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根本不給伯伯面子,只要他一提到尹席的婚事,外祖母就冷眼直視前方,看都不看他。任誰碰這一鼻子灰,都不會再自找沒趣了。
爸爸媽媽的反應也不好到哪裏去,他們的目光始終游移在尹席和伯伯身上,好像在質疑他為什麽會想到搬這麽個沒用的救兵。
雖然尹席一開始就沒抱什麽期待,回家卻還是一臉铩羽而歸的挫敗。
有一個值得欣慰的消息是,顏微塵晚飯吃得比中午多了一點,總算沒有辜負他的連哄帶騙。
懷了孕的小動物會挑安全的地方築巢,懷了孕的顏微塵……尹席家裏沒有需要額外布置的地方,他對于這座房子甚至還處于探索發現的階段。
前些天,他在書架上找到了尹席大學時候的手稿,裏面光是襯衫的款式就有一百多種,奇形怪狀的領口和袖口各有名稱,但他一個也沒記住。
最近,他又在衣帽間裏發現了新天地。搬過來以後,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尹席準備的,跟尹席的衣服挂在一個衣帽間裏。每天尹席拿衣服的時候,也就順便幫他拿了,所以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衣服。怕把衣服摸髒,他總是洗完手擦幹淨了再去翻,把喜歡的衣服拿出來看一眼,再放回原位。
然後他在衣帽間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沓嶄新的小衣服,應當是給0到1歲的嬰兒穿的,粉色的藍色的都有。他把衣服挨個攤開,有趣的是,衣服上有彼得兔或者小鼹鼠的圖案,每一件都不一樣。
他想,這些衣服應該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尹席從來不買其他品牌的衣服,Theophil也沒有跟這兩個IP做聯名,所以只可能是尹席專門為他們未出世的孩子準備的。
“在看什麽?”尹席敲了敲衣帽間的門,然後走了進來。
顏微塵沒有被抓包的尴尬,他舉起一件工裝款式的小外套,轉身給尹席展示。
尹席在他身邊蹲下:“你喜歡嗎?”
“我?”顏微塵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你會給我做一件一樣的嗎?”
“如果你想要的話,”尹席拿着小工裝在顏微塵面前比了比,“我就再做兩件,明年我們就可以穿親子裝出門野餐了。”
“你什麽時候做的?”
“上班的時候。”
“真假的?”
“假的,”Theophil誰不知道尹席最近在高定工作室裏磨什麽洋工,哪有多餘的手做童裝,“Theophil有童裝線。”
“唉——”顏微塵假裝做作地嘆了口氣,翻出一件羊絨針織開衫,上面的彼得兔是用白色和藍色的毛線織出來的,“我還以為你會織毛衣呢。”
尹席不假思索地反駁:“我會啊,我還會鈎蕾絲。”
顏微塵詫異地說:“假的吧?”
尹席挑眉:“真的。”
沒進Theophil的時候,尹席自己開着工作室,管它以前學過沒學過,幾乎都要親力親為,不管是傳統的羊絨和蕾絲,還是新型金屬材質,就沒有他不敢用的。為了養活高定線,他甚至在業內放出過狠話,只要錢到位,什麽樣的時裝他都能做出來。
對于晚輩的狂妄之詞,大部分品牌一笑而過,把話當了真并且将他視作眼中釘的,卻是當年的Theophil。
顏微塵搞怪地問:“你可以織給我看嗎?”
“可以啊,”尹席大大方方點頭,“如果你們醫院有年會的話,我還可以去現場表演。”
顏微塵當他只是說說,結果尹席真的要織。但他平時不會把活帶回來做,家裏沒有織針和毛線,大晚上的上哪找材料。管家拿雇主的心血來潮沒辦法,給他找了雙長筷子,又拆了件針織背心給他,然後跟顏微塵一起杵在客廳裏看尹席忙活。
“可以了,可以了,不要織了……”顏微塵捂着額頭,無奈地看着管家,等不到尹席的回應,偶爾扭過頭來偷瞥,又迅速把頭擰回去,“我看到了。”
如果不看到這樣的場面,尹席在他心裏就永遠都是穿衣斯文,脫衣有料的高大上總裁。但是現在這個高大上總裁,應酬歸來打毛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麽怪癖。
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腦海裏拉拉扯扯争地盤,他後悔開這個玩笑了。
尹席感覺不到一點尴尬,他嘟哝道:“顏色太少,不然我可以給你織個好玩的。”驀地,他靈光一現,轉頭跟管家說,“麻煩再拆一件。”
“別別別。”顏微塵趕緊拽住管家的衣服。
尹席和管家相視一笑,默契地遂了顏微塵的意思,但尹席手上依舊沒有停止的趨勢,一個帶兔耳朵的杯套很快就在他手裏成型了。
不管什麽行業,做到極致就是牛逼。
顏微塵上幼兒園的時候,曾經因為爸爸的工作出過風頭。那時候老師問小朋友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顏微塵說爸爸是科學家,有一些虛榮的小朋友随即攀比了起來,說“國王”“奧特曼”“外星人”的都有,也有一些誠實的小朋友說,“種地”或者“放羊”,換得噓聲一片。
在那個對金錢還沒有概念的年紀裏,他們就已經學會了為父母的職業自豪或者自卑。
然而職業并不能為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定性。
長大以後再從幼兒園門口經過,顏微塵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是什麽孩子都能進得了那所幼兒園,所謂“種地”和“放羊”的家長,其實是有着大片世襲土地的農場主和牧場主。
他開始好奇,以後他的孩子會怎麽跟同學介紹他和尹席的工作。
可能是“看病的”和“做衣服的”。
這在小朋友們眼裏是什麽奇怪的組合?“看病的”是洪水猛獸,“做衣服的”是沒文化的工人,寶寶會不會被其他小朋友嘲笑?
要是被嘲笑了,尹席會不會站出來反駁“我是資本家”?
哦,忘掉了,可能寶寶全班同學的父母都是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