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柒隔着永忌涯的邊界,眺望許久,終于在初雪落盡的那個午後,踏出深海。
她的魂魄觸摸不到任何東西,包括龍鱗,所以什麽也帶不走。她沒有辦法帶走龍鱗,只好将它交給紅洛保管。
這一次,覃柒深信,自己一定不會再像以往那樣,留戀人間。她見過雲初看見自己真身時的模樣,便已知曉,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需要自己。覃柒了解雲初,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堅強,即使一個人,也能很好的生活。她不是雲初的唯一,雲初也不是她的全部。
逃跑的過程比覃柒想象中還要容易,她沒有驚動守衛,沒有驚動蒼冥,甚至躲過了終身躺着在深海盡頭,聽力最為敏銳的大龜。她踏出結界的時候連一絲引人注意的聲響或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這件事情進展的太過容易,順利得像一場安排好的陰謀。覃柒突然生出一種感覺,背後似乎有人在幫自己,那個人像影子一般,時刻關注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這種油然而生的感覺令她毛骨悚然。
覃柒執着的回到人間,除了傳給雲初口信,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完成,那便是解決沙妖。
說到底,沙妖是因為她一時的婦人之仁,才茍活到現在,害死那麽多人,如果不解決掉她,覃柒在永忌涯忘記這段記憶的過程中,一定會被負罪感深深折磨。
雖然她從沙妖手裏救下了整個漠北,甚至整個青銅門為首的江湖。但這樣的借口,完全沒有辦法讓她說服自己,這些人的死與自己無關,況且沙妖害死的一些人,是在追捕她的過程中無辜喪命的,倘若覃柒日後死去,她怕這些人命會被算到自己頭上。
覃柒飛到岸邊,瞬間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雪,陸地上白茫茫一片,看不見樹影山色,天和地完全融為一體,除了海的湛藍,只餘純白。
覃柒從來沒有見過雪景,說不上來此時此刻心裏的感受,她甚至都不确定,面前景色算不算得上美,但可以确定的是,這一切對她來說很稀奇。
天氣極寒,好在覃柒只是一縷魂魄,感受不到溫度,并不覺得一絲一毫的難耐。
覃柒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時間欣賞美景上,她很快将注意力從雪景中抽離出來,騰空而起,朝餘鎮而去。
世界萬物埋在白雪之中,遮擋住視線,覃柒花了不少時間,才尋得一根稻草,附身而上。
她沒有冒險附在凡人的身上,畢竟她從來沒有試過凡人之軀,不知道以自己的法術,魂魄能在血肉之軀上支撐多久,稻草是她最保險的選擇。
她選擇變成原來的樣貌,那個看着嬌小卻假裝成熟的模樣。
覃柒頂風飛了很久,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趕路,在淩晨的時候便來到了餘鎮外的一棟高樓。
這是一家酒樓,客人不多,但不冷清。
覃柒之所以選擇在這裏停下腳步,不完全是身為女性的第六感所提示。
她一踏進酒樓,便感受到強烈的吸引力,這個吸引力,也是指示着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之一。這種感覺雖然陌生,但她确切的知道,是來自雲初身上的黑石。
她第一次幫雲初找到黑石的時候,便在石頭上施了法,方便自己以後追蹤雲初。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她也與雲初失散過,但從未從黑石上得到過任何回應,這次突然間有了聯系,她自己也很驚奇。
覃柒記得,雲初曾将黑石贈與尉緋煙,她不知道這家酒樓裏等待自己的,是不是自己期待的,但總要試一試。
不知是天生的心有靈犀,還是純粹的巧合,覃柒果然在這家酒樓中見到了雲初。不僅如此,她還看到了尉緋煙和姚雪。她們為了躲避追殺,女扮男裝,但卻毫無顧忌,大大方方住進了客棧。
覃柒此時此刻,所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報仇,也不是去搞清楚雲初和沙妖化身的姚雪有什麽關系。她最想做的,就是去看雲初。
雲初的房間一如既往,喜歡徹夜燈火。
覃柒悄無聲息的來到雲初房間,站在他的身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十步,她甚至能夠聽到雲初平穩的呼吸聲。
微寒的風拂動着樹上的殘雪,夜晚一片安靜,靜的能夠聽見雪花落到地面的聲音。
寒風裏久久不散的,除了嗜人的冷,還有道不盡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