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的八點鐘, 各大電視臺進入黃金時段, 收視率争奪戰, 每天準點開打。
客廳裏, 時舟坐在茶幾前那片地毯上, 老實巴交舉起受傷的那根手指頭, 讓重霄給自己包紮。
一旁,重明拿着張昨天早上的報紙裝模作樣的看, 餘光從邊緣探出來, 留意着孫子的表情和心境。
看了半響, 發現這小子一點表情都沒有!
就……很吓人。
真實的吓人!
茶幾另一端, 重敬和桑玫肩碰着坐在沙發中央,跟老爺子一起,用愛的目光将小兩口籠罩。
十分鐘前——
兩人到家時,重霄的臉就臭得跟全世界欠他一百萬條人命似的。
時舟可憐巴巴的用手捂着暫時止住血的手指頭, 一臉抱歉的對重敬說‘爸爸,我受傷了’。
這句‘爸爸’可比重霄喊得發自肺腑, 重敬先生那叫一個心疼啊!
趕緊拿來醫藥箱, 先把傷口處理了再說別的。
十分鐘後,也就是此時——
重霄一言不發的給媳婦兒包紮, 其他人就那麽幹看着。
最多兩厘米的口子, 确實有點兒深, 用棉簽沾了醫用鹽水,一點一點沿着邊緣擦拭消毒,悉心程度快趕上十小時起跳的大型開胸手術。
凝重的氛圍不知不覺被渲染出來。
所以, 吵架了?
那手上的口子又是怎麽拉出來的?
這麽點兒小傷口,跟重霄的脾氣實在不成正比。
但見他臉臭得厲害,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三個平時就沒架子的長輩默不作聲,慫成一團。
桑玫忍不住了,打開電視随便調了個臺,便将遙控器扔到一邊。
弧形屏幕上出現的當紅男明星手抄兩把巨型滋水槍,超橫的走在寬闊的海邊大道上,四處喊話:“人呢?剛才組隊搞我的那幾個,出來,我們決一死戰!”
跟拍他的攝影師笑得鏡頭各種晃。
畫外音:“哥你太狠了,這兩把槍在手上,誰敢跟你剛正面啊……”
男明星忽然湊近鏡頭,英俊無死角的臉都有些變形了,說:“我對他們溫柔,他們組隊滋我一身,連你也滋!所以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哦不對!是從現在開始,不管來多少,我都會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部幹掉!”
後期給男明星周身做了小宇宙熊熊燃燒的特效,配上他的口號:不管來多少,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部幹掉!
此話完美的诠釋了重霄的內心活動。
甚至因為太貼切,他特地停下來,側首看了一眼電視,并給與男明星一記欣賞的眼色。
見狀,桑玫和重敬不約而同對視上——
桑玫好奇的眨巴眼睛,打開話題:“這男星是山海的嗎,形象很好的呀!”
最重要的是會說話!
要是山海的,沒準明天開始就是頂級資源,大發了!
重敬卻沒接她的茬,皺了皺眉,“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咱們家孩子受傷了你都不關心一下。”
桑玫抓起抱枕塞懷裏:“我倒是想,輪得到我嗎……你還不是不敢問……”
重敬被激得直瞪眼珠子,警告意味明顯。
桑玫梗起脖子把臉朝他側過去,有本事照這兒打,舍得你就打。
兩人無聲無息的比劃拳頭,驀地察覺重霄移來的眸光,頓時收起掐架的形容,各自老實。
重家要變天了唉……
重明钰‘嗨呀’了一聲,放下報紙,怨念的盯着孫子:“到底怎麽回事?你看你緊張那個死樣子,擺出來給誰看?誰弄的你找誰去。”
“嗯,你說得對,我一定把那人找出來。”重霄給時舟包完手指,無縫接住老爺子的話,留下一句:“你們先吃飯,我先去打個電話。”
離開之前,他安撫的拍了拍老婆的腦袋,從大衣裏摸出那張帶有血跡的卡片,走到陽臺上,順手拉關玻璃門,手機屏幕散發出來的光映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暴風雨的前奏大抵如此了。
時舟只是被割傷的那會兒吓了一小跳,過後,現在已經不覺得怕,也沒有想特別多的擔心。
她動了動被包成毛毛蟲的食指,試過靈活度,再擡眼一瞧,發現三道目光齊刷刷罩在自己身上,略作停頓,言簡意駭作彙報:“學生送我聖誕卡,裏面有一張貼了刀片。”
重明钰三人聞言,臉色不由地沉了下來。
手指的傷是這麽來的,難怪重霄氣得飯都顧不上吃。
卡片裏夾刀片,這惡意讓人背脊發涼……
重敬問:“卡片上有沒有寫什麽?”
時舟回想起卡片上的內容,表情變得不大好,“寫了——我會毀掉你擁有的一切。”
重敬眉頭緊擰,全無之前輕松。
桑玫只将那卡片帶入想象了一下,立馬心有餘悸起來:“現在的孩子,怎麽回事呀……”
重敬往陽臺看去一眼,見兒子還在通話中,轉首對時舟道:“美院那邊的課先暫停,對外就說要專心準備畫展。你已經受傷了,這次是賀卡上的刀片,下次不一定來的是什麽。暫時不清楚對方的實際意圖,寧可謹慎,切忌掉以輕心。阿霄以前念過警校,應該在給以前的同學打電話,看他打算怎麽處理吧。”
重明钰交代兒子:“你明天聯系安保公司,給舟舟雇兩名專業的保镖。”
就連老爺子都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時舟再去觀察桑玫和重敬,得到與重霄相等分量的心事重重,身為當事人的她,這才感覺到一點點真實的危機感。
事情好像挺嚴重的噢……
重霄那通電話确實是打給警校的同學。
對方畢業後調到A城,現在已經是開發新區公安分局的刑警隊大隊長。
聽了重霄這邊的情況,建議先不要打草驚蛇,暗中調查取證。
意見與重霄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會毀掉你擁有的一切。
這是相當明顯的人身威脅了。
如果那人真的有心并打算傷害時舟,這張卡片只會是一個開始……
因為突發狀況,屬于重家聖誕夜的晚飯吃得不盡如人意。
晚飯結束快十點,重敬坐在客廳給隔壁城市的首富朋友通話,正兒八經的咨詢保镖相關雇傭業務。
重明钰和桑玫一起逛淘寶,搜‘女生防狼專用噴霧’、‘防狼警報器’……搜出一大堆,有商有量的讨論賣哪個給舟舟最适用。
他兩人的觀點是:就算請了保镖吧,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舟舟一個人落了單,至少要有掙紮的餘地。
重霄見他們忙活得挺像那麽回事的,拉起老婆的手,出去轉轉,順便壯個膽。
從悠南居的室內生态花園後門出去,就是A市這方圓五百裏最大的淡水湖。
沿湖風光甚好,步行不到三百米,就是時舟下個月辦畫展的地點,一艘中型觀光游輪——歡樂時光號。
這艘五萬噸位的游輪,在國外服役整30年,今年五月退役,重霄從朋友手中購得,又費了一番功夫才使得它得到批準,停靠在湖邊,成為時舟個人畫展的‘展館’。
經過設計師的改造,歡樂時光號的內部被劃分為一主兩副共三個展廳,未來還會開設主題餐廳、咖啡館和手工藝品專賣店等等。
待時舟的畫展結束,這裏将成為湖岸邊的休閑藝術中心,并不定期舉辦藝術展覽。
過來看場地,也是重霄今天帶中二少女回家吃飯的原因之一。
聖誕節的夜晚,湖邊比往常熱鬧許多。
街頭藝人将自己打扮成聖誕老人,走在人群裏變魔術,制造驚喜。
棉花糖攤子前排滿了饞嘴的家長和小孩兒,賣氣球、平安果還有玫瑰花的吆喝聲不曾間斷。
音樂學院的學生正在湖心島做一場有水準的小型公演,宏大的樂聲從湖中央飄散開,妝點着游人的心情。
大約是節慶的緣故,歡樂時光號外面的裝飾燈全然亮起,成為游人拍照取景的最佳選擇。
內部還在趕工,重霄給陶暖打了通電話,在一衆羨慕得不要不要的目光下,拉着他家姑娘的手,由工作人員帶上游輪。
在游輪上辦畫展的構思是陶暖提出來的,時舟很喜歡,兩個月間一直與設計師溝通愉快,對展館的大體和細節都了如指掌。
進到內部看了一下,只有燈光需要稍作調整。
年輕的設計師答應會按照她的意思修改,這個流程就結束了。
陶暖說11點音院的學生結束演出,湖心島會放煙火,建議他們留下來看完再走。
重霄便将時舟帶到船頭去。
12月末的夜,寒意襲人。
雖然湖邊人潮擁擠,站在游輪開闊的前端,船艙裏有裝修的機械聲,不遠處的混雜人聲堆疊着往上漂,再與湖心島演奏的樂聲交錯,聽着這些所有的聲音,有一種模糊不實的失真感。
而在幾個小時之前,時舟收到了一張惡意的卡片,揚言要毀掉她的一切。
重霄心裏是相當在意的。
“沒關系啊,不要太擔心。”背對他的時舟忽然就說,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似的。
她深處雙手抓着冰涼的護欄,身體後仰,擡起腳尖,讓腳跟支撐自己,昂起臉看着靜谧的夜空,“會下雪嗎?”
剛問完,重霄也正準備回答她說‘這座城市每年都會下雪’,因為他知道生長在海邊的她還沒有見過雪。
就在這個時候,時舟意外的‘啊’了一聲,沒有慌張和不安,而是純粹的驚喜。
重霄也發現了,是雪。
純白色的,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從深寂的夜空緩緩飄落。
時舟收回身形,轉首來看着他,“你知道雪為什麽是白色的嗎?因為它忘了自己的顏色。”
那個瞬間,重霄心髒驟停、跟着跌宕,血液有了目标的熱烈奔騰起來。
在他沒有出現之前,時舟的世界裏只有畫畫、小島和大海。
直到那一天,他出現在她眼前,走進她的世界。
一切都不同了。
重霄改變了時舟,這一點無可否認。
一定要将她守護好!
否則他無法原諒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舟舟最後這句話是個動漫梗,有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