?”
雲初點了點頭。
覃柒不再言語,一心一意吃着面前的陽春面。
她面上表現的無所謂,心裏卻早已決定,幫助他們找到沙妖。她并不擔心雲初的安危,因為此時的沙妖,根本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對手。可沙妖躲在地底,沙漠如此廣袤,普通人就算知道她的藏身之術,也不可能搜遍整片大漠。
雖然身邊有一位獵龍人,她使用法術的風險很大,但為了雲初,她不得不冒險一試。
她從前幫雲初做事情,不問原由,不計結果,但這次,她開始好奇。雲初到底為了什麽,要去追查真相。
以她對雲初的了解,他是不會對任何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費心的,他想找兇手,也定然不可能是為了青銅門。所以,雲初一定藏着秘密。
覃柒擡頭看了看雲初,他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手上,表情漠然,沒有任何情緒,不知道有沒有在聽皇甫執的話。
她想開口問雲初,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不管真相是什麽,她也一定幫他的。
月影蒼涼,覃柒站在窗前,看着姣姣明月,陷入沉思。
她很後悔,當時沒有殺了沙妖,這樣,她就不會再出來害人。可事情已經發生,再後悔也沒有用。
覃柒對着月亮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大拇指尖放在中指上,喃喃有詞的念了兩句。一點星火從她指尖蹿出,像夏夜河邊漂蕩的螢火,飄向天空。
這點星火朝着沙漠的方向飄去,剛飛過對面的屋頂,便會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改變了方向。
覃柒心中一驚,忙追了上去。
星火輕緩的落在了屋後,覃柒飛上了屋頂,俯視地面,卻發現星火已經消失不見。她四下張望,确定沒有看錯,星火已然消失。
覃柒不得不再次執掌,幻化出星火。她為了防止星火的再次消失,化出了近百點火光。星星點點的螢亮将四周照亮,覃柒第一次注意到,夜色可以如此美麗。
星火經過雲初的窗前,他正站在窗前冥思,頓時被這樣的美麗吸引了目光。
星火經過皇甫執的窗前,他訝異了一瞬,伸出手來,想擒住一只,卻無法觸摸半分。
獵龍人坐在胡楊樹下,面目驚奇。
他起初看到一點星火,覺得懷疑,便施法讓它落在了自己手中,可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有妖氣。誰知一擡頭,竟又看到了上百只。
獵龍人狠狠飲了一口酒,突然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