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玄,你放開我!我的手腕快被你捏斷了!”我朝身側的雲玄怨嗔道,努力想甩開他用力扣着的手腕。
雲玄這才頓住腳步,低頭發現我的手腕已泛出紅色的指印。他急忙松開了手,低聲問:“沒事吧?”
我搖頭揉了揉紅了的手腕,沒有說話。
他窘迫的撓撓耳後,似又是想起先前之事,不悅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不能離開我半步嗎?怎麽一轉頭就不見了,你跑的還真快!還有剛剛那人,你又為何會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知道他有多危險嗎?他把你賣了,你是不是還幫他數錢吶?”
我揉着酸痛的手腕,擡眼看向他,反駁道:“梧桐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不是壞人,是他救了我!還有……之前明明先跑了的人是你,我是想去找你,沒想到會跟你失散。現在你倒反過頭來怪我……”我十分委屈,心裏像被什麽堵了似的,低頭咬着嘴唇。又想起自己所處之地,更是覺得難過,眼淚不禁溢滿了眼眶,竟不自覺的哽咽起來。
雲玄見我突然哭了,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之前的氣焰頓時煙消雲散。他搓着雙手,繞着我來回不停的走,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麽說哭就哭了。我剛剛也是一時情急,才會對你發火。”他用手揉了揉鼻子,又摁了摁太陽穴,“好了好了……之前是我不對,不該留你一人在那裏。以後,你跟緊我就是。我……不會再撇下你一個人了。”
我抽了抽鼻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猶豫了一下,嗫嚅道:“雲玄,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他見我不哭了,稍稍放下心來,疑惑的問:“什麽事啊?”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再哽咽,深吸了口氣望向他,低聲道:“我都知道了。這裏根本不是你所說的什麽幻境。這裏是……輪回道……”
雲玄詫異的望向我,有那麽一刻的怔愣,複又心下了悟,不悅道:“是剛剛那人跟你說的?”
我點頭默認。
雲玄哼了一聲,轉身向前走了幾步,憤憤的一腳踢飛了鞋邊的石子:“真是個多嘴之人!”停了片刻,嘆了口氣,轉頭望向我,低聲道:“他說的沒錯,先前是我對你有所隐瞞。我也是怕你們害怕,才騙你說是中了幻術。”
聽到他的肯定,我心下一沉,倏地擡頭望向他,結結巴巴的問:”那……那我,是不是已經……”
他走到我跟前,擡手撫上我的肩頭,似是安慰我,聲音卻十分堅定:“你別聽他胡說。能來輪回道的又不只是那些死……”他似是意識到自己失言,幹咳了兩聲,改口道:“你看我,我不還是仙道嗎,不也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我覺得他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心想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吧,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見我情緒稍有安定,又說道:“你放心,本道爺既然能帶你進來,必定保你安然無恙。”
我擡頭望向他,他的眼神堅定而真摯,撫在我肩頭的手緊了緊,似乎在向我傳遞着某種力量。我放下心,對他笑了笑:“謝謝你,雲玄。”
他也回我一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現搭在我肩頭上的手,面色一紅,急忙尴尬的收回。幹咳了兩聲,扭頭說道:“你這人婆婆媽媽的,快走吧,我們還有正事。”說罷,轉身便想要快步離開,又似乎突然想起什麽,腳步一頓,側臉望向我:“這回跟緊我,別再把自己弄丢了。”
我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臉和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竟覺得此刻的雲玄與我往日認識的有些不同。沒想到,這麽傲嬌的他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我點頭一笑,嗯了一聲,提步跟了上去。
“靈符可還在身上?”雲玄扭頭問道。
我忙伸出手在袖裏摸了摸,摸到一個三角形的東西,從袖中拿出,在他面前晃了晃:“還在還在,放心吧。”
他朝我撇了撇嘴。我将靈符收回袖中,突然覺得勃頸上似乎輕了許多,急忙伸手去摸,手到之處竟然摸了個空。我猛的停住腳步,魂不守舍的伸手探向衣襟,那原應戴在我頸上的暖玉竟然不翼而飛。
雲玄見我神色慌張,忙問道:“怎麽了?”
我四下打量,不住的搜尋着每個角落,急道:“我的暖玉不見了。”
雲玄上前安慰:“別急,我們四處找找。”
我點頭,與他一起沿着來路仔細尋找,卻絲毫未見暖玉的蹤跡。
我有些沮喪,嘆聲道:“定是先前不知落在哪裏了。這暖玉是我爹娘給我的,打小就從沒摘下過……”說着,不由又嘆了口氣。
雲玄走回我的身旁,說道:“你不能在這裏待太久,我們還是先去辦正事,回頭我再幫你尋可好?”
我無奈點了點頭,心想也只好如此了。
雲玄掏出懷裏的八棱寶鏡,掐了個訣,寶鏡如水的鏡面竟微微蕩起漣漪,瞬間一座房屋便從鏡面映了出來。雲玄收回寶鏡,略有所思,轉頭對我道:“我們先去這個地方,這裏有你三魄的痕跡,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我朝他應了一聲,他又扭頭道:“你抓緊我,我用踏風術帶你過去。”
這次他并沒有将劍柄遞給我,而是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略有遲疑,最終還是握了上去。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觸到我的手時緊緊握住,臉頰浮上了一片紅暈,嘴角卻微微勾起。他左手掐訣,右手握緊我,兩人瞬間便騰風而起,沒多久便來到先前寶鏡映出之地。
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古樸的竹屋。屋前開滿了火紅的罂粟,姹紫嫣紅,美的妖嬈。微風吹過,輕擺着腰肢,似像來人招手,輕喚我們過去。
我不禁的邁出腳步,朝那片罂粟花海走去。竹屋微微散發出清新入肺的涼氣,吸入胸口,甚是舒服惬意。我雙眼迷離,加快了腳步,想馬上撲入那片美的讓人窒息的殷紅。
就在即将踏入花海之時,手臂忽的一緊,被人生生拉住。我茫然的回頭望去,見一人擡手朝我眉心一點。雙眼頓時清明,瞬間清醒,再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雲玄,此時正有些擔憂的望着我。
我甩了甩頭,清醒過來,問道:“我……剛剛怎麽了?”
雲玄擡眼向我身後望去,眼神冰冷:“這屋中之人,在此下了幻術,凡是誤入這花海之人,必成他囊中之物。”
我有些後怕的朝身後竹屋望去,緊張道:“那我們……還進去嗎?”
雲玄點了點頭,嘴角上揚,嗤笑道:“當然,此等雕蟲小技,本道爺還怕他不成!況且,此處有你三魄的痕跡,怎麽都要進去闖一闖。”
我心虛的哦了一聲,心道你是仙道,當然不怕。可我一介凡人,先前險些就成為人家的盤中餐了,不怕才怪。
他似是看出我的膽怯,戲谑道:“哦?怎麽,你……怕了?”
我擡頭瞪他一眼,壯着膽子嘴硬道:“誰說的?我才不怕。”
他輕笑一聲,向前走去,與我錯身之時,卻輕抓起我的手腕,輕聲道:“放心,有我在,你不會被吃了的。”
我面上一熱,有些尴尬想抽回手,他卻握的更緊,我只好硬着頭皮低頭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竹屋前,雲玄的手緊了緊,低聲道:“一會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亂跑。”
我點頭應承。雲玄另一手已摸向背後劍柄,擡腳就将面前的竹門踢開。
此時,門內傳出一個嬌媚的笑聲,幽幽道:“呦!這麽俊的小哥怎麽如此粗暴?這樣可是不讨女孩子喜歡的哦。”
我循聲朝門內望去,一個窈窕的身影翩然而出。來人一身銀紅長裙繡着幾朵綻放的海棠,烏黑長發僅用一根銀質雕花抹額系住,再無其它修飾。女子容姿秀美,卻面色憔悴,蒼白的臉透着倦意,飽滿的唇瓣也無半點血色,似是久病未愈。
她淡淡掃了我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雲玄身上,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着。而雲玄也并未動作,只是警覺的盯着她。兩人都按兵不動,似在互相斟酌着對方的實力。
那女子嗤的嬌笑了一聲,挑逗的望着雲玄,眼波流轉:“小公子,不如這樣,你與奴家做個交易如何?”
雲玄沒有回答,仍只是冷冷盯着她。
那女子右手抵着下巴,半倚在門邊,懶懶的斜眼瞄向我。須臾,又将視線投回雲玄的身上,輕笑道:“你兩人并非此道中人,來此想必定是有所求。她一介凡人,你肯冒險帶她來輪回道,看來……你們所求之物必定難得。”她頓了頓,躬身将臉靠近雲玄的臉,柔聲說道:“不如你将她留下給我入藥,換奴家來幫你,如何?”
雲玄身形向後一退,猛地将我拉至身後,劍已出鞘,擋在胸前,冷哼一聲,喝道:“妖孽!你最好識時務,趁本道爺還有耐心的時候趕緊滾,否則休怪本道爺不客氣!”
那女子咯咯輕笑了幾聲,聲音如鈴铛般清脆:“小公子竟然如此不解風情,白白浪費奴家的時間……”只見她話音剛落,便翩然轉身,單手拂面,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金鈴。她輕搖手中金鈴,一陣清脆的鈴聲立時傳來。
雲玄眉間一蹙,轉頭對我急聲道:“快捂住耳朵,躲起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雲玄便已提劍飛身向那女子刺去。我忙伸手堵住耳朵,躲到一旁。可那鈴聲仿佛能穿透耳膜一般,聲聲鑽入耳中,任我雙手如何用力,都似乎無法阻隔絲毫的聲響。
不遠處雲玄的寶劍泛着幽幽藍光,劍劍直刺那女子要害。女子身姿輕盈,輕功了得,腳下輕輕一踏,便與雲玄隔出一段距離。她手中不停搖着金鈴,口中念着訣,左躲右閃,将雲玄的攻勢一一化解。雲玄的動作似乎漸漸慢了下來,不時用另一只手點住眉心,腳步也略顯慌亂。那女子趁機朝雲玄面門一掌擊來,雲玄卻仿佛瞬間清醒,單手扣住那女子的手腕,用力向後一扯,便将她甩了出去。那女子顯然是沒料到雲玄竟能在此時保持清醒,随即在半空中旋了個身,擡腿便向雲玄頭頂落去。雲玄執劍抵擋,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我躲在一旁,耳邊傳來的鈴聲仿若擴大了十倍般越來越響,眼前越發模糊,神智漸漸不清。我用力捂着耳朵,只覺一陣暈眩,眼前景象轉動了幾下,便暈了過去。
“哎,你醒醒……”
“哎,你醒醒……”
耳畔隐隐傳來聲聲輕喚,肩膀被人輕輕推搡着。腿上傳來一陣劇痛,無法動彈,不住顫抖着。
“你醒了嗎?”
是誰?是誰在說話?是在叫我嗎?
我眼珠轉動着,疑惑的緩緩睜開。一個偌大的女子的臉頓時映入眼簾,吓了我一跳,本能想要躲開,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這時卻聽“我”對眼前的女子艱難開口道:“師……師姐,我……恐怕是傷勢太重,動……動不了了……”
我一陣驚異,吓得我幾乎就要離魂。
“我”竟然在對面前的人說話,而且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說話。最恐怖的是……這個“我”的聲音,還是個少年的聲音!
我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向“自己”,只見一身黑衣,身材修長,右腿用幾塊布草草的包紮着,滲出了斑斑血跡。再向攤開在兩側的雙手望去,右手掌心有許多繭子,一看便是習武之人。那手掌分明不是我的,寬大而修長,明明就是一雙男人的手!
眼前的女子見“我”喚她師姐,似是有些始料不及,将頭扭到一旁,摸了摸鼻子,幹咳了兩聲。她有些尴尬的自言自語道:“咳咳,原來……原來是師弟啊。”她擡頭看了看漸黑的天色,又低頭望向躺在地上的“我”,輕聲道:“我剛剛給你簡單包紮了一下,你稍動一下試試,如果能行,我就先扶你下山。這天色已暗,若再不下山,咱倆都要在這裏喂狼。”
“我”輕輕動了一下腿,一陣鑽心的疼向全身襲來。“我”雙手支地,強撐着緩緩起身。師姐小心的将我扶起,将“我”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頭,扶着“我”慢慢向前走去。
此時我才大概弄明白,原來我竟莫名其妙的附到了這個少年身上。但悲催的是,我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再一想,我又覺得十分好笑,又有些羞愧,現在的我,仿佛是在偷窺面前的兩人一般。原應在臺下看戲的人,竟附到了臺上唱戲人的身上。我不由覺得自己的魂魄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是之前我明明還躲在一旁看雲玄和那個女子打鬥,這廂怎麽就突然附到別人身上了?難道說,我又進了幻境?對了,之前雲玄說過,那片罂粟花海便是被下了幻術,專門引人入幻境的。想必那女子必定是布這幻境之人,那她手中的金鈴,便是将我送入這幻境的法器。想到此,我抿了抿嘴,自己必須得盡快想辦法出去才是。
師姐扶着“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來到山下。
正往城門走去,少年卻突然提醒:“師姐,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能走正門,得從城側角門入內才行。否則被別人看到我們進入洛王府,定會對殿下不利。”
一旁的師姐似是有些局促,尴尬道:“對對,還是師弟想得周全,我一時着急沒想這麽多。”
少年轉頭望向她,皺了皺眉,喃喃道:“師姐今日怎麽怪怪的?”
師姐身子稍稍一僵,随又說道:“我還不是看師弟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擔心你,心裏有些亂而已。”說罷,便扶着“我”朝城側角門走去。
我在路過城門時擡頭望了一眼,城門上的牌匾赫然寫着“晏州”兩個大字。又是“晏州”?我心下猜測,難道他們之前口中所說的洛王,就是後來大渠的渠王妘璟?我不禁突然有些興奮,竟然能見到百年前大渠的王,可真是三生有幸。
因已入夜,街上本已沒有什麽人。兩人一路選擇小路西行,不一會便從洛王府的後門入了府。開門的小厮見少年傷勢嚴重,急忙上前幫忙攙扶,将少年送到後院的偏廂躺下,又快跑出去請來位老先生幫少年查看傷勢。師姐一直在旁擔憂的看着。不一會,老先生就将傷口處理妥當,又往少年口中塞了一枚丹藥,才轉身對師姐說:“瞿唐上了藥,再調養幾日便無大礙。狐若,你跟我來,殿下叫你書房問話。”狐若點頭,望了眼床上的少年,便随老先生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秋盈:靈魂附體到一個男人身上,我也是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