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正在被追殺,尉緋煙雖然不願遠離餘鎮,卻也不得不一直換客棧,以防留給追蹤者線索。
他們已經換了幾家客棧,此處已經是餘鎮外僅剩的沒有投訴過的地方。接下去,可能要露宿野外了。
下雪的天氣,自然是酷寒,雲初卻穿得甚為單薄。房內火盆空着,他也不覺得冷,沒有喚人進來添火。
雲初如靜止一般坐在桌前,眼睛看着燭火微漾,神情嚴肅,面色惆悵。
他雖是沒有什麽表情,臉上卻寫滿了心神不寧。
覃柒白衣勝雪,立在房裏極為引人注目。她在雲初回身看到自己之前,躲進了窗幔後。
覃柒并不覺得愧對雲初,也未曾覺得被他虧欠。她不願與雲初相見,只是因為她知道,不該與他再有一絲一毫的聯系。她出現在這裏,只是為了了斷他們最後一絲關系,不管是誤會也好,仇恨也罷,她不想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
既然要斷的幹淨,當面糾纏的方式定然不合适。她要想個辦法,既不同他面對面,也可以把話說清楚。
如此一來,只能寫信。
下定決心之後,覃柒擡頭看了看雲初。
他的背影對她來說,并不陌生,孤涼倔強,和蒼冥十分相似。
他許久從冥思中抽離出來,身體往前傾了傾,慢慢擡起右手,将食指伸到燭火下,沾了一絲蠟水。
蠟水沾到手上,頓時化作一層白色固體,輕輕一扣,便掉了下來。
覃柒不理解他在做什麽,正疑惑中,卻突然聽到雲初的聲音響起,“覃柒。”
她以為自己暴露了,正欲提步逃走,卻聽到雲初繼續道,“你去哪裏了?”
覃柒明白過來,他是在同自己說話。
雲初沒有朋友親人,從小身邊只有自己,有心事了,也只能同自己說,自言自語對他來說,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雲初的聲音竟然哽咽起來,“你當真,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偷聽委實不是什麽道德之事,但覃柒忍不住停下腳步,仔細聽雲初接下來的話。
他的聲音凄凄切切,“既然你注定要離開,為什麽還要出現?”
“我不該在沒有聽到你的任何話一個字時,就懷疑你的。”
“不管我們是不是仇人,倘若此生無法再見,那麽來世,讓我先找到你,照顧你。”
覃柒很少流淚,卻被這寥寥數語引得眼淚不止,打濕了前襟。
她到現在才明白過來,這樣簡單便愛上了雲初,其實是因為太寂寞。
覃柒一個人在海底生活了五百年,沒有親人朋友,不管是開心快樂,只能同自己分享。
她骨子裏和雲初一樣,只剩下孤獨。
覃柒從很久以前便渴望着溫暖,那年,漁民救下受傷的她,呵護備至,他是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這樣的溫暖在孤獨的歲月裏,足夠惦念至今。
她迷戀着雲初,其實是迷戀當年的那份溫暖。她曾經懷疑過,雲初的愛也許與自己不一樣,他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是因為太寂寞,想為自己疲憊的心找個寄托。
如今,覃柒聽到雲初的話,終于可以确定,在他心中,原來是真心愛自己的。
這樣的結果,
身後響起悉悉索索之聲,雲初回身望去,房內空空蕩蕩。原是窗戶沒有關緊,風吹亂了窗幔。
……
天色大亮,街上熙熙攘攘。微風習習,冷得人沒有辦法舒展身體。
雖然天氣惡劣,但為了生計,集市上熱鬧的景象并沒有減少半分。
覃柒雖然認得不少人類的字,卻從來沒有動手寫過,這麽短的時間裏,她想靠自己寫出一份完整的信,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來到街上,找人代筆。
街道不長,覃柒很快找到了代筆書生的攤位,讓他幫自己寫封信。
代筆書生眼見剛擺好攤便有了生意,十分高興,态度也畢恭畢敬。只是謝了兩列之後,臉色開始變了。
什麽“龍”,“五百年”,每個詞都向書生表示着,覃柒是個瘋子。
但拿錢辦事,書生再驚吓好奇,還是仔細寫好了這封信,仔細裝填好,仔細交給了覃柒。
覃柒拿着信離開,邊走邊考慮怎麽将信安全的送到雲初手中。
她正冥思着,腿邊突然被重物壓到,低頭一看,是個五六歲的男孩,倒在了地上,不哭不鬧。
覃柒突然靈機一轉,将男孩扶起來道,“小弟弟沒事吧?”
男孩拍着腿上屁股上的灰塵,搖了搖頭。
覃柒道,“那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有報酬的。”
……
雲初睡得很晚,醒來時早已天光大亮。他穿好衣物,剛走到門前打開房門,便看到一個男孩立在門外。
男孩土頭土腦,看起來很內向,一只手抱着幾根糖葫蘆,一只手拿着一封信。
雲初對孩子說話,依舊是涼涼的語氣,道,“你找誰?”
男孩沒有說話,擡手将信遞過去。
雲初遲疑着接過信,問,“誰送來的?”
信件一脫手,男孩立馬跑開,雲初沒有追,而是打開了信。
随着雲初眼睛的移動,他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