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是瀾襄之子。瀾襄一生忠于侯府,最後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我本就欠瀾襄太多,要我今時今日親自除掉他唯一的兒子,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你我都是各侍其主,如今我落得這般田地,無非是我婦人之仁,束手自斃罷了。”
他嘆了口氣,望向我的眼神微動,又轉身望向一旁,道:“你既能在我府中蟄伏十載,必早知自己身世,你母親确是為我所殺,你自當恨我。但你卻從未對我下手,這…又是為何?”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眼中溢滿了複雜的情緒。嘴角卻輕輕勾起,走至他的面前停下,微微揚起下巴,輕聲道:“我等此刻等了十二年。這十二年中每一日、每一夜,我無一刻不想要親手殺了你。你說的對,我恨你,恨極了你!就算是将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也不足以消我心中之恨!若不是你,我怎會一出生便淪為孤兒?若不是你,我何須委曲求全做別人的棋子,任人擺布?若不是你…”我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壓抑着心中的恨意,硬生生的将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目光閃爍,盯着面前垂垂老矣的單薄身影,長籲了一口氣,苦笑道:“可是…你畢竟養了我十二年…而這些年來,我竟也偶爾會覺得自己也像有個家了,卻也漸漸流連其中,不願自拔…洛王本命我今日來此送你一程,但我不會殺你。不殺你并不是原諒你,而是不想讓喬兒難過。你…走吧,走了之後便永遠不要回來。喬而我定會好好照顧,以我餘生償還對她的虧欠。”
忠義候不敢置信的望向我,萬萬沒想到我竟會放了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換成長長的一聲嘆息。又深深望了我一眼,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我知道,今日放忠義候離去,洛王定不會饒了我。但是,只要是為了南喬,自己又算什麽?哪怕舍去這條命,此生此世,我也絕不後悔。
就在此時,外間突然傳來一聲悶哼,我疾步走到外間,卻見忠義候一手握着心口的刀柄,另一只手顫抖着去扯對面黑衣人臉上的面巾,渾濁的雙目死死盯着他,口中喃喃道:“你…竟然是你…”那人并未開口,而是一把将他推向一側牆壁,用力的轉動了幾下插在他心口的短刀,殷虹的鮮血從他的口中漸漸溢出,蒼老的身軀沿着牆壁慢慢下滑,握着刀柄的手也最終從胸口滑落到身側。
我大驚失色的望着倒在我面前的忠義候,他那雙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我,只是沒了一絲光亮。眼前的黑衣人伸出兩根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在确認他确已沒了氣息後,才轉身向我單膝跪下,擡頭将臉上面巾扯下,低聲道:“屬下來遲。”
此人竟是瞿唐。
我沒有力氣去想為何瞿唐會在此時出現,唯一僅剩的感覺,便是此刻自己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仿若最後的一點星火也被無情的澆滅。我的手不禁顫抖起來,難以置信的喃喃道:“你…竟然…殺了他…”
瞿唐并未起身,但聲音冰冷:“王爺知道公子必定會心慈手軟,特命屬下來助公子一臂之力。”見我并未答話,他望了眼窗外,又道:“公子快随屬下離開吧,王爺還在等我們回話。”
我猛然清醒,倏地望向他,雙眼微迷,冷聲道:“沒有我的命令,你竟敢殺他!”瞿唐連忙俯首,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然而聲音卻不帶絲毫畏懼:“公子,謀大事者不能有絲毫恻隐之心。凡是阻擋公子的,無論是頑石還是雜草,屬下都會替公子一一鏟除。”
我緩緩閉上雙眼,臉色已近蒼白,全身都似被抽空,無一絲力氣。良久,才長舒一口氣,無力吐出一個字:“走。”
當日,我便重返洛王府。渠王收到忠義候畏罪自殺的訊息。
翌日,忠義侯府邸被封,全府衆人由官兵押解,發配涼州。
南喬一身素服,頭戴一朵白絹花,雙眼已經哭腫,低着頭步履維艱的向前走着。我站在一處閣樓上遙遙的望着她的身影,胸中有如翻江倒海般痛不欲生,雙拳的骨節早已握的咯吱作響。
喬兒,前半生我已然欠你太多,就讓我用我的餘生,來償還自己的罪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