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葉大山相遇,葉剪秋并沒有像原來那樣将自己的收入分給他一大半,而是只給了他幾十個銅板。葉大山的态度明顯不太滿意,說東說西,厮厮磨磨的不想走。最後實在看葉剪秋不願再多出一文,他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了。
毒辣的太陽又開始毫不留情的照耀着這片大地。
葉剪秋拉着板車走在回去的路上,白花花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熱風不時撩起他的衣襟,掀起他的大帽沿……他撩起肩上的汗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此時,板車輪子發出的吱扭聲顯得格外鬧心。
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熱風刮起路上的沙子,不時被風卷起的粗砺黃沙打在臉上都是疼的。路兩邊的大樹被曬的耷拉着葉片,野草被曬的縮成一團,有氣無力的承受着太陽的暴曬。大中午頭的,百姓們能躲在家裏就躲在家裏,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是鮮少有人出門的。
冷不丁的,寬闊而又安靜的馬路上,突然有一個男子從葉剪秋身邊匆匆而過,一股特別的河腥味兒随風傳來。
本來被太陽曬的昏沉沉的葉剪秋頓時精神一振!如果他沒有聞錯的話,剛才随風傳來的那股腥味好像是魚蝦的味道!
只見前面急步行走的男子一身普通莊稼人的打扮,他戴着一頂褐色的寬沿草帽,穿一身磨的發黃的皮衣褲,腰裏系一根麻繩,腳穿着一雙皮子縫制的軟底鞋。身後背着個藤筐,那味道就是從藤筐裏發出來的。
葉剪秋連忙上前追趕,只是那人走的實在太快,兩只腳在沙地疾走,輕盈的像是一陣風!
葉剪秋連忙大喊:“喂!前面那位大哥!請留步!”
只見背着藤筐的男子稍稍停了一下,又擡腿急走。
葉剪秋急了:“喂!前面那位大哥,可有魚要賣麽?”
一聽此言,那男子終于停了下來,回頭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葉剪秋拉着板車跑了過來。
葉剪秋氣喘籲籲的跑到那男子面前,不禁笑道:“你走的真快!差點就錯過你了。”
那男子并沒有言語,只是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葉剪秋。而葉剪秋也覺得這男子裝束有些奇特,天氣這麽熱,這男子的大草帽沿拉的低低的,臉上還蒙着厚厚的面巾,帽沿下偶爾一閃而過的眼神,如鷹般冷酷而犀利。
葉剪秋注意到他扶着藤筐的手,那雙手瘦長有力,關節粗大,讓人驚駭的是,手上的指甲不僅黃的發黑,而且又尖又長還彎曲帶着鈎,如同鷹爪般尖銳。
那男人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葉剪秋感到有些緊張,但是他仍鼓足勇氣,恭敬的施個禮道:“這位大哥,你的筐裏可是有魚蝦要賣麽?”
“你如何得知我背簍裏有魚的?”
那男子開了口,聲音又粗又啞,陰冷的如同從十八層地獄傳出來的,讓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哦,大哥你剛才從我身邊經過時,我聞到的……”
果然對方背的是魚!葉剪秋定了定神,堅持想和他做這筆買賣。
男子枭枭的笑了:“倒是長了一幅狗鼻子!”
葉剪秋沒有理會他揶揄的話,而是拱手懇求道:“這位大哥,我知道在流沙河捕魚不易,在下可出高價購買,請這位大哥忍痛割愛。”
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圍着葉剪秋轉了一圈,不時低下頭趴在他身上嗅來嗅去,甚至還擡着他的下巴在他臉上聞了聞。
葉剪秋被那雙長有力的手指捏得下巴發疼,他心有些發毛,這位漁夫的行為實在是太詭異!不過本着能人異士都有怪癖的原則,葉剪秋乖乖的站在原地忍着沒動。
那位漁夫終于滿意的停了下來,将自己身後的背筐取下來放在地上,掀起上面蒙的布,擡擡下巴讓葉剪秋自己去取魚。
葉剪秋興奮地蹲了下來,只見背筐裏幹巴巴的,除了一個扭來扭去的皮袋子外不見一點濕痕。葉剪秋拎出沉重的皮袋子,那裏面的魚力氣很大,扭動的更厲害了,他一個沒抓牢,皮袋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袋子裏的魚拼命往外掙紮,袋子一鼓一鼓的。
“是黑虎魚麽?果然名不虛傳,真兇猛!”
葉剪秋感嘆!
那漁夫上前抓住要逃跑的皮袋子道:“這只是條幼魚。”
漁夫一把拎起袋子,狠狠往地上摔了一下,皮袋子裏的魚終于老實了。那漁夫一把将袋子扔到葉剪秋的板車上,拍拍手道:“拿去!”
葉剪秋立刻開始掏錢,那男子卻背起藤筐道:“不收錢,送你了!”
葉剪秋驚訝:“為什麽?”
男子又發出一陣怪笑:“因為你身上的味道好聞!”
說完,男子擡腿就走,臨走說了句:“你身後有人跟着,小心你的性命!”
一頭霧水的葉剪秋站在風中淩亂,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怪異的男子離去。
葉剪秋又重新拉起板車,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可是除了被曬得快要溶化的路面和陣陣熱風外,安靜的看不到一個人。
葉剪秋心裏有些忐忑,他邊拉板車邊回頭,內心暗暗想着如果真有歹人,該如何脫困?這個世道可是不講法律的,有錢有勢有武力者是強者,弱小者命如草芥,任人欺淩。
躲在樹林中的曹五等人看到葉剪秋頻頻回頭,有人不禁大罵:“娘的!被那小子發現了!”
曹五恨恨地道:“發現又怎地?今日爺爺就要給那司徒瑾一個教訓!”
他又對身邊的麻子臉道:“那小子确定是司徒府的人?”
麻子臉道:“沒錯,俺盯他好幾天了,這小子就是司徒府的下人!看起來還是個管事的,不僅負責采買,而且還做生意!”
曹五興奮:“那就他了!尋常的下人俺還不屑的動手!”
話說這曹五也是窩囊,看到自家堂兄曹福牛被司徒瑾傷成的慘狀後,讓他對司徒瑾恨的咬牙,但是老娘卻發話不讓他輕舉妄動,說是這司徒瑾将來要和大哥合作做買賣!可是這口氣他怎麽能咽下去!連老六也氣得青筋暴跳,他們曹家人在莢縣跺跺腳,神鬼也得讓三分,怎地總受這司徒瑾
的窩囊氣!
其實曹五壓根不敢對司徒瑾直接出手,他曾經打算着殺了一個巡檢司的軍士報仇!可是他卻又猶豫了,設計殺了人後該怎麽辦?萬一那司徒瑾查到是他幹的,那曹家上上下下一個人都別想活!司徒瑾可是出了名的重兄弟情誼,他對那些從臨月城跟來的死忠的兄弟們可是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
曹五還曾經想将主意打到那些已經成了家的軍士頭上,那些軍士的家眷可是都在鄉下,如果悄悄下手也算是報複一次!可是這種做法曹五自己都嫌棄!幹不過那些軍士就找一些老弱婦嬬下手,不僅傳出去丢死人,連他自己也臊的慌!
好在這司徒瑾竟然在青陽置了宅子,買了下人,這下曹五終于想到出氣的辦法了!他可以不動司徒瑾的兄弟,但是他可以打這些下人的主意啊!這些下人不過也是用銀子買來外人,而且和司徒瑾沒有太多瓜葛,打死打殘這司徒瑾也不會太在意。若是到最後真的被查出來,大不了他曹五送給司徒瑾十個八個的就是,不過花些銀子而已!最重要的是,他這口氣算是出了!
想到這裏,曹五下了決心,他一揮粗如臘腸的大手道:“将那小子拖進樹林,給我狠狠地打!直到打死為止!”
曹五手下得令後,立刻沖出樹林,朝葉剪秋奔去。
話說這葉剪秋突然看到從樹林裏沖出一群人後,吓得愣在原地,這不是曹五身邊的人麽?尤其是那個一臉麻子的?
他不禁大聲對麻子臉道:“你們是不是要保護費啊?我交就是了……”
可憐的葉剪秋,想到了今天早上也被迫交了費的顧樹林,還以為他自己也是因為沒有交攤頭費被曹五惦記上了。
還沒等葉剪秋掏出銀子,就被人連拉帶拽拖進了樹林。
有人捂着他的嘴,一把将他丢在地上,地面上的石頭咯得葉剪秋後背一陣劇痛。
他看到曹五,就開口解釋:“我可以把原來的費用補上……”
“拿命補吧,下輩子找一個靠譜的主子!”
說完,一群人拳打腳踢朝可憐瘦弱的葉剪秋身上招呼。葉剪秋弓着背,護着頭,心裏電光火石般的轉了無數個念頭,這幫人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而且也不要銀子,上來就要性命!難道說是司徒瑾在外面得罪了人?
葉剪秋來不及多想,一個大耳光朝他臉上扇了過來,葉剪秋眼前一陣發黑,鼻子頓時流出了血。有人從地上将手無縛雞之力的葉剪秋拎了起來,葉剪秋嘴角滲血,臉頰腫漲,但是他仍想給這些人最後一個機會:“你們是不是想殺了我?”
“是!今日爺爺就要你的命!”
曹五伸手就去抓他的脖子,葉剪秋扶着他的手,喘着氣道:“真的不放過我?”
“費話恁多!殺了你回頭去找司徒瑾算帳!誰讓他總找我們曹家的晦氣!”
曹五又伸出了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