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過後, 還未收拾的客廳顯得很是狼藉。
陶暖坐在沙發一端, 雙腿并攏, 微微向左邊側着, 雙臂自然下垂, 手掌相疊放在腿上, 後背與沙發靠背還餘有兩寸距離,标準名媛坐姿。
從正面看去是挺拔, 側面看去是優雅, 而從後面看過去, 那纖長的天鵝頸格外出挑, 不禁令人投以欣賞的目光。
即便周圍環境混亂,她卻不為所動。
百毒不侵似的,靜淡的姿态隐隐流露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斷。
不太好惹的樣子。
廚房裏,時舟趴在門邊将她看了一會兒, 回身望向守在竈臺前等水燒開的男人:“我不喜歡她。”
重霄抱着手臂,懶洋洋的站姿, 聞言笑了一聲:“巧了, 我也不喜歡她。”
那你還請她到家裏坐?
時舟噔噔噔走到他身後,眉頭緊鎖, 盯着他的後腦勺。
重霄轉過身把她睨住, 講道理的語氣:“她個人能力強, 和我又有點交情,我在公司裏用得上她。再者,人家剛下飛機就來跟我對接工作, 請她進來喝杯茶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對不對?”
雖然他并不知道陶暖何時在隔壁安家落戶,不過,這一點沒有必要告訴已經開始憑本能計較的已婚少女。
時舟聽了他的解釋,緊迫的表情不變,“有點交情是多少點?”
重霄真是,忍俊不禁!
沒見過她正經吃醋的樣子。
坦白說,挺稀奇的。
結了婚就是不一樣。
太子爺內心被名為‘我老婆會吃醋了’的喜悅之情充斥包圍,幸福感爆棚!
但他不允許自己驕傲,隔着玻璃牆看了一眼客廳裏的女人,再把目光收回,落在跟前孜孜不倦跟自己糾纏的少女臉上,跟她打趣:“你覺得那是我會喜歡的類型?”
時舟竟然認真的做了幾秒思考,最終挺起胸膛,相信自己:“我是你喜歡的類型。”
“那你還擔心什麽?”
“直覺告訴我,反派登場了。”
反派嗎?
陶暖?
水開了,尖嘯的聲音從水壺嘴兒裏發出,重霄回身關火,又拿着餘光朝客廳瞄去……對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沒有半點好感。
當然,也不能将人全盤否定就是了。
時舟在這種沒有科學依據的直覺問題上,敏銳得重霄只想對她豎起大拇指。
遺憾他不能跟她一樣,光憑直覺做事。
這大約也是凡人與天才的區別之一。
凡人不可以任性,因為沒有天才卓絕的資本。
重霄邊做思緒邊打開櫥櫃,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排糖果色的馬克杯。
伸出去的手在即将碰到胭脂色的那只時,身後的少女發出着急的一聲‘啊’。
他立刻止住身形,會意的将指尖往左移動,去拿灰藍色的那只……
“這個也不行,全部都不行。”時舟生怕他再向其他顏色的杯子下手,口頭上予以全盤否定。
重霄悶悶的笑了兩聲:“好,用一次性紙杯。”
時舟總算不再有意見。
泡好茶,重霄假模假樣的拿咖啡色的塑料托盤盛着茶杯,單手拖起,走出廚房前,對他如臨大敵的小妻子道:“是這樣。已知情況是:目前我們家客廳坐着一個反派。為了弄清楚她的來意和目的,我決定先和她虛與委蛇,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認為呢?”
時舟點頭:“同意了,我會策應你的。”
夫妻兩對內達成一致,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來到客廳——
“剛搬過來,東西不齊全,招待不周。”重霄口吻随意的說着,将茶水擺到客人面前。
陶暖看了一眼,一次的性紙杯的邊緣有明顯被折壓過的痕跡,放的也不是茶葉,而是茶包。
熱水加得很慢,些許水漬溢出在托盤上,毫無誠意不說,趕客的意思明顯。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怎麽變。”她笑笑,“茶我就不喝了,怕被燙着。我也才從米蘭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長話短說吧。”
重霄坐進沙發中央,點了個頭,保持還算平和的耐心:“說。”
陶暖側身從手袋裏拿出一只文件夾遞給他,“一周前,潘總給我打電話,希望我回國做你助理,我答應了,之後就開始着手做這份計劃。”
重霄将文件接到手裏,剛打開掃了兩行,眉頭便不适的淺淺蹙起,合上文件夾,擡起頭,隐怒的眸光裏浮出一層為此感到的荒唐:“我回來是為了接手公司,不是做天王巨星,給我制定‘人設’計劃是什麽意思?你對我有什麽誤解?”
陶暖沒有讓步的意思:“你先別惱,聽我說完。過了這麽多年,潘總都不再勉強你出道,我何德何能給你做經紀人?現在很多集團的高管、繼承人,都有專門的團隊量身打造個人形象。你是山海的未來,一言一行倍受外界矚目,與其讓別人對你品頭論足,不如我們自己制定方向。潘總一直想将公司上市,一個各方面優秀無可挑剔的繼承人能為此帶來多大的便利,我不說你心裏也很清楚。這是你需要承擔的責任,與我的私心無關。”
她比重霄大三歲,見過這個男人青澀的樣子,見證了他離經叛道的全過程。
如今,陶暖早就不做經紀人,轉型成為幕後策劃,逐漸往公司核心管理層靠攏,備受潘簡霓的賞識。
那句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餘熱的‘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我會将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她沒做到,重霄更是從來都不願意成全。
執念這種東西,一旦被人強加,就會變得無比可怕。
陶暖心知,眼前這位公司未來的管理者,對自己仍舊充滿芥蒂。
“你都奔三了,跟你一般年紀的小生已經開始為轉型苦惱……”陶暖忍着笑,話語不可謂不深長,“為你制定人設推你出道,我瘋了嗎?”
陶暖前後坐不到十分鐘就離開了。
走之前,她似想起一件事,特地對重霄解釋,隔壁的房子是五年前買下的,是她在A城的家,她一直住在這裏。
要是早點知道0109號屬于他,她應該會把家安在別處。
遺憾這世上哪兒來什麽早知道呢。
對于當年給他帶來的不好的感受,她道歉,并希望得到他的諒解。
重霄把她送到門口,折回客廳,發現時舟正坐在他原先的位置,翻看陶暖專誠留給自己的企劃。
沒錯,她竟然也有份……
“畫展麽?”重霄坐到時舟身邊,習慣性将人撈懷裏,伸過脖子去看企劃案的內容。
陶暖這幾年身兼數職,不但是潘簡霓的前鋒,連帶着山海的慈善活動,以及對新星藝術家的發掘和贊助,都是她在負責。
個人能力毋庸置疑。
這次她為時舟做的個人畫展就是慈善性質的,展覽的場地,一切費用由山海方面出,時舟只要将畫拿出就好。
所得全部收入用于青少年美術資助。
平心而論,比太子爺那份‘人設’計劃靠譜順眼得多。
看了一會兒,重霄本着客觀的态度問:“你怎麽想?”
時舟便也抱着客觀的态度回:“還不錯,比我想的好。”
她确實考慮過在國內做個人畫展這件事,考慮很久了。
重霄思量了一下,話裏留有餘地:“如果你想找別人代理,也是可以的。”
“沒有合适的人選。”說及與畫有關的全部,時舟便有要求的皺起眉,“大公司代理只講利益,側重點是我而不是畫,我不喜歡。”
“那這份企劃呢?”
“還不錯。”時畫家垂頭看着彩頁裏展館備選的照片,補充說:“感受得到用心。”
重霄認同的點了點頭,一門心思都在‘我要如何幫老婆把個人畫展辦好’這上面。
然後,冷不防,聽時舟道:“她喜歡你。”
重霄收回神思,眼神警告:“你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但我不能在工作方面将她拒之門外,而三十秒前,你也認可了她的工作能力。”
他以為他們說好了。
時舟波瀾不驚的,沉沉眸光裏兀自有着通過觀察得出的精準判斷:“她喜歡的不是真正的你,而是,她想親手将你變成的那個——‘你’。”
這直覺太過敏銳,重霄有點被震到。
“怎麽看出來的?”他不可思議的笑笑,側過身正對時舟,是時候來一波交流讨論了。
“就是看得出來。”時舟放下那本她覺得還不錯的企劃,淺淺思緒在那雙乍看空洞、實則充盈豐富的瞳眸流轉着,“我不會妥協的,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的敵人了。”
重霄:“……”
時舟拿起手機,編輯短信內容:【可以,我答應了。】
随後輸入一串陌生號碼,發送。
重霄看着她淡定的完成一系列操作,預感不妙的問:“你答應什麽了?”
這時,陌生號碼迅速給與回複:【謝謝你選擇我,我會盡所能為你辦好在國內的第一次個人畫展。】
時舟将內容給他看:“你說得很對,和她虛與委蛇,弄清她的真實目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重霄:“……”
在線求助:老婆執行力太強,我要怎麽破?
作者有話要說: 嚴格的說,陶暖是個小BOSS,不是(沉迷男主不擇手段破壞男女主感情的那種)女配,一早就決定嘗試非常規套路,請大家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