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領帶 生日快樂
食畢, 諾亞陪同方舟出門散步消食,順道把鮮花送給真正樂于欣賞的人。
方舟登上門廊前的白石板臺階,揚手将諾亞攔在階下, 叮囑道:“你站遠一點,別吓着人家老太太。”
“我長得那麽慈眉善目的, 怎麽會吓到別人?”諾亞噘着嘴,語氣頗為不滿。
哼, 不就是不想叫外人瞧見跟他在一起麽?
可抱怨歸抱怨,他仍老老實實地依照她的要求,站在門廊外安靜等候。
收到大束鮮花的獨居老太太喜上眉梢,熱情邀請方舟一同進屋處理鮮花。
諾亞一并跟了上來, 但在門前停住腳步, 像一只懂事乖巧的大狗, 耐心等待進門的許可。
老太太留意到他, 便問:“這位小夥子是……?”
方舟回頭瞅他一眼,猶豫了下說:“他是漢娜的孿生弟弟諾亞。”
老太太哦了一聲,神情稍許黯淡, “看他的模樣跟你有些相像,還以為他是你的弟弟。”
方舟點頭回道:“嗯, 現在也算是我的弟弟了。”
回去的路上, 諾亞始終陰着臉, 不遠不近地跟在女友身後,一言不發。
剛一進門, 憋了怒氣的諾亞便将方舟結結實實地按在門上。
門板很硬,方舟衣裙單薄,磕得她有些難受,可她察覺到了他的不悅, 也明白他為何不快,就沒有絲毫抗拒,由着他胡亂擺弄。
諾亞幾乎是一點就着,以往總會顧及她的感受,給她足夠的時間慢慢醞釀,等火候到了才開炒,可今日卻急紅了眼,不等鍋熱就匆忙下菜。
尚未做好充分的準備,方舟被體型碩大的霸道入.侵者擠得生疼,不由地蹙起眉。
即便在氣頭上,諾亞還是留意到了她不适的表情,及時停下。
“抱歉。”他無力地枕在她肩窩裏喘息,一疊聲地道歉。
被他這麽沒頭沒腦地硬闖,方舟倒未覺得惱,反而樂于見到他偶爾失去自制的模樣。她輕輕順着他的頭發,明知故問:“怎麽那麽着急?生氣了?”
“你真打算把我當你弟弟麽?什麽時候能聽你跟別人介紹說:這是我的男友?”諾亞的面孔緊貼她的脖頸,聲音悶悶的。
“你怎麽這麽介意這事?戀愛只是兩個人的事,不用牽扯到別人吧?”
諾亞重重地嘆息一聲,“那我以後就本本分分地做你的弟弟。姐弟之間,現在這樣就算是逾矩了。”說着,便松開手,準備撤離。
方舟伸手圈住他,“不許走。”
“你說不許就不許麽?什麽都得聽你的,太不公平了……”諾亞委屈得聲音都有些哽咽。
方舟親親他撅起的唇瓣,輕聲命道:“你躺下。”
“在這兒麽?地板髒……”諾亞嘴裏雖嘟囔着抱怨,卻依舊乖乖照做。
方舟雙手撐住他的胸膛,以她擅長的方式,又用他最鐘愛的姿勢,輕而易舉地安撫好了氣惱的狗子。
—
八月底,杜依生日當晚,壽星本人并未像從前那樣,邀請諸多友人前去酒吧包場慶賀,而是選擇留在家中,和最親近的好友一起,度過了一個無比安寧的夜晚。
方舟的指尖在面前的平板上定住,扭頭問一旁的杜依:“S牌子的領帶,隔壁Metzingen的品牌店裏能買到嗎?”
杜依笑問:“是準備給你家狗子送禮物?”
“嗯,下周日是他生日。”
“Metzingen沒有這個牌子。你想要哪一款?我替你去買。或者你想要什麽特定樣式的,我認識他們的創意總監,可以請她單獨設計。”
“十天時間來得及麽?”
“可以,你給我一個大致的圖樣,我馬上聯系。”
方舟沒跟好友客氣,憑借童年時的繪畫學習基礎,繪出了大致想要的模樣,又陸續羅列出一堆微小的細節要求。
聯系好了人,杜依收起手機,笑嘻嘻地打量方舟,“你先前還說只是玩玩,可我現在看着,你待他還挺上心。你考慮好了嗎?是打算繼續陪我留在這兒,還是聽你父親的安排,回公司?”
方舟輕嘆一聲,俯身攤倒在床,又開始犯難。
這一趟回國,在杜依父母的安排下,她意外見到了多年未見的父親。
自從她成年後來了德國,就再沒跟父親方越打過照面,甚至沒有任何形式的聯系。
整整七年未見,方越已不似方舟記憶中那般意氣風發,而是成了一位鬓邊花白的老人,面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疲憊。許是因為年歲大了,又許是因為他的寶貝兒子們,一個死于非命,一個锒铛入獄,接連的打擊使他顯得相當頹喪。
雖然心中依舊留有怨恨,可見他這般衰老憔悴,方舟仍免不了有些心疼。
面對方越歸家的請求,她也沒像預想中那樣,當機立斷地回絕,只回複說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你有跟諾亞提過這事麽?”
方舟搖了下頭,眼神略顯心虛。
“都沒想着跟他商量下麽?”
還是搖頭。
杜依忍不住責備:“你這就有些不厚道了。你家狗子的态度還挺誠摯,像是打算跟你長久下去的。我認得幾個他們圈子裏的人,他們都知道他有個神秘的、不願露面的女友,把他吃得很死。他平時也不沾花惹草,夜店酒吧從來不光顧,生活得像個保守的已婚中年大叔。”
方舟被好友最後的這句形容逗樂,“我這頭不也過得像古板的老阿姨麽?就是因為上了心,我才不知道該怎麽跟他提。”
杜依在她身邊躺下,哀嘆着替狗子鳴不平:“我要是你男友,遇上你這這樣啥都不願說,啥都不肯商量的擰巴态度,可真得憋屈死。”
“你怎麽胳膊肘淨往外拐吶?”
好友的勸誡讓方舟再度陷入沉思。在這兒的職場裏,到底還是有語言和文化上的隔閡,要是回到家鄉,想必會更如魚得水。
雖然諾亞先前曾承諾會跟她走,可美好的許諾是一回事,需要面對的現實,則是另一回事。
這趟回去的短短一周時間裏,國內諸多翻天覆地的變化令她頗感震撼,覺得難以适從。她都沒能很好地适應國內的飛速發展和快節奏生活,更別說在西方社會生活慣了的諾亞。
自打十三歲離開後,他就沒再回過這舉目無親之處。如今十多年過去,早已不再是他熟知的那個環境,他該如何适應?
将他硬生生從眼下安定的生活中抽離,要他抛下剛修複好關系的父親,她實在于心不忍。有前車之鑒,她對于異地的關系完全沒有信心,始終不知該怎麽跟他開口讨論這事。
到了諾亞生日那天,方舟将趕制出來的禮物親手奉上。
粗看不過是條尋常的墨藍色領帶,紋樣素雅,是他慣用的簡潔精致風格。需湊近細看才能發現,組成這些規則花紋的米色小點,實際上是一只只正襟危坐、戴着領結的超迷你小熊。
遠看端莊,近看俏皮,還标注了屬于她的印記。
當諾亞得知,這是她特意定制的,樂得合不攏嘴,“快給我戴上。”
“你現在穿的衣服都沒立領,明早替你戴。”方舟不過是哄人般地親他一記,就把他撩得起了興,狗爪子在她身上亂撓。
在被他弄得失了主意前,方舟及時睜開,“我請了杜依和安東過來一起慶生。”
“你終于肯見人了?”諾亞喜形于色,“那下周末,我請Nils和Liam來……”
方舟打斷他,“一點一點慢慢來,別心急,小老弟。”
說話間,兩位客人前後腳光臨。
杜依哼哧哼哧抱來了一缸藥酒。
方舟忍俊不禁,真不知她是從哪兒弄來,這麽一大玻璃缸的酒。
諾亞大概是沒見過藥酒,愣愣地接到懷裏,好奇地問:“這裏頭烏漆墨黑的,都是些什麽原料?”
“據說是補腎的酒。你可要好好表現,我朋友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杜依和一部分南方人一樣,分不清前後鼻音。她口中的“生”字,聽上去和“身”字沒有差別。
諾亞聞言一愣,還是禮貌地回了句:“謝謝。”
緊接着扭頭,壓低聲詢問身旁的女友:“你跟她說了什麽嗎?是我最近表現得不夠好麽?”
看他緊張不安的嚴肅神情,方舟忍不住捉弄他,“确實大不如前了,需要好好補一補。”
待到夜間送走了客人,諾亞急不可耐地開始證明自己的水準并未倒退分毫。
方舟瞥見桌上的領帶,憶起一部風靡一時的,片名裏既有數字又有顏色的影片,忽地起了興致。
她抓起領帶,拿在手上揚了揚。
諾亞會意一笑,“別用這個,我舍不得。從衣櫃裏取一根舊的。”
方舟不願做那個被困住的人,可狗子倒很樂意被她這樣束縛住。
完全限制住了他的自由,方舟仍不滿足,又拿自己的睡眠眼罩遮擋住他的視線。
視覺被剝奪,其他的感官皆變得格外敏感,所有的刺激都帶來了成倍的沖擊,将他完全裹挾。待到最後沖線時,諾亞激動不已,猛力掙開手上的桎梏,起身擁緊她。
雖然體力依舊欠佳,過程始終累人,方舟還是勉力堅持陪他到了最後的終點。她親昵地撫着小狗腦袋安慰,“生日快樂,諾亞。”
見他依舊顫抖得厲害,久久不能平息,便幫他摘下了眼罩。
重獲光明的雙眸格外潮潤,似一片海,讓她在視線相交的瞬間,毫無防備地沉溺。
鼻尖擦着鼻尖,面孔貼得極近。此刻,她眼中只有他,心裏似乎也只剩下了他。
這種身心皆被人牢牢占據的感覺,讓方舟頗覺恐慌,急急垂下眼簾,扭過臉,不敢再看他。
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畏懼,讓諾亞深感不安。
她明明回去見了她父親,卻只字不提。怕惹她不悅,他也始終隐忍不言。
眼下,失去她的恐懼達到極致,他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必須開口挽留。他扳正她的臉孔,迫使她重新對上他的視線,“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總用這樣商量的口吻來問她,看似給了她拒絕的權力,可她發現自己很難再真正開口說不。
方才他心甘情願被她綁住的那一刻,方舟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她不想再耗費精力去修補已經支離破碎的關系。她只想把握住當下,與他一起的當下。
方舟定定地看着他,“我答應你,我不走。”
以為她又會含糊其辭地搪塞,卻不想她回答得爽快又堅決。諾亞心中的猶疑未消,“那你今晚為什麽這麽刻意地讨好我?”
方舟笑答:“今天是你生日啊,不得讓你高興麽?”
諾亞長舒一口氣,依舊緊緊摟着她,不敢松懈,“你要走,就把我一起帶走。”
方舟纏住他腦後的一縷卷發,在手指上繞圈把玩,“你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麽?”
“你還是想回的,對不對?”諾亞抵住她的額頭,“能不能再給我一年的時間?明年夏天,我跟你一塊兒回去。”
方舟想要冷靜地思考,該給未來做出怎樣的安排,可得了短暫歇息的狗子又開始作亂,她的思緒尚未恢複清明,就再次陷入了混沌。
她的一頭長發,垂在身後,像她此刻飄走的神智一樣,懸在空中,無助地來回晃動。
在徹底失神的恍惚中,她聽見諾亞在耳邊呢喃:“我不要生日禮物,我只要你,要你的一輩子。你能送我嗎?”
諾亞曾說過,他在她身上尋到了家,她又何嘗不是将他堅定有力的臂彎,當成了溫暖舒适的港灣?可過去的經歷教會她,這世上并沒有可供她停留的港灣。
見她遲遲不應,諾亞又掀起了新一輪的浪潮。
理智全然潰敗,軀體像是有了獨立的自我意識,全然脫離了她思維的控制。這樣徹底的沉淪,是她始料未及的。
此刻的她,完完全全地淪為情感的奴役。她收緊雙臂,附在他耳邊,随着他的節奏,斷斷續續地呢喃:“好,一輩子,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