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刀城屹立在江南之北,是這片土地上最高貴的象征,從前它在世人的眼中,與世無争,傲骨不羁,如今,卻成兵家必争。
世人不知道,雲初便是那個改變歷史的人,但雲初自己知道,斑翎教也知道,真像是誰在譜寫。
這個世界上,除了雲初,沒有幾個人能夠穿過青銅門的密道,因為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機關,只有最快的刀或劍才能阻擋四面八方如雨的暗器。能夠做到身負重傷後擊殺尉遲烱,讓他敗北而逃無力回天的,更是非雲初莫屬。
雲初站在落刀城旁的高地上,凝視陽光下恢弘的城門,被陽光刺痛雙眼。落刀城三個字如海市蜃樓般不真實,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擡頭,甚至還有心情觀看城外的天空,美麗的并不真實的雲層,遮擋住世間萬般醜惡。
雲初仍舊穿着玄青色的衣服,披着一件同樣顏色的鬥篷,整張臉藏在帽檐下,只能看見下巴。
雲初雖然藏起自己的臉,卻絲毫不懼怕出現在人群中,他來到落刀城門前,沒有絲毫隐藏,大大方方往裏走。
守門的侍衛被幾次交戰折磨的風聲鶴唳,離城門很遠的地方便包圍了他,說城中戒了嚴,任何人不得求見。
雲初仍舊站得筆直,語音沒有絲毫波瀾,直視前方道,“我要找皇甫執。”
侍衛還未發作,眼睛已經瞥到他手中玄青色的刀。
落刀城裏有的人沒有見過雲初,有的人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聽到,可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刀。所有人都聽說過新城主有一個拿着玄青色刀的朋友,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這把刀同樣的顏色,遠遠看過去,幾乎注意不到刀的存在。他的這個朋友來路詭異,曾在城中暗殺過尉遲烱,最後不知所蹤。
侍衛看見這把刀,便暗想,“難道他是城主的朋友?”
有此猜測,他不敢繼續強硬,只暗暗吩咐身邊人道,“你在這裏看着,我去去就回。”
皇甫執聽聞侍衛的描述,便知城外一定是雲初,他沒有片刻耽擱,放下手中一切事務,出來迎接他。
皇甫執看見沒有溫度的陽光下站着的身姿,恍然間想起三人一起混進青銅門的情形,心裏陡然生出壓抑感。明明時間過去了不足一年前,卻覺得像度過了一輩子。
皇甫執的臉上仍舊一貫的斜斜淺笑,道,“你來了?”
雲初道,“尉菲煙被你囚禁了?”
皇甫執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道,“是的。”
雲初道,“放了她。”
皇甫執道,“好。”
雲初怔了怔,微微擡頭。
皇甫執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雲初道,“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皇甫執無奈嘆氣道,“你為什麽對所有人都充滿敵意?你是我的朋友,尉緋煙是你妹妹,僅此而已,我什麽也不想得到。”
雲初看着皇甫執,總是想到覃柒,她也總是說,從不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唯一的願望便是希望他能夠幸福,她也一直在這樣做。
想起覃柒,雲初的表情終于多了些變化,但隐在鬥篷下,沒有人察覺。
皇甫執沒有邀請雲初到家中坐一坐,他知道他是陰雨裏呼嘯的風,不喜歡四面環繞的囚牢般的房間,更不喜歡面對面坐着的局促。
尉緋煙被人壓了出來,她并沒有被所謂的囚禁折磨的形消骨瘦,反而裝扮鮮亮,精神飽滿。
皇甫執道,“你們走吧,不要再回來。”
尉緋煙驚訝了一瞬,看到雲初時明白了一切,不安道,“那我爹呢?他怎麽辦?”
皇甫執道,“尉大小姐,你醫好了我的六指,讓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坐上城主的位置,我很感激你。放你離開,算是報了恩了。殺父之仇,我可以不遷怒到你的身上,畢竟你不是姚雪親生的。但若想讓我饒過尉遲烱,不再追究此事,不報殺父之仇,是萬萬不可能的。”
尉緋煙眼中的光線幻滅,臉色陡然變暗,失落道,“那我不走,你要是想報仇,殺了我,我替爹娘去死。我求你,放了我爹,他是無辜的。”
皇甫執嗤笑出聲,道,“無辜?那誰不無辜?我父親好意收留你們,卻遭暗殺,他不無辜?”
尉緋煙猛然跪在地上,所有人被她的動作震驚。她曾經那麽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連低頭都不會,如今卻向人彎下了膝蓋。
雲初忍不住皺緊眉頭,不等尉緋煙開口說話,拉起她的手臂,拽着她離開。
尉緋煙嘗試着甩開他,卻發現,他的力氣大的出奇,根本掙紮不脫。
兩人的身影,伴随着尉緋煙的“放開我”的聲音消失不見。
皇甫執看着地平線上消失的人,悵然若失。
皇甫骐悄聲對身邊人道,“派輕功最好的人跟着他們,千萬別被他們發現。”
他将眼神遞回皇甫執身上,道,“執兒,這麽做當真有用?”
皇甫執皺眉道,“我了解尉緋煙,她一定會這麽做的。”
雲初拉着尉緋煙穿過集市向東走,又穿過一片稻田,直到“餘鎮”兩個字,被甩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才放開她的手。
尉緋煙忙縮回得到自由的手,邊揉邊道,“你這是做什麽?”
雲初沉默的站在一旁,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知道她本就明白,他這麽做的目的。她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親人,也是除了覃柒以外,他唯一能夠在乎的人。
尉緋煙懇切道,“我感謝你救了我,但我不能不管我爹,他是無辜的。”
雲初道,“你為什麽一直強調無辜這個詞?你應該比誰都明白,尉遲烱是個什麽樣的人。皇甫執是個有思想的人,也很正派,他不可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便囚禁尉遲烱。”
尉緋煙除了落淚,什麽也做不了,頹然的蹲了下去,将臉埋在膝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