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塔
每天晚上,知妍都會在臨睡前,看二姐病房裏的視頻,這樣她才能睡踏實。
自從能在手機上看到實時監控,她不僅将病房內看個清楚,還對護理人員了如指掌。
有兩位護工,兩名護士輪流負責,經過多天的觀察她們都相當地耐心和細致,這讓知妍省去很多擔心。
這要多謝卓愈所提供的便利條件,她不自覺地看向門口,想着對門的他這時在做什麽呢?
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聲音很輕,像是要防着所有人聽見似的。
知妍下床走去開門,是他。
卓愈拉起她往樓下走,反應慢的知妍就這麽被他握着胳膊,沒有心生排斥。
到了廚房門口她有所顧及地停下腳步,提醒。“平姨的禁地。”
他噓聲,手稍加用力地把她帶進廚房。
卓愈指着平姨用來擇菜的小板凳,說。“過去坐好,等着。”
知妍乖乖地像個聽話的小學生,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卓愈在籃子裏挑了個最大的土豆,削皮,在水龍頭下沖,清洗幹淨的土豆胖乎乎白淨淨的。
接下來他的神操作,知妍就看不懂了。
只見他幾刀下去,土豆寶寶被瘦身成四四方方的長條,夾在兩根筷子中間...
卓愈一刀刀地斜切,在完全不會做菜知妍的眼裏,簡直就是廚房天才,刀功了得。
飛快的刀子宛如魔法師手中的魔法棒,将食材變成另一番模樣。
鍋子裏放了很多油,将穿在竹簽子的土豆放進去,他眼神專注地盯着鍋裏的變化,精準地翻面。
拿着長筷子的手,指節微微泛白,讓她想到溫潤如玉,跟他痞壞的人設完全不搭,卻不影響賞心悅目。
他這個人本身就挺撕裂的,嘴巴賤賤的,自戀又高傲,嚣張又霸道,這些并不妨礙他溫柔又暖心。
咔噠一聲讓知妍回神,卓愈已經關了竈火,端着盤子盛着戰利品走過來。
原來是薯塔!
“在夜市錯過的,小爺幫你實現。”身上沾滿油味的他,擺了個散發古龍香水的帥酷造型。
眼前濃郁烹香讓人無法抵擋,輕輕咬上一口,酥脆的聲音最為動聽,也是最好的誘食計,附上蕃茄醬酸酸甜甜,底味最終是甜的,很甜。
不知是薯塔太過美味,還是蕃茄醬太過纏綿,亦或他特意做美食的心意,讓知妍的心止不住地砰砰跳。
卓愈就那樣倚在竈臺邊看着她吃,他順手拿過一同炸出鍋的邊角料放在嘴裏,雖說沒那麽焦脆,卻很是滿足。
知妍避開他灼灼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說,“沒想到你還會做這個?”
“這算什麽,小意思。”
“我的手藝完全不輸給平姨,這還要多虧在國外的遭遇,吃那些不是人吃的東西,特別是牛排吃到吐,一聞到那個味道生不如死。”
知妍驚異于他原來對牛肉這麽排斥,以前只是盲猜他不愛吃。
陪她去牛肉餅店,他卻一次都沒有拒絕。
她請他吃自己認為最好吃的美味,對他來說卻是最難以接受的毒藥。
他還給她買牛肉餅,偷偷藏在衣服裏帶回來,一路上那對他是多大的折磨?
知妍的心像是被誰投進了巨大的石頭,掀起的水花四處迸濺,一時間難以平靜。
呆望中的她讓卓愈誤以為另一種情形。
“不信啊?你喜歡吃什麽盡管點菜,小爺保證手到擒來。”
知妍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心裏有歉意,卻又不完全如此,她試圖撇去那層避人耳目的浮沫,卻掀起驚濤巨浪,如此迅猛,如此飛快...
她猛地閉上眼縮進被窩,不去看,不去想。
好久沒失眠的知妍喜提一夜沒睡,她疲憊地爬起來,頭昏沉沉的。
不想給大家添麻煩,裝作沒事一樣下樓吃早飯。
剛進餐廳就看見平姨揪着卓愈的耳朵算賬,她這才意識到昨晚他們偷吃完就這麽走了,沒收拾殘局。
“居然敢擅自進廚房,還搞得到處是油漬,你是想炸廚房,還是覺得我很輕閑,專門給我找些事做?”
從平姨的音量漸強程度來看,這次屬實是氣得不輕。
“平姨,我錯了!”卓愈主打一個認輸服軟,誠心另說,先解決當前的耳朵危機要緊。
“少爺你從小就是屢教不改。”平姨從小看到大,對他的秉性難移是相當地了解。
“我真的錯了,平姨手下留情啊!”卓愈的耳朵又被擰了半圈,痛得呲牙咧嘴地求饒。
平姨發了天恩,松了手,卓愈猛揉着受盡摧殘的耳朵,委屈吧啦的。
這時卓彤從身後過來,打着哈欠伸手推開礙事的腦袋,掃過一臉衰的家夥,正是上演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小妍,喜歡上我那依舊沒用的廢柴弟弟了沒?”
“喜歡。”
知妍基本屬于宕機中,只剩下1%的電量,卻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全場震驚中,也包括她自己。
卓愈最先反應過來,眼睛冒光,有七色祥雲飄過映着驚喜交集的笑臉,滿是得意地支楞起來。
他抱住她,深深的,緊緊的,終于終于聽到她親口所說的肯定。
懷裏的知妍像撥開迷霧般,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失眠。
他種種的暖心早已駐紮在心,從排斥,好感,到喜歡,心都默默記錄着,只是理智一直拉着拽着,懷疑他的真心。
用為期一年的交易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不涉愛河,怕深陷其中。
置疑着,猶疑着,輾轉反複,大姐和二姐的下場歷歷在目,她是該避而遠之的,整夜的勸說卻不及這一刻的本能。
好吧,她妥協,試試看吧。
她和自己答成一致,困了,好想睡。
知妍睡得飽飽的,坐在窗臺上靜靜地看着窗外,陽光照在屋檐上的冰桂,晶瑩剔透又閃着五彩斑斓的光,像鑽石一樣閃耀。
她偏頭看向藍色的天空,自動代入那雙眼眸。一回頭,他就站在那兒。
卓愈倚在門框有一會兒,看着陽光灑下來将她圍繞在一片金光下,恬靜的臉染着淡笑,像幅唯美的畫卷驚豔了他的眸。
他挑着眉梢,七分自信三分挑逗。“想我呢?”
她一成不自然,九成九地實在。“一點。”
自信滿滿的卓大少踢到鐵板,被迫自我安慰。
唉,行吧,一點總好過沒有。
知妍很喜歡盯着他的眼睛看,有時像星空,有時想到海,偶爾還能聽到海鷗的叫聲。
可不知怎麽的,就在剛剛與他眼神相對時,她不自主地避開,目光偏移到耳朵那處,發現...
“你耳釘松了。”
卓愈側過臉湊近她,意思再明顯不過地讓她幫忙。
知妍緩緩伸出手指弄着耳釘後堵,一縷頭發垂過肩頭他趁機聞着洗發水的香。
濃郁不膩的栀子花順着鼻息到胸口,千絲萬縷中化作無形的手在挑撥着他的心,癢癢的。
觸碰到耳垂的手是涼的,他全身卻燥熱起來,映紅了臉...
“好了。”
知妍輕聲說,跟他拉開距離。
卓愈逗她,問的輕浮。“有沒有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呆呆地認真地回味了下,然後搖頭。
卓愈就多餘問,二次踢到鐵板還被反噬了熱情。
知妍确實沒說謊,只不過她緊攥着窗沿兒,來抑制着細微發抖的手指。
這天知妍向平姨借了個保溫飯盒,帶着它上了卓愈的車。
她執意不讓他下車,獨自奔向美食城的牛肉餅店,卓愈怎麽有點被嫌棄的意思。
他盯着後視鏡自己的臉,摸着下巴,這長相怎麽也算不上丢面子,還拿得出手嘛!
知妍很快回來,拿着一個紙袋遞給他。“豬肉白菜的。”
卓愈咬上一大口,不愧是她流連忘返的餡餅店,就是正宗。
他看她将保溫盒放到後排車座上,兩手空空。“你怎麽不吃?”
知妍攪着手指頭,說。“...不餓。”
他們出來主要是去醫院,雖說天天看監控解了她的後顧之憂,但沒法代替面對面地說說話。
相信二姐一定知道她來過,多年來每周去一次的習慣已經融入她的日常裏。
院長親自迎接,邀請卓少去喝好茶,被卓愈拒了,他就站在走廊裏等她。
知妍打開保溫飯盒,拿出牛肉餅,放到床頭櫃上。
“二姐,牛肉餅還熱着,就是不脆了,我保證味道一點沒變。”
“老板人很好,這麽多年物價上漲,聽老板娘說房租也漲過兩次了,牛肉餅還是當初的價格。”
當知妍從病房出來,卓愈正在跟護工護士說着什麽,聽到開門聲他便停了。
護工從她身邊走過,制服口袋露出紅包邊邊。
卓愈朝着她笑,故意逗她。“每次我都以為,你會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知妍垂下眼眸,淡然地說。“哭如果有用,姐姐早醒了。”
卓愈怔住,她的通透不是刻在骨子裏,而是用眼淚換來的。
自我感知說錯話的卓愈,追上她。
他的手剛搭到知妍肩上,她猛地身體彈來。
卓愈以為她生氣地甩開,結果是...
她上下揮着手臂,揪着大衣左聞聞,右嗅嗅的奇異動作,讓卓愈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