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啓書只記得他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的時候,旁邊那個男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那男人是被割了大動脈,血噴的滿地都是,就連孟啓書身上都沒能幸免。
他呆滞地看自己滿手的鮮血,腦子遲鈍得厲害。
不是做游戲嗎?為什麽游戲還沒開始,就先死了人?
“恭喜哥哥!”甜甜的童音響起,孟啓書擡眼,這才想起這個裁判官小胖子。
小胖子笑得很可愛,臉頰上的小梨渦內盛着一渦血色,面上還有幾點被濺到的鮮血,但這絲毫不妨礙他眸內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由于你的競争對手選擇在游戲中搶先動手刀人,根據游戲規則屬于違規行為,現判定他為失敗方。”
“恭喜哥哥取得游戲勝利,這是你的小紅花。”
孟啓書被動地接過小紅花,心下不知為何卻平靜得厲害。
好像有哪裏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又好像哪裏都順理成章。
他後知後覺地取出功能卡,剛才的任務一欄已經打上了任務完成的标簽。
【恭喜玩家完成強制性任務,任務獎勵小紅花已發放,任務獎勵指定功能卡一張,正在發放中……】
【請玩家在下列功能卡中進行選擇。】
孟啓書看着卡牌上的名字,爆破卡、加速卡、強化卡……
都是些普通的卡牌,沒什麽意思。
于是他随便選了一張,起身離開。
走遠幾步,孟啓書還轉頭看了一眼剛才他坐過的地方,男人依舊倒在血泊中,小男孩早就跑沒了蹤影。
不知是不是自己剛才坐在那裏的原因,有一塊空地異常幹淨,沒有染上那種令人不安的紅。
他腦內一片空白,轉身就走,不知怎的就上了四樓。
四樓內有人說話的聲音,他聽不清,但是聲色卻熟悉得很。
從樓梯轉過來,兩道身影投入孟啓書的眼中。
迎着自己的那道比較高的身影是寧眠終,還有一個低一點的,正抓着他的衣襟,急急地控訴着什麽。
好像是個女人。
寧眠終似乎冷冷地說了什麽,繞過那人就要往這邊走,看到自己後,愣怔了一下。
“……寧眠終。”孟啓書低聲喃喃,心口那股空落似乎突地就被什麽填滿了。
他看到對方向自己跑過來,在自己面前停下。
“你怎麽搞成這樣?有哪裏受傷嗎?”寧眠終想拉他的手,但孟啓書滿手的鮮血,又怕碰到了傷口,只能猶豫着,皺着眉頭将目光在他身上其他染血的地方流連。
“我……沒事。”孟啓書指尖動一動,主動去握他的手,他低着頭,感受着對方掌心的溫度,“不是我的血,我沒受傷。”
“那就好。”寧眠終呼出一口氣,似乎還察覺都有外人在,回頭看一眼女人,又轉過頭來對着孟啓書解釋,“她是一開始找我們組隊的那個女人,剛才說要加入我們隊,我來問一下你的意見。”
“你決定就好。”孟啓書腦子裏像被卡住了殼,一點彎都轉不動,只能将決定權又抛回給寧眠終。
“我想了想,覺得多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的。”寧眠終道,“不如就結個隊?”
“嗯。”孟啓書沒什麽反對的意思。
寧眠終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的,別說他現在腦子卡頓着,就算是平常,他也不及寧眠終想的完備。
“那就這麽定了。”寧眠終繼續說着自己的想法,“一般來說,這個副本晚上的危險性比較大,而新隊友自保能力比較弱,所以我打算今晚跟新隊友一間房,增加一下存活幾率。”
他看一眼孟啓書,又加一句:“放心,不會發生什麽不該有的事,我保證。”
孟啓書抓着他手的兩只手頓了一下,臉色有點古怪:“你是說,讓她搬進我們倆的房間?”
“不是,”孟啓書呼出的一口氣還沒呼完,就聽到寧眠終又接道,“是我過去跟她一間房,你繼續在現在這間房就好。”
孟啓書猛地擡眼看他,眸內愣愣的:“寧眠終,你說什麽?”
“我以為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誰料寧眠終異常平靜地對視回去,手下拂開孟啓書抓着自己的手,“你有自保的能力,不是嗎?”
孟啓書就這麽看着他,張一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沒什麽問題的話,我這就去跟新隊友商量一下今晚的安排。”寧眠終搓一下手上被沾染到的鮮血,面上沒什麽表情,“對了,一會記得去洗一下,這血挺膈應人的。”
“……”宛若兜頭一盆冷水,孟啓書內心的不安瘋狂增長,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慌張地去找寧眠終的視線。
對上了,心頭又是一陣瑟縮。
對方的目光很冷,沒有絲毫感情,像隔着一層冰。
“這血……有的地方我洗不到……”孟啓書嘴唇嗫嚅一下,收回目光,語氣裏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你一會兒能幫我嗎?”
“你洗得到。”出乎意料的肯定語氣,寧眠終絲毫不領他的賬。
像是反應過來孟啓書所言之下的那點小心思,他又俯下身,卻又與孟啓書側耳之間隔着一段距離:“你在挽留我?”
孟啓書後背一僵,轉過頭去看他的臉,卻從對方的唇角看到一抹帶着戲谑與不屑的淺笑。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寧眠終從他耳邊起身,眼神裏帶着憐憫。
早點說……什麽?
孟啓書下意識地想後退,但腦子嗡嗡的,連一個簡單的指令都下達不下去。
“吊着別人很好玩嗎?嗯?”寧眠終又道,“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走?”
“我沒有,”孟啓書故作鎮定的外表險些繃不住,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慌,輕聲道,“我沒拒絕……”
寧眠終的示好,寧眠終的親近,寧眠終的吻……他從來沒有拒絕過……
“那我們是戀人嗎?”
孟啓書愣了一下,毫不猶豫道:“是。”
這才是寧眠終想要的答案嗎?
可寧眠終沒說話,他沉默着看了孟啓書一會兒,似乎有些遺憾:“所以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
“現在該輪到我說‘不是’了。”
宛若當頭一棒,孟啓書眼前突地就有些眩暈,他定了定神,要去抓對方的手:“寧眠終……”
可寧眠終卻是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動作。
“髒。”
孟啓書染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目光呆呆地落在自己伸出的手上,連呼吸都停滞了。
沒人說話,于是四周安靜得厲害,像深海裏被黑暗吞噬了光,兩眼一抹黑,連聽覺都被剝奪。
他在水中漸落漸深,壓迫感伴随着窒息感而來,可掙紮的念頭卻也仿佛伴随着某些東西,一并從他身體裏抽離了。
眠終……
他嘴唇抖動一下,某些情緒在他腦中越放越大,像是再也束縛不住的洪水猛獸,一點點沖擊着他早已放任不管、不忍直視的心理防線。
血腥味在他口裏爆開,孟啓書稍稍一回神,似乎能感到堵在唇邊的自己的手。
但那又怎樣呢?
他緩緩地呼吸着,滿腔都是惡心的血腥味,但嘴下的動作卻不知收斂,牙齒劃破皮膚,更深一步地刺入肉裏,帶來神經深處的戰栗。
冷靜一點……
別閉上眼,然後,清醒過來……
“哥哥!”
“哥哥,游戲結束了哦。”
甜甜的童音傳入耳道,孟啓書眼睛猛地瞪大,原先眩暈的景色似乎在漸漸回籠,漸漸變幻為庭院的背景。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唇邊依舊是濃重的血腥味。
孟啓書仍舊無法完全回過神來,他眼神茫然地盯着面前的一小塊空地,後知後覺感到自己一手堵在唇邊,另一手卻是死死抵在自己脖頸的位置。
他放下兩只手,突然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死了一遍了。
“還好,活下來一個,不然這可就是我的失職了。”小胖子滿意地笑笑,将小紅花遞給孟啓書,“恭喜哥哥取得游戲勝利,這是你的小紅花。”
孟啓書的目光轉移到小胖子手裏的小紅花上,卻沒接。
他微微偏一偏頭,然後就看到原本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已經死透了。
倒在血泊裏,被割了大動脈,血液噴的到處都是,就連他手上都有。
孟啓書渾身僵直,後背突地傳來一陣惡寒,他直直地盯着男人,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他……怎麽回事?”
“由于你的競争對手選擇在游戲中搶先動手刀人,根據游戲規則屬于違規行為,現判定他為失敗方。”小胖子笑一笑,臉上兩個梨渦,裏面盛着一汪血,“被我幹掉了!”
孟啓書的眼神看過來,唇齒間依舊帶着細微的喘。
“游戲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你們閉眼開始。”小胖子回答,“但是沒有進行下去,因為這個家夥從一開始就違反了游戲規則。”
也就是說,剛才的一切其實不是游戲內容嗎?
孟啓書閉眼,心跳跳的很快,如果仔細看,他撐在地面的兩只手還帶着不易察覺的抖。
他差一點,就死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