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婚禮 一人憧憬、一人排斥
雖各自都有了濃情蜜意的伴侶, 方舟和杜依仍堅持将周一晚上的時間留給彼此。
這晚,杜依冷不丁問:“你航班定了沒?”
聽着這沒來由的問話,方舟一臉困惑, “什麽航班?”
杜依同樣不解,“下周你媽的婚禮啊。你不去參加麽?”
方舟驚愕, “我壓根不知道啊。”
“昨晚剛收到你媽發來的請帖郵件,說她又要結婚了, 婚禮就安排在下周五。”杜依說着,翻出那封群發的郵件給好友過目。
方舟全然不知,她母親即将迎來人生中第四段婚姻。
頗覺無語,她即刻給母親大人去了電話。
“咦?你沒收到郵件嗎?等等哦, 我看下。”片刻後, 母親鄒林一聲驚呼, “哎呀, 我忘記把你加到收件人名單裏了。”
方舟扶額嘆息,“這樣大的事,怎麽不提前跟我說?我都沒見過你這位新任丈夫。”
她的加簽恰巧還在有效期內, 可要是過期了,距離婚禮只有十來天時間, 她都來不及臨時補辦。
當然, 她那腦回路單純的母親, 想必不會考慮到這一點。
年過半百的鄒林,仍舊孩子氣地回怼:“你不也沒告訴我, 你已經畢業了麽?”
方舟只覺腦袋突突地疼,無奈問:“那人叫什麽名字?”
“謝lin,名字念起來跟我的一模一樣,是不是很有緣分?”
從聲音就能聽出, 母親心情極佳。
“哪個lin字?”
“久旱逢甘霖的霖。”
方舟合理懷疑,自己眼裏之所以沒有粉紅泡泡,可能是戀愛腦全長在母親頭上,沒遺傳半點給她。她嚴肅地問:“這人有正經工作麽?”
“有啊,是位律所的合夥人。”
在方舟印象中,律師大多都精明得厲害,母親這樣沒什麽心眼的人,怕是根本玩轉不過來。
她語帶擔憂地問:“你婚前協議簽了沒?”
“沒簽,這多影響感情吶。”
頭疼得愈發劇烈,“你怎麽就不吃一塹、長一智呢?”方舟不由放高了音調,口吻跟教訓一個小孩似的。
鄒林的上一段婚姻,便是和一個年齡小近十歲的軟飯男,被他诓騙去投資、虧得血本無歸不說,最後離婚的時候,所剩不多的資産又被分走大半。
可這糟心的經歷似乎絲毫沒影響母親始終相信愛情。
鄒林照例只将女兒的提醒當作耳旁風,“啊呀,等你見着了就知道了,他人好得很,你別瞎操心。”
估摸着最後還是一場瞎折騰,方舟并不打算帶諾亞出席婚禮,便沒張口提這事。
直到臨行前的周三晚上,親密過後的諾亞,賴在她身上問:“周末打算做什麽?”
方舟這才開口,“這周末你不用去圖賓根,我得去加國參加我母親的婚禮。”
“一直沒聽你說起,還以為你是想直接放我鴿子吶。”諾亞皺着面孔,小脾氣又上來了。
方舟明白過來,他方才的那句問話不過是在套她的話,他早已知曉她周末的去向。
未等她開口尋問他的消息來源,諾亞先交代道:“安東會陪杜依一塊兒去。人家才交往沒多久,就已經同進同出了,我怎麽還跟個外人似的?”
明知理虧,方舟依舊嘴硬,“你怎麽老愛和他們比較呢?”
諾亞哀嘆一聲,“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方舟狡辯說:“我只是覺得你壓根沒必要去。這已經是我母親的第四場婚禮,說不定過個兩三年,她身邊又換人了。”
“那你有跟你母親提過我嗎?”
這一問,方舟啞口無言。
“你有跟任何家人提過我的名字嗎?”
方舟依舊不響。
“那你前任會去嗎?”
見他氣惱的神情,方舟本想撒謊,可一想到,到時候安東也在場,要是轉告給他,估計就很難哄好了。
她只得坦誠:“他應該會去。”
在狗子徹底暴走前,方舟趕緊一個翻身,以她擅長的方式,盡力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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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一天,在T市近郊的一處老派莊園裏,方舟終于見到母親的準新任丈夫謝霖,還有他唯一的孩子謝桢。
謝霖長相中庸,身材精瘦,個子甚至比方舟還矮些。他面上時不時現出暖融融的笑意,看上去挺親切随和。
謝桢只比方舟大三歲,他出生在加國,中文說得有些磕巴,但理解起來沒什麽困難。
同樣的,雖然平時需要閱讀英文的文獻和材料,方舟的口語并不十分流利,但被動地聽,還算能基本聽懂。
二人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文,交流起來倒毫無障礙。
“我很少用謝桢這個名字,證件上的名字其實是Joseph,但我朋友一般都叫我Jo。”
“我在德國的同學同事發不來我名字裏的‘舟’字,一般也都叫我Gio。”
“那倒是挺巧。”
“嗯,挺巧的。”
二人有來有回地聊着,禮貌客氣。
次日一早,在新娘休息室裏,方舟見到了已經換上婚紗的母親。
許是心态始終輕松明朗,鄒林看上去依舊神采奕奕,身材也保持得勻稱有致,完全不像年過半百的人。
此刻,經化妝師的一番精心修飾,她看上去更為靓麗。她的雙眸,竟像未經世事洗禮過的年輕人,亮閃閃的,充滿對未來的期待。
方舟不由慨嘆:經歷過三次破碎的婚姻,母親竟仍對這牢籠如此憧憬。
待她們立于禮堂中央長廊的盡頭,等候入場時,鄒林忽然回過身說:“不知什麽時候能送你走上這條路。”
方舟有些煞風景地回:“別想了,永遠不會。”
她的回答,引得一旁的謝桢撲哧一笑。
母親嗔道:“瞎說什麽,女孩在婚禮上是最美的。”
入場的樂聲響起,方舟不願和母親做無謂的争辯,只無奈地笑。
新郎謝霖對這段關系的态度頗為珍重,婚禮邀請的賓客衆多,整體的色調也是母親鐘愛的粉紫色,夢幻又隆重,看上去像一場年輕新婚夫婦的婚禮,半點不像半路夫妻。
不管是儀式,還是之後的reception晚宴,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不像先前一次婚禮,方舟被臨時充作協調人,還要和婚禮策劃師對接,弄得手忙腳亂。
儀式後的晚宴上,方舟在新郎這一頭的邀請名單中,意外看到了安東的名字。
安東解釋說:“謝霖是我們之前的一個合作夥伴,諾亞本人也收到了請帖,推托說自己走不開,拜托我代為參加。”
即便收到了邀請,可不是她開口請的,他就索性不來。
這狗子可真會使小性子。
“他還在生我氣嗎?”
“嗯,憋屈得很,眼巴巴地等你回去哄吶。”安東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老板留。
“我不慣他這臭脾氣,跟個孩子似的。”
“愛情本來就會把人變成孩子。”
話音剛落,安東一眼瞅見杜依的身影出現在了宴會廳。他立刻抛下方舟,趕去做他女友的背後靈。
武岳,果然像預期的那樣,代替父親方越,出席了婚禮。
方舟幾乎全程尾随在母親身後,招呼衆賓客,并沒給他搭話的機會。
待到結束,方舟跟母親,還有兩位新家人,一同在大堂等候司機前來接應。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忽見武岳朝她走來。
“舟舟,方便跟我聊會兒嗎?”商量的話被他說得跟命令一般,“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這時,謝霖的車正巧抵達。
方舟并不願跟武岳獨處,正想拒絕,卻被身旁的母親推了一把。她踉跄兩步,險些靠在武岳身上。
母親笑着說:“那我們先走了,你們慢聊。”
她不大記人面孔,并沒認出武岳,大概是誤以為,眼前這位摸樣俊俏、親切喊她閨女小名的男子,是女兒的追求者。
她絲毫沒有顧慮,大晚上留女兒和一位陌生男子在一起,會有什麽潛在的風險。
見母親就這麽抛下她,麻溜地上了車,方舟頗感無奈,扁了下嘴,選擇了留下。
一旁的謝桢并未跟着上車。他探頭,跟車裏的新婚夫婦打了聲招呼,“你們先回吧,太晚了,過會兒我陪妹妹一塊兒回去。”
方舟斜眼瞧他:怎麽這麽快就改稱呼了?還叫得特自然。
謝桢回過頭對方舟說:“你們聊,我去那邊候着,一會兒走的時候記得叫我。”
他在大堂的沙發椅上坐下,既跟他們保持了足夠遠的距離,又沒讓他們離開自己的視線。
可這樣被人半監視的狀态,顯然并非武岳所期望的,靜默片刻後,他說:“我們去後面的餐吧聊?”
“不用,”方舟斷然拒絕,“時間不早了,有什麽話盡快說吧。”
武岳不喜她今日的冷漠态度,冷聲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國?”
“先前在電話裏不是說過了麽?等明年跟杜依一起回。”
方舟的視線落在從旋轉門兩側進進出出的客人身上,顯得有些不耐煩。
“那你現在的男友,也跟你一塊兒回麽?”
在方舟心中,雖對諾亞的決定仍抱有懷疑,此刻卻很肯定地點頭。
武岳似是不屑地笑了一聲,“這位傳說中的男友真存在嗎?你連他名字都不願提,問杜依,她也支支吾吾地說她不清楚。”
杜依話雖多,但嘴相當嚴實。方舟的小秘密,她從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
方舟回以一笑,“如果不是真的,那中秋那晚,你在電話裏聽到的男聲,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她不提倒罷,她這一說,武岳的面色立即陰沉下來,挑眉問:“那你怎麽不帶他來見你母親?”
“因為我很喜歡他,所以想藏着他,不想被別人瞧見。”方舟不由暗嘆,面對諾亞時,她怎就說不出這樣坦白的話。
聞言,武岳怔住。
她小時候就有藏東西的癖好。兩個繼弟搬進方家後,禍禍走了不少她心愛的物件。她費了不少心思,把剩餘的寶貝統統藏起,以免遭外人的賊手。
對物件如此,對人也一樣。
方舟見他又開始了沉默,催促道:“先回去吧,有什麽話,車裏也能說。我那新哥哥中文不好,大概聽不懂我們談話。”
車上,三個人都一言不發,默契地保持着靜默。
到了屋門前,武岳叫住方舟,“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方舟像看陌生人般打量他。印象中的他,一向果斷幹脆,幾年不見,竟變得這般躊躇矯情。
謝桢停在一旁,看向方舟,待她回了句,“沒事,你先上去吧。”他才撇下她,獨自開門進屋。
門廊上緣的二樓,一左一右有兩間卧室,左手邊是母親的卧房,右手邊則是杜依暫住的客房。
兩頭的窗戶皆未關嚴實,隐隐傳來讓人面紅心跳的聲響。
兩邊此起彼伏的合奏,聽得方舟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喉嚨,下了逐客令,“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吧。”
見武岳依舊一聲不吭,她有些不耐煩,快步踏上門廊臺階。
在她将手放上門把的那一刻,忽聽身後人說:“舟舟,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