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糯米團 聚餐
九月下旬的一個周日上午, 諾亞被卧室外叮叮當當的一陣聲響吵醒,揉着尚且迷蒙的眼進了廚房,竟瞅見方舟破天荒地套上了做飯圍裙。
她面前擺了個廚房電子秤, 此刻正對照着一旁的食譜,謹慎地往玻璃碗裏倒面粉。
她手上沒個輕重, 一不小心潑出了小半袋,輕呼一聲“糟糕”, 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把多出的面粉一勺勺往回倒,模樣認真得有些滑稽。
諾亞只覺新奇,憋住笑,輕手輕腳走上前, 将她圈在懷裏。
方舟正專心致志地搗騰, 并未留意到他的出現, 吓了一跳, 手一抖,量勺一下翻倒在操作臺面上。
剛想埋怨,又聽身後人輕聲說:“怎麽忽然下廚房了?不是說好了, 我來做飯麽?”
剛起床的他聲音微啞,透着一絲滿足的慵懶, 像極了他極致過後的低沉嗓音, 聽得方舟心裏一陣酥麻。
“看你特別愛吃穆勒太太做的肉桂蘋果派, 就問她要來了家傳的食譜。等以後我們回去了,就沒有現成的送來了, 我先試着做做看。”
難得聽她主動提及未來之事,諾亞無比動心。他貼靠在方舟身上,撒嬌似地問:“你打算把我喂胖嗎?”
方舟不假思索地回:“吃下去再多的熱量,也會被你消耗掉的, 不是麽?”
只聽了她随口一句玩笑話,諾亞又起了興。
方舟從他的抓握中掙開,惱道:“別鬧,我做正事吶。下午要把這甜點帶去我學妹那兒,我們打算提前一天過中秋。”
“有安排了怎麽不跟我說?”諾亞試探着問,“就你們倆?”
“還有一些認得的留學生,估計會有十幾個人,大家約好了各自都帶一道做好的菜過去。”
諾亞鼓起勇氣問:“能帶我去見見你朋友麽?”
帶他進自己的留學生圈子?方舟本能地抗拒,“只是幾個認識的人,關系不是很熟。”方舟搪塞道,“杜依和曹璐不是我朋友麽?她倆你都見過啦。”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她的回答,諾亞仍忍不住輕嘆一聲,識趣地說:“哎,知道啦,那我一個人在家等你晚上回來。”
聽他沮喪地唉聲嘆氣,方舟心一軟,問:“要不,你跟我一塊兒去?”
一雙狗眼,因意外之喜,瞪得溜圓。
方舟提醒道:“只是一塊兒去,我還是沒打算公開。”
剛揚起的嘴角立馬垮下。
諾亞扁了下嘴。算了,好歹也是遂了他一半的心願。慢慢來,急不得。
“行啊,依你的意思來吧。”
學妹金莎的住所位于山上一處大學宿舍區,是一套标準的10人WG學生公寓,南北兩側分別有一排五間單間的卧室,公寓正中央的公共區域配有一整間開放廚房和客餐廳,面積極為寬敞,供十多人派對聚餐綽綽有餘。
明明是按照食譜一步步認真做的,蘋果派出爐後的味道卻只能用“怪異”二字形容,田螺先生不得不臨時趕制了一個新的帶來。
因此他倆抵達的時間比約定的晚了些,進屋時,其餘人大多都到了,紛紛拿好奇的目光打量陌生人諾亞。
方舟潦草地介紹:“這是我認下的弟弟,何諾亞。”
諾亞面上雖挂着禮貌的微笑,客氣地同衆人打招呼,可眼睛的弧度絲毫未變,隐隐有些不悅。
他倆剛進門不久,一向愛遲到的杜依急急趕到。今日她也帶了位男士陪同,大方地給衆人介紹:“這位是安東,我的……”
她頓了下,看向身邊人。
安東立即接話:“我是她的男友。”只學習了數月中文的學霸,如今已經能應付一些日常的簡單對話。
見他們一唱一和的默契場面,諾亞面色一暗,說“恭喜”時的笑容顯得頗為勉強。
幾人在客廳靠窗的半圈沙發卡座上挨個落座,聚一塊兒聊起了閑天。
向來熟知好友近況的方舟,略顯驚訝地問:“你倆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在方才來的路上,他直接開口問了,我先答應下來了。”杜依壓低了聲,湊在方舟耳邊說,“只牽了次手,還沒真正試驗過,連親都沒來得及親,所以還在考核期。”
方舟身旁的諾亞似乎是聽到了這話,騰地一下站起,沖卡座另一頭的主人金莎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麽?”
金莎正忙着給客人們倒新泡的茶水,聽他這麽一問,擡頭認真地答:“大家都帶了菜來,一會兒到飯點,加熱一下就成。只剩冰皮月餅我還沒來得及做。”
“你交給我吧,麻煩給我指下廚具和原材料分別在哪兒。”說着諾亞便跟金莎去了廳堂另一側的開放廚房。
窗邊的衆人,此時正拿德國人不會念中文名字打趣。
金莎的姓氏“金”,到了她德國室友嘴裏,便成了“陰”。
方舟也笑說:諾亞的姓氏“何”,常被念作“嗨”。
這個話題,曹璐也很有話語權,“你們有人能體會,被人喊作‘靠 ’女士是什麽感受麽?我提醒對方,不是念作“靠”,是‘曹’,然後對方會喊我‘艹’女士。”
她的姓氏玩笑,精準踩在了衆人的笑點上。大家笑得前仰後合。
杜依邊笑邊說,“頭一回見到安東,他問我:‘Wie heissen Sie?’(怎麽稱呼‘您’?)
我回他說:‘ Du. ’(杜。音同德語中的“你”)
結果他又一本正經地問我:‘Okay, wie heisst du ’(好吧,那怎麽稱呼‘你’?)”
安東應該不是頭一次聽她講這個冷笑話,但絲毫不妨礙他跟着笑得開心。
這頭的笑聲此起彼伏,另一側的廚房裏,諾亞把手裏的面團摔得砰砰響,跟洩憤似的。
杜依見狀,小聲提醒身旁的方舟:“你家的狗子看着挺暴躁,你要不要去給他順下毛?”
方舟明白他為何惱怒,自知理虧,起身前去慰問。
待她來到他身邊,他的火氣似乎消了不少,垂着腦袋,專心致志地揉.捏手裏的面團。
方舟提醒說:“看樣子應該可以了。這是糯米面團,不用像面粉團那麽大力揉。”
“看你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怎麽懂這個?”諾亞擡眼看她,一臉壞笑,“不用你指導,我有經驗。”
方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裏白花花的糯米團子。
受了他手掌施予的壓力,飽.滿圓.潤的團子變幻出不同形狀,從他指縫間滿溢而出。
方舟登時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麽經驗,面孔立即粉了。她拿腳尖踢他一下,低聲抱怨:“你就不能正經點嘛?”
諾亞一臉無辜地回:“我可比你正經多了。是誰頭一回見到我,就偷瞧我換衣服?”
這麽久遠的事,現在拿出來說?
方舟白他一眼,輕哼一聲,扭頭就走。
難得又見到她這副嬌嗔的模樣,諾亞拽住她的手,使勁朝下一拉,迫使她跟自己一塊兒蹲下了身。
在碩大的廚房操作臺的掩護下,諾亞拿尚且幹淨的雙手手腕壓牢她的臉,在她唇上一通猛啄。
“別鬧,小心被人看見。”方舟輕聲阻止,用力推開他,站起身。
“安東只不過表了個白,連二壘都沒上,就已經有了名分。那我呢?我算什麽?你養的寵物嗎?還是你的boy toy?”氣歸氣,諾亞依舊壓着聲,委屈地抱怨。
他仍半蹲在地上,雙手垂在身前,眼巴巴地擡眼瞅她,模樣倒真像一只慘兮兮的小狗,就只差一根左右搖擺乞憐的長尾巴。
可憐之中透着一股子可愛勁兒,方舟盯着他瞧了半晌,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還笑!”狗子氣鼓鼓地說,“還口口聲聲答應我一輩子,你準備一輩子就這麽藏着掖着?”
見方舟淘氣地點頭,諾亞更氣,站直了身,推開她,惱道:“你趕緊走吧,這兒不用你幫忙。”
等開了飯,諾亞的氣依舊未消,刻意坐到餐桌另一頭,離方舟遠遠的,側着腦袋跟一旁的金莎聊天。
方舟自認為灑脫豁達,看似沒有在意,可眼角餘光仍能頻繁瞥見,他和金莎聊得喜笑顏開,心裏竟不由地犯起了堵。
身旁本打算留給諾亞的座椅上,眼下坐着一位即将10月入學的新生學弟。
初來乍到,他好奇地打聽詢問各種事項。
方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當學弟提出加微信的請求時,方舟不自覺地擡頭看了諾亞一眼,見他依舊跟人熱火朝天地聊着,壓根沒留意到她這邊,便賭氣點頭應下。
最後上甜點肉桂蘋果派時,諾亞還是沒能堅持住,另外搬了把椅子,坐回到方舟身邊。
方才方舟失了食欲,沒能吃下多少,此刻心情略略好轉,将一大份派吞吃下肚。
學弟笑着誇:“學姐胃口真好。”
仍憋着一股子氣的諾亞輕哼一聲,“Ein gutes Schwein frisst alles. ”(豬啥都吃。)
方舟瞪他一眼,“好好吃個飯,你罵我做什麽?”
諾亞沒好氣地回:“你不也常說我是狗麽?”
一旁的學弟樂得合不攏嘴,“你們倆拌嘴的樣子,倒真像親姐弟。”
諾亞輕蔑地冷哼一聲。
“學姐有男朋友嘛?”
方舟面色一僵:怎麽這個時候忽然問這個?
她搪塞道:“額……暫時不打算找。”
見身旁的諾亞面色更加陰沉,心想:看來今晚得花上一番心思認真撫慰。
食畢,衆人分成兩撥,圍在餐桌邊玩拉密牌和紙牌游戲。
杜依和安東又坐回窗邊卡座上,肩并肩、頭碰頭,旁若無人地湊在一塊兒聊天。
他們一個德語糟糕,一個中文差勁,不知怎麽能交流得如此順暢,似有說不完的話。
沒能在飯菜上做出任何貢獻的方舟,陪着金莎一道在廚房收拾碗筷,試探似地開口:“看你方才和諾亞聊得挺開心……”
“聊是聊得挺好,他态度也挺熱情,我還以為他有什麽想法吶。不過他不願給聯系方式,問他加微信,他說壓根沒注冊賬號,要加whatsapp,他也說平時不怎麽登錄。”
“沒問他手機號?”
“問了,說是不方便給。”金莎略顯遺憾地嘆氣,“這應該是明确不想深交的意思吧?”
鬧脾氣歸鬧脾氣,作為一只有主的狗,基本的狗德,他還是嚴格遵守了。
“學姐跟他很熟,是嘛?他到底是什麽情況?”
“據我所知,他好像是有女友的。”方舟的回答帶了十足的私心。
金莎一聲哀嘆,“那真是可惜了。難得遇上這樣相貌周正,溫柔體貼,待人接物都得體,還會下廚房的男生。”
方舟默嘆:是啊,真的難得,他好得都有些不大像真人。唯一的缺點就是特別粘人,缺乏安全感,偶爾愛耍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