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施華洛世奇的旗艦店,瑩白的光在眼前閃耀,如皎月似星辰,璀璨萬分,宛如闖入水晶構成的異世界。
先到的那對母女,就像這店裏光鮮亮麗的主人。
女孩兒大約14、5歲,梳一個青春俏麗的馬尾頭,身材纖長,開朗活潑模樣。
母親看起來不超過四十,但實際年齡應該該要大幾歲,通身貴婦人的珠光寶氣,挂在臂彎裏的愛馬仕鉑金包在水晶光芒的襯托下,散發出有錢人的氣息。
……就是看時舟的眼神有點兒刻薄。
重霄當下猜出她們是時舟的——繼母和繼妹。
血緣是種很奇妙的東西,沒有那重羁絆,即便在法定意義上是一家人,那看不見摸不着的隔閡也會時刻存在并很難磨滅。
重霄已經從沉默不言的中年女人臉上看出那樣複雜的意味。
初次造訪中二少女家,于思潔提起過‘時舟的母親很早就去世’的事實,那會兒他就猜測,過了這麽些年,時舟外出創業的父親應該重新組織家庭了。
沒想到會在今天遇上。
而且看起來不怎麽良善的樣子。
對時舟。
重霄這邊正做思索,女孩兒已然跳脫着來到時舟跟前,親昵的挽住她手臂:“暑假都快過完了你也不來看看我!我不管啊,今天被我抓住就別想走了,待會兒我們先去吃飯,然後看場電影,晚上回家睡,明天去水上樂園,後天睡到中午我們一起回明珠島,請讓我成為你身上最可愛的挂件——這個安排怎麽樣?!”
時嘉雯語速超快的巴拉巴拉了一堆,然後注意到站在姐姐身側後方的男人。
準确地說,注意到他是個高高帥帥的年輕男人。
“欸?你……”
時嘉雯詫異地一愣,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轉。
緊接着,兩眼外放出類似驚喜的光。
因為什麽而驚喜,她沒說,直接不吭氣了。
重霄無解的蹙起眉。
這小姑娘,鬧哪樣?
時舟順着時嘉雯的視線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相同的疑惑,再轉回來,先回答妹妹之前的提議:“電影已經看過了,後面一周有事,不能陪你喔。”
話到這裏,她對走上前來的陶琳道:“給純潔買好生日禮物,就回去了。”
這句話也算婉拒了時嘉雯的邀請。
陶琳輕微點了下頭,還算滿意。
時嘉雯是少女心性,跟時舟的姐妹感情是實打實的,說起于思潔的生日,她也接得上話:“對哈!下周就是純潔的生日,我來島上找你們玩好不好?”
“下周開學你就升初三了,收一收心可好?”陶琳輕言細語的敲打女兒,再對時舟綻出個牽強的笑容:“買好禮物一起吃頓飯再回去吧,好久沒見你了。”
時嘉雯知道母親介懷什麽,加上開學在即,她也不做垂死掙紮,退而求其次的央求時舟:“一起吃飯嘛,我想你了姐……”
撒嬌之餘,小眼神兒總是不自覺掃向重霄。
瞟一眼就‘嗖’地收回來,打死不多問他半句。
很稀奇的反應。
于是,陶琳用着矜貴的目光,掃向時舟身後穿着淺灰T恤、三十塊錢不能再多的沙灘褲以及黑色人字拖,周身貼着‘便宜’标簽、不修邊幅的男人——
“你是……舟舟的朋友?好像以前沒有見過你,剛才一直顧着說話,把你疏忽了,希望你別介意呀。對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就在商場頂樓的餐廳,你叫……”
過于柔和的長輩語調,充滿輕視。
早在重霄跟随時舟跨進這家店時,陶琳就将其定義為:又是島上那幫沒氣候的低等生物之一。
就算以前見過,她也不允許這些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麽建樹的年輕人在自己高貴的腦袋裏留下映像。
“重霄。”重霄秉承着極簡主義介紹自己,雙手揣在花花綠綠的海島風沙灘褲口袋裏,耷拉着肩膀,外洩出一身不長進的頹然,“一起吃飯?好啊。”
時舟為于思潔選了一條漸變鎖骨項鏈。
時嘉雯在此基礎上挑了同款耳釘拜托姐姐帶回島上送給純潔姐……此額外消費自然由陶琳女士負責。
離開水晶店,順着二樓漫不經意的逛。
時嘉雯作為架起親媽和姐姐的橋梁,一手挽一個,誰也不偏頗疏忽,全程有說有笑,天下太平。
自動變為背景牆的重霄表現得尤其優秀,安靜得像個啞巴似的跟在女士們身後,心甘情願做拎包跟班。
遺憾的是,截止6點晚飯前,除了給于思潔買的禮物,他手裏沒有再增加任何一只購物袋。
從女人們基因裏自帶的購物天賦來看,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不過,以上都不如時嘉雯頻頻向重霄掃去的眼神令他費解。
待到晚飯時間,來到商場頂樓的餐廳,四人在門口被迎賓的服務生禮貌攔下,理由為——重霄沒有穿正式的西服。
時嘉雯像是等了千年終于等來機會,高舉起手,自告奮勇帶他到樓下買一套!
男人眼皮一跳,分別注意到臉色變得嫌棄外加難以啓齒的陶琳、擔心他自尊心受挫的時舟,以及持續對自己兩眼放光的那個小姑娘。
三個女人能不能唱一臺戲,他是不知道的。
但面對突然多出來的一對表現上各種古怪的母女,太子爺是真的感到心累了。
行吧!
五分鐘後,樓梯間。
時嘉雯主動要求‘聊一聊’,來到這裏,忍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激動之情猶如山洪爆發,土撥鼠尖叫——
“我知道你!山海娛樂的太子爺!!!”
“上個月娛樂圈的半壁江山都在微博上祝賀你進入實習期,好多人問太子爺是誰問得微薄差點癱瘓了,但我一直知道太子爺叫重霄,重樓的重,雲霄的霄——就是你!”
“啊啊啊啊啊!沒想到你的實習點在新海市!我竟然見到了活體本尊!”
“對了你和我姐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在一起?”
最後問那一句,算她有良心。
重霄懶洋洋的往牆上一靠,荷包裏摸出煙盒,取出一支叼在嘴裏:“糾正一下,我的實習點在明珠島明珠醫院,島上實習自然就認識你姐,巴掌大的地方……你激動完了,然後呢?”
打火機在手裏發出‘咔嘣’的脆響,橙紅色的火苗像個婀娜的女人,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指縫間搖曳。
他探首湊近,将唇瓣裏的煙點燃、深吸,吐出淡青色的煙霧。
時嘉雯被這一連串的舉動帥得頭暈,緊忙扶住樓梯間的扶手,穩住身形,別開目光碎碎念:“不行我要堅定,我的心永遠屬于陸悠遠!”
“阿遠的粉絲?”重霄把煙草摘下,夾在指尖。
大抵猜到時嘉雯找上自己的終極目的。
陸悠遠是目前娛樂圈的頂流小生之一,科班出身,顏值能打,業務能力強,山海娛樂重點培養的藝人。
最主要的一點:他父親和重霄的母親于十年前組織了新的家庭。
換言之,重霄和陸悠遠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
時嘉雯點頭如搗蒜,“我是陸悠遠的唯粉!當初在《即将C位出道》裏你就很照顧他,我一直記得!那時你們爸媽剛結婚,網上傳你們不合……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你要是沒退出,說不定現在跟他一樣紅。”
當初,即将C位出道……
紅?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個節目的名字,其羞恥度依舊能讓重霄咬牙切齒、憤恨錘牆。
只恨當時太小,潘簡霓女士妄圖将親生兒子捧成天皇巨星的願望太強烈……
“你知道得挺多。”太子爺心裏翻騰得厲害,面上不顯,“可是我記得,那個節目我只參與了一期,正式開播時,有關我的畫面全都剪掉了。”
剪他的原因很簡單——公衆場合打架。
結果上頭被點名批評。
加上山海娛樂的死對頭準備揪這點往死裏黑,潘簡霓不得不放棄将十六歲的兒子打造成頂級流量的春秋大夢。
十年前,微博還在內測,網絡信息的傳遞速度遠不如現在,各家衛視還是主流視聽播放平臺。
重霄這才得以逃過一劫,在那檔節目裏留下的痕跡少之又少。
相當于一個背景深厚的傳說了。
時嘉雯一臉‘我跟愛豆的哥哥互動,四舍五入相當于和愛豆在互動’的興奮,掏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給他看。
“雖然是古早時期的事了,但你毋庸置疑是當年的熱門之一!節目從官宣開始就在貼吧啊、官網啦放出很多片花,這個是我花了很久才找到的。”
視頻的畫質糊到幾乎分不清誰是誰,不足三分鐘的內容,幾十號朝氣蓬勃的少年坐在準備區裏,緊張的等待被叫到號碼,鏡頭一拉,變成雙人采訪——
十四歲的、青澀可愛的陸悠遠:“是的,沒想到自己能參加這個節目,會努力吧……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努力哈哈哈。”
十六歲的、一臉厭世的重霄:“問我?沒什麽好緊張的。期待?沒有期待。期待一輪跪算不算?”
來自采訪的畫外音:“……但是我看你不像一輪游的樣子。”
時嘉雯在旁邊搭腔:“感謝太子爺主動退出,給我們家哥哥出人頭地的機會。”
《即将C位出道》是十年前最火爆的選秀節目沒有之一,陸悠遠是那屆的冠軍。
“行了,我知道了。”此時,二十六歲的重霄摁下那只還在播放視頻的手機,并拿出自己的,撥出某個號碼,“阿遠最近休假,這會兒可能剛睡醒,希望你見到他真人不會幻滅……”
視頻接通,漆黑的屏幕中出現巨大一張不耐煩的臉。
有着‘古典美男子’之稱的陸悠遠:“幹什麽?枯燥的實習生活讓你感到空虛寂寞冷了,甚至想起本大爺我?”
時嘉雯顧不上那麽多,顫抖的接過手機,開始新一輪土撥鼠尖叫:“啊啊啊啊啊悠遠哥哥!我是你的唯粉!我粉了你十年!!!”
在重霄眼裏,世界上任何真情實感的追星現場,都可以和不同程度的車禍現場畫上等號。
陸悠遠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跟真愛粉視頻,只能算不痛不癢的追尾事故。
追星少女見到愛豆,先表達了一下激動得不能自己的心情,然後開始總結彙報這十年來追逐歷程,期間針對愛豆重大轉折抒發己見,最後送上一片唯粉衷心——風裏雨裏,我會一直支持你!
完畢,挂線。
手機還給重霄。
“我死而無憾了……”時嘉雯癡漢臉,熱淚盈眶的。
重霄實在不理解她們這些追星小姑娘的心情,不過,她是時舟的妹妹,姐妹兩感情不錯,以私人之便滿足她的小心願,倒也沒什麽。
剛拿回手機,陸悠遠就發過來一條辱罵兼詛咒的短信:【敲你大爺!粉絲連線也不事先跟我說一聲,祝你一輩子不能離開那個島,孤獨終老算了!】
太子爺不以為然的嗤笑了一聲。
在這個時候,手機裏進入第二條信息,來自仇敬意:【事情辦得很漂亮,潘總很滿意。】
重霄:“?”
旁邊正準備發微博表達‘我和愛豆視頻通話了’的時嘉雯忽然炸毛,飙出髒話:“卧槽啊!這個王八蛋和已婚女星有染,還踏馬想撩我姐!”
重霄蹙眉看向她:“???”
22、我撩得他呀 …
整件事情是這樣的——
仇敬意交給重霄的那只文件袋裏, 關系到一位公司用心捧了數年、現今演藝事業逐漸穩定的女演員:譚雪。
現年27歲的譚雪雖然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态,但和公司裏其他藝人的區別之處在于:她是由潘簡霓一眼相中, 親手簽下的人。
相當于山海娛樂的親生女。
公司最開始推她時,也曾将各種頂級好資源往她身上砸。
奈何‘小紅靠捧,大紅靠命’這句話說得一點兒不假。
譚雪就跟命中注定爆不動似的, 到了那個位置,再也上不去了。
而素有‘娛樂圈女魔頭’之稱的潘簡霓待她是真不錯。
米蘭看秀永遠坐第一排,手握十幾個代言,最次的都是國內二線。
早早集齊國內四大周刊封面, 重要站臺宣傳親自陪同, 每年保持三部大制作電影的出鏡率。
若由她主演,潘簡霓還會現身首映場, 微博上也不遺餘力的轉發宣傳。
保駕護航, 盡心盡力。
半年前, 譚雪和戀愛三年的金融圈男友修成正果, 登記結婚。
潘簡霓發長博祝福, 從初見、簽約到看她步步成長到今天……萬千感慨,字裏行間都是愛護。
沒想到挖心掏肺的對待, 反而養出一只白眼狼。
譚雪十年合約将滿,亦然決定不再續約,欲轉投山海死對頭佰年娛樂的旗下。
氣壞了打算為她成立個人工作室的潘簡霓。
更讓潘簡霓失望的是, 譚雪這段熬成雞湯的三年蜜戀只是個幌子!
所謂的金融圈男友取向不明,被查出來的推特私人帳號上,全是與國外男模親密暧昧的合照。
譚雪和他交往, 只是為了互相借用對方的人脈,各取所需,互利互惠。
連結婚都是一場合作!
而譚雪真正的交往對象是新海市船業大亨獨子祁安河!
在明有恩愛秀不停的圈外男友寵她上天,在暗有真正的富商之子為她豪擲千金換取公司之外的資源……連潘簡霓都不得不嘆一句好手段!
眼看昔日親如母女的兩人就要撕破臉皮,公司拿着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麽辦。
怕打壓得狠了,潘總表面上不說,心裏自有計較。
可什麽都不做的話,唯恐淪為圈內笑柄。
是故,身為潘簡霓心腹的仇敬意想到正在新海市實習的太子爺。
這件事交給他來處理再合适不過。
對錯不論,假白眼狼閨女哪裏敵得過真親生子?
遺憾重霄這邊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拿到那只裝滿譚雪‘黑料’的文件袋,走出第一醫院就順手扔進醫院大門外的垃圾桶。
壓根沒打開看過。
包裹得完好無損的文件袋先被環衛工人撿到,好心交到醫院大廳咨詢臺,之後陰錯陽差落入當地媒體人的手中。
直至這天的晚飯時間,得以和愛豆視頻連線的時嘉雯懷着激動得不能自己的心情,打算發微博紀念追星生涯的高光時刻,由此發現,熱搜上挂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媒體爆料,向來享受循序漸進的過程。
除非有血海深仇,否則不會一開始就爆得清楚明白。
通常他們會先放出大概的信息,把各家粉絲、各大娛樂公司和工作室溜一遍。
事情就此發酵。
過不了多久,各家開始給反映:常規操作的辟謠,反映大點兒甚至還會發律師函意思一下,當然也有正在參加活動,被記者問到忍不住翻白眼表達‘荒唐’的女藝人。
相當于側面澄清了。
這時,負責爆料的媒體,俗稱營銷號,手裏真的有實料的話,會進一步發更加詳細的信息,證明老子說的句句屬實,黑料女星出來挨打。
重霄登錄萬年不上一次的微博帳號時,就看到熱搜前十上赫然挂着:#船業大亨之子與已婚女星有染#、#祁安河是誰#、#已婚女星是誰#等等尾巴上挂着‘爆’或‘熱’的詞條。
譚雪還沒被爆出來,但已經在懷疑名單上。
仇敬意的短信陸續發來——
【譚雪已經找潘總認錯了,希望公司出面把局面穩住。】
【她那挂名老公随時和她撕破臉皮的樣子,祁家方面還沒回應,聽譚雪話裏的意思,她倒是把祁家公子吃得死死的。】
【潘總說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你打算怎麽辦?】
另一邊,收到風的禹孝東也給重霄發微信,表達震驚之情——
【卧槽重爺你知道嗎!今天下午有個傻逼以兩萬塊的白菜價賣了個巨大的料給‘志合工作室’,于是現在全網都知道新海市船業大亨之子和某已婚女星有染!】
【我老鐵在志合,他跟我說女星是譚雪,您家潘總心尖尖的小公主啊!】
【兩萬塊……這麽大的料放我手裏,我他媽能玩出一套房!QAQ!!!】
重霄:“……”
嗯,怎麽說?
重爺對不起你?
禹孝東又問:【志合那邊還在等您家上門去談,我打聽了下,保底價三千萬,有商量的餘地,您要不要借這事兒緩和一下跟潘總的關系?】
三千萬,确實能夠在新海市黃金地段買套房了。
重霄言簡意駭的打了‘不用’兩個字回複過去。
身旁,時嘉雯在微博上八卦了一番,腦袋湊過來問:“通常到了這一步,是不是要等公司出面,私下找爆料方談呀?”
重霄側首睨着她認真得跟小特務似的臉,那眼角眉梢的神韻跟時舟一樣一樣的,不覺一笑,問:“你姐和祁安河是怎麽回事?”
時嘉雯眼皮一翻:“大概是我姐自力更生的能力太強,我媽不知道該怎麽關心她,就學着其他同年齡層的老阿姨作派,給她張羅婚姻大事。”
重霄聽着,點了個頭。
時嘉雯見過祁安河,平心而論,新海市範圍內找不到比他條件更好的相親對象了……前提是在沒有爆出這一系列糟心事之前。
陶琳到底是她親媽,時嘉雯不願意也不會把親媽往壞處想。
鑒于重霄自帶氣場太強,對天然呆的姐姐又好像特別關照,她想了想,試探地問:“太子爺,你是不是對我姐有意思呀?”
“哪年了,‘太子爺’是什麽鬼?”重霄似笑非笑地,沒有正面回答。
時嘉雯是何等的機靈鬼,見他有心捂着,也不追問,只道:“那咱們下樓換裝備?”
“不了。”重霄對這頓飯興趣不大,“你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就說我正在試衣間。你把微博上的事情告訴她,讓她找祁家問問清楚——”
話到這裏,時嘉雯秒懂:“交給我!”
陶琳走得風風火火的,走時交代女兒留下來陪時舟吃飯。
原話是:看好你姐,別讓她看手機,要是祁安河與她聯系,盡量聽聽對方是怎麽說的。
至于重霄,哪裏還顧得上他是根蔥還是顆蒜……
獲得短暫自由的時嘉雯立刻為自己策劃了海島兩日游,在商場KFC買了兩個桶,堅決成為時舟身上的挂件,跟着她和重霄打車到碼頭,上了游艇。
游艇開出去沒多久,駕駛權就被時嘉雯争取去了。
重霄樂得輕松,在船尾找到發呆的時舟,在她旁邊躺下,點起一支煙,邊抽邊看漫天星辰,看廣闊無邊際的大海。
這天晚上格外平靜。
游艇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停下了,漂浮在海上,也不見時嘉雯鑽出來在耳邊呱噪。
世界忽然變得很大,又很小。
大到一眼望去全是星辰和海水,小到只剩下重霄和時舟兩個人。
海風中夾雜着淡淡地腥鹹味,自然而然漫入鼻息、滲入身體,由此,渺小的他們逐漸成為海的一部分。
于是微博上的熱搜啦、八卦啦……誰和誰有染,誰又想把誰置于死地,那些所謂的陰謀、陷于不義的加害,與時舟與重霄有什麽關系呢?
世界太浮躁了。
重霄只想于某時某刻,或者就是此時此刻,尋獲一份能讓內心平靜的安寧。
于是閉上眼,腦海中出現那幅《海的心跳》。
純粹絢麗的色彩,處處浸透着純邪與童真。
如果大海有心跳,那麽,它的心髒會在哪裏?
“對不起。”有個聲音忽然對他說,輕靈的語調,滿滿歉意。
重霄掀開眼皮,移眸向左側——
中二少女屈起腿,用雙手環抱着,下巴擱在膝頭上,放空的瞳眸飄忽的看着遠處、極遠處。
明明是個心不在焉的模樣,心裏卻記挂着身旁的男人。
這是一個很成熟的道歉。
當時舟表現出自身年齡應有的成熟,這樣的她,比犯中二病時還要可愛。
“為什麽?”重霄偏要問。
夾在唇瓣的那一點星火,伴随他的話語,從齒間騰升出一陣接一陣的煙霧。
那煙模糊了他的臉容與眼色。
時舟轉過頭,垂眸觸上他的視線,似沉寂了下,艱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重霄‘撲哧’地笑開了。
很好,很會找臺階下。
“沒什麽大不了的。”重霄雙手交疊在腦後,懶洋洋的看着頭頂閃爍的星星,“我爸媽很早的時候就離婚了,現在各有各的家庭。”
确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表示理解。
時舟一下子來了興趣,“會給你介紹對象嗎?”
重霄才将給與星辰的眼神再度落到少女恬淡的臉上,狡猾得不動聲色的反問:“你家裏給你介紹了?”
23、我撩得他呀 …
一抹不太自然的神采從時舟的黑瞳中一晃而過。
她先是愣了下, 而後眨巴着眼睛,轉過頭, 單方面結束與重霄對視,留與他一道端着幾分矜持的側影。
害羞了。
重霄挂在嘴角的弧度向上揚了揚,因為齒間有煙草缭繞的薄霧做襯托, 顯得那張線條過于分明的臉皮比平時更要吊兒郎當。
過了會兒,聽到時舟輕輕地‘嗯’了一聲。
‘嗯’的意思是:家裏确實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
她不擅說謊,也很少、幾乎不對任何人撒謊。
當然,玩梗的時候不算。
以及, 此刻困擾她的是:關于相親這件事, 為什麽可以和純潔平心靜氣的讨論,但被重霄問到了……會讓她感到不安?
就很想回避。
“說說。”由是這個時候, 重霄特別不會看臉色, 頗有偏要和她對着幹、欺負她的混賬意思。
“沒什麽好說的。”中二少女皺起眉頭, 果斷拒絕。
重霄覺得能說的地方可多了, 比如:“對方家境如何?”
時舟重新用手環抱住屈起的雙腿, 下巴找到支撐,弓起背, 盯着遠處大海和星夜交彙的地方,衡量着說:“他家大約比我家有錢,但是, 他應該沒有我有錢。”
作為畫家的時舟,作品初登拍賣行就拍出170萬美金的成交價,換算成人民幣, 一千多萬出頭……那還不是她的代表作。
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掙不到那麽多錢。
從這個角度來說,時舟占有絕對的優勢。
陶琳為此感到頭疼實屬正常。
重霄又問:“對方的為人呢,你們相處過嗎?”
之前他從追星妹妹那裏了解到一個情況:時舟和祁安河應該還沒見過面。
至于私下有沒有通電話,或者有事沒事在微信上聊兩句,這就不得而知了。
重霄想知道,于是問了出口。
他問的語氣很随意,就像朋友之間的閑聊。
時舟聽出點意思,說不清道不透的,心裏莫名起了計較,“你在意嗎?”
“什麽?”重霄稍稍回過神,全然沒發現自己出于何種心态想法去對她相親對象感到好奇,一問再問。
視線在朦朦胧胧的夜色裏對上,各有各的心思,隔空相觸,不可避免的發生碰撞。
驀然間,重霄醒然了。
【你是不是對我姐有意思呀?】
不久前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說話的女聲帶着與她姐姐一樣純邪無辜的調調。
她只是随口一說,無心的話語,竟是真的說到他心裏去了。
不久前的那個時候,重霄毫無自覺。
而這一時……
“你在想什麽?”
等不到他回應,也沒留與他徑自沉澱的空間,時舟化作行動派,側身就向他靠近過去了——
面對面,又來到可以輕易呼吸到對方呼吸的距離。
時舟扭着柔軟的腰身,伸探出的右手,輕盈地從男人眼前橫過,落在他左邊手臂旁側。
而她把自己撐在他的上方,相當于将他圈住了……
乍看去很霸道。
她耳鬓邊的碎發落在他不顯情緒的面龐上,絲絲縷縷,發生若有似無的撥撩。
那雙睜得圓大的美眸浮着一層濕潤的水霧,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無聲而委屈的向他讨要答案。
若他不給,她就哭。
重霄半眯起眼與她望了大約十秒還有多,旋即,摘下唇瓣間那一點橙色的星火,任由剩下的薄煙缭繞在指尖。
“靠得太近了。”他提醒她,低沉的聲線,自有克制。
時舟‘嗯’地點點頭,并未收回身形,好像壓根不知道這樣的距離意味着什麽。
但下一秒,她就很懂地說:“這個距離不是要打起來,就是要接吻。”
重霄渾暗的眸光停頓了下,啞聲笑起來:“你想怎麽樣吧?”
“我覺得我應該打不過你。”時舟說時,不知何解垂眸往男人的下方掃了掃,大約是在看他的腹肌。
那是核心力量最好的展示。
重霄稍稍揚起眉,對她的判斷表以認同,“所以呢?”
不難聽出期待的……所以呢?
時舟只遲疑了半秒,接着,她再度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那只支撐在他左側的手配合般來到他面龐上,指尖點在唇角,順着唇線緩慢描摹。
重霄不動了,眼色和呼吸被靜止,周身的肌肉群不受控制的緊繃,繼而,進一步引發身體內部沉默的暴.動。
光是那股沖動鎮.壓,已經耗去他大部分精力。
時舟忽然變得相當專注,審度他的目光就與一周前那個清晨在畫室裏時一致。
重霄并不能看懂她的眸色,無法預判她的舉動,更別說此時她對自己打着怎樣的主意。
這大抵就是天才與平庸之人的本質區別。
那麽,在天才的她眼裏,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重霄很想從問問時舟,為什麽是他?
但他怕自己一旦開口,那被他藏得還算完整的心思會從齒間、從字句裏、從語調還有神态中外洩至無所遁形。
若這就是感情,那麽對于他來說,來到太早,發生得太突然。
而那個對象是他可能傾盡一生也不能真正了解的時舟……
他有些無從以對。
凡人想要把天才拉下雲端,這個舉動需要絕對的勇氣。
正當重霄決定正式結束這有些磨人的對峙,時舟先他一步收回肆意在他唇上的指頭,用着小心翼翼的中二口吻:“觀察完畢。”
閃光燈忽地亮起,‘咔嚓’的快門聲在不遠處響起。
兩人不約而同看過去,時嘉雯還端端正正的朝他們這邊舉着手機,“記錄完畢。”
時舟滿意的沖她豎起大拇指:“幹得漂亮。”
重霄兩眼一翻,望天。
差點莫名其妙的被玩死了……
回到島上已近晚上十一點,于思潔像塊望夫石等在碼頭上。
游艇剛靠岸,她就一蹦一跳的跑到重霄跟前。
“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見。”說完拍拍太子爺的肩,端着一身‘我來跟你交班’的随和。
重霄給整懵了。
今天時舟跟着自己瞎混了一天,按說,于思潔應該對他此行為表現出很大的敵意才對?
辛苦了,還要明天見?
滿是陰謀陷阱的話語是醞釀了什麽危險的事情,打算對他做什麽?!!
“重爺。”禹孝東從夜色裏摸了出來,對他擠出個讪讪的笑,心虛的揮手,揮完了,那只手就在褲腿邊反複噌兩下。
這反映……
重霄豁然開朗。
所謂的背景來頭不是什麽說不得事,于思潔知道了也無妨。
“走吧,正好有點事情想你幫忙。”重霄雙手往沙灘褲的口袋裏揣,垂着頭邊走邊尋思哪裏能遇到上次看煙火時那輛很講究的日式餐車。
全家桶根本吃不飽……
禹孝東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時舟把禮物提前送給于思潔,盯着那道遠去的身影,想了想,揚聲道:“明天見。”
重霄很酷的沒回頭,擡起手擺了兩下,“明天上班就不見了,過幾天再說。”
“過幾天見不了,我不在島上喔……”中二少女略帶遺憾的話語被海風吹散。
男人似乎沒有聽見。
關于譚雪那件事,雖然重霄無心插柳,但柳已成蔭,潘總還挺滿意?
既然如此,太子爺覺着确實沒有加深母子之間仇怨的必要……
所以事情的後續交給禹孝東處理了。
他的要求很簡單:禹孝東做個中間人給譚雪牽線,讓她自己和志合工作室談,談到何種程度,全看她能不能把錢給到位。
公司那邊由仇敬意負責善後。
熱搜必須處理一下,譚雪那金融圈的空架子老公也要穩住。
還有藝人在代言期間出現負.面新聞涉及到的巨額賠償……這些都是白紙黑字寫在合同裏的。
至于那位船業大亨之子,重霄順帶問了仇敬意兩句,得到的消息是:祁父暴怒,撤掉其在公司的要職,近期還在國外蹲着沒回來,疑似避風頭。
到這份上,重霄琢磨着,時舟那眼高于頂的後媽不會在這節骨眼上把繼女送到祁家大門口。
就算還有那份心思,短期內不會也外露顯現出來。
有錢人的心理他還是了解的,面子事大。
林林總總的事情收拾得差不多了,微博上的熱搜也換了一輪,譚雪私下以兩千四百萬的價格從志合工作室買回一些不能外傳的照片、電話錄音,總算維護住自己的人設。
據說這筆錢是祁安河給的。
太子爺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