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剛要落在地上,身子騰跳一下,重新化作了年輕女子的模樣。
青蕪揉着肩膀沒好氣地抱怨道:“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
蕭亦靈靜靜地看着青蕪,唇角微勾,眼睛裏卻是不容挑釁的寒光。
“好吧,不過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有房間?”青蕪轉過身,信步在前面走着,随口問道。
“狡兔三窟。”
“我又不是兔子。”
青蕪生氣得嘟起了嘴,她回頭去看蕭亦靈,少女白嫩幹淨的臉頰像是一滴清露,把周圍所有的污穢都滌蕩開,只看着她,似乎周圍都變得寧靜下來。
不容挑釁的脾氣和無比寧靜的氣場,明明很矛盾的兩種風格,卻被一個人完美地诠釋出來。
蕭亦靈跟在青蕪的身後慢慢走着,一路仔細觀察着身邊的一切,腳下是鵝卵石鋪就的一條曲折蜿蜒的小路,順着這條路走下去,前方轉角處是一個幾十米的長廊,廊下是豔紅色的簾幔和精美的紋飾,盡頭處是自成一派的雕梁畫棟,和隐隐約約的調笑嬉鬧聲。
不同于蕭亦靈在虛溟宗裏百萬年如一日的苦修,這裏的一切處處迷漫着富麗與奢華。
“玲珑閣是什麽地方?”
“既是青樓也是賭坊。白天不開門,晚上會來很多人,熱鬧極了。”
那就是秦樓楚館之流了,蕭亦靈前世雖然不常出門,但這些地方她在修真界也有過一些耳聞,只是她從未去過。
這只貓妖有着千年的修為不好好修煉争取早日飛升修真界,反而要來這俗世走一趟,看樣子還是愛極了熱鬧。
“這熱鬧看不厭嗎?”
“沒覺得厭過,而且修仙也沒有什麽意思,我在這裏挺好的,有吃有喝,無聊就去勾搭幾個野男人,不知道有多快活。”
青蕪的嘴裏雖然這樣說,可是蕭亦靈分明從她眼裏看到了一絲落寞。
“到了。”青蕪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屋內不同于屋外的富麗堂皇,反而有種雅致的感覺,鬧中取靜而又別有一番風趣。圓潤可愛的白瓷茶具,舒适的藤椅随意擺放,還有清新雅致的蘭草。
案幾上擺着幾本雜書和一些時鮮茶果,蕭亦靈走過去,坐在了靠窗邊的位置。
因為之前走了許多路,身體中久違的餓意襲來,蕭亦靈随手拿起桌邊的一塊糕點,端詳了一下,慢慢咬了一口。
白細的砂糖裹在外面薄薄的一層,入口軟糯即化,裏面還嵌着一些果丁,吃起來清爽可口,不會覺得太膩。
“好吃嗎?”
眼前的少女手裏拿起一塊白嫩軟糯的糕點,貝齒輕咬一口,糕點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牙齒印,可愛極了,行為舉止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青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蕭亦靈吃完,才輕聲問道。
蕭亦靈輕輕點了點頭,她上一世經常吃幹巴巴沒味道的辟谷丹,早就忘了食物的味道,也許是因為實在是太餓了,覺得味道非常不錯。
“那你多吃點,反正我平時做的種類多,都沒人幫我嘗嘗味道。”
蕭亦靈慢慢品嘗着糕點,聽了青蕪的話不由得挑了挑眉,“想不到你還會廚藝。”
“哎呀,這些算不上什麽。”青蕪攏了下衣袖,坐在了蕭亦靈身側的椅子上,優雅地拿起白瓷茶壺緩緩倒了兩杯清茶,嬌嗔着道,“大人比我會的還要多呢,我只不過偷偷師,反正在這裏也沒事,偶爾做做糕點也不錯。”
蕭亦靈接過青蕪遞過來的杯子,指腹輕輕摩挲一下圓潤的杯壁,感覺溫度剛剛好,才慢慢喝了一口。
“你說的大人是那位修真者嗎?”
“是啊,但是我至今都不知道大人的名字。”青蕪悠悠地嘆了口氣,手裏的茶杯輕輕放下。
“第一次遇到大人的時候,我還是一只貓,因為剛剛渡完雷劫沒有法力,被幾個小孩子追着用石子打,一身傷痕累累得躲在屋檐下,我當時以為我可能要死在那晚了。”青蕪的表情倒是沒有什麽波瀾,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幸好遇見了當時的大人,她随手救了我。”
确實是随手救了她,大人在屋檐下等雨停,看見傷痕累累的她,随手喂了一顆靈丹給她,雨停了就又走了,根本不曾在意。她後來尾随着大人一路,但是大人還是對她極為疏遠,她知道大人好像是在找什麽人,便自告奮勇地說自己願意留在這,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大人後來才終于同意了,只不過那時候大人一年才來一次,她也覺得很滿足了。
蕭亦靈指尖輕點着桌面,欲說的話又咽了回去。這個修真者明明是不想沾上因果,卻沒曾想無意間把因果種到了貓妖心裏。
屋外的風好像越來越大了,碧綠的柳樹壓彎了腰,勁風吹得衣衫烈烈作響。蕭亦靈關起窗戶前又看了一眼外面,明明剛才還是漫天的雲霞,卻轉瞬傾頹為密布的雷雲。
轟隆隆一個驚天霹雷突然砸下來,雨水随之傾瀉,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
陡然間天地晝夜翻覆,夜色暗沉如淵。
蕭亦靈眉心狂跳,她習慣性地想要掐道法訣,卻被猛然站起身來的青蕪驚到。
青蕪眼神發亮,動作都有些急切起來,快步跑向門口。
還沒有到門口,門吱呀一聲開了。
乍明的天光一瞬間傾瀉進來,像是潑墨似的揮灑,萬裏孤光,長空如洗。
白淨的傘面上盛開着一簇嬌豔欲滴的紅色薔薇,微傾的傘下是淡粉色的櫻唇,一襲白衣,袖口繡着白色的鸾鳥雲紋,淺淺的銀色光華在上面流轉,精致無比,腰間懸着兩枚流光溢彩的銀鈴,手裏持着一把古樸漆黑的厚重長劍。
蕭亦靈一雙眸子裏滿是愕然,此人手中所持之劍正是她的本命靈劍——寂滅。
寂滅劍是她的本命靈劍,曾經在試劍崖下與她相伴數載,沒人比她再了解這把劍,劍身是用北荒極品曜石所煉,通體漆黑,有着數千道古陣法烙印,看起來古樸厚重,似有千鈞之重,但實則輕靈無比,劍身肆意揮動時,
赤紅灼目,有侵吞日月星辰之勢。
而她身死道消,寂滅本應随之隕落,逐漸變成一塊廢鐵,不複劍身。但是如今靈劍完好,只是蒙了一層暗沉。
持劍之人是誰?!
靈劍認主後不會再變,誰會去持一個無用之劍?!
來人輕輕合起骨傘,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來,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宛若琉璃美玉,眉眼冷寂,肌膚勝雪,白玉簪子挽起三千青絲,端是一副天人之姿。
蕭亦靈僵在了原地,心跳驟停,來人是她的死對頭——蘇洵兮!
蕭亦靈的眼裏一瞬間閃過震驚,慌亂,漠然,無數個複雜的情緒被埋藏在眸子裏,許久她的心跳恢複過來,一聲又一聲沉悶地砸在胸腔裏。
塵封的記憶此刻像打開了閘門的潮水一樣湧來,那些過往又重新鮮活起來。
“師姐,你以後可以陪我一起回去嗎?”
“師姐,我好喜歡你。”
“師姐,風靈真的不是我殺的。”
“蕭亦靈,今日論劍青崖,若你輸了,受我一劍,若我輸了,此生棄道。”
“蕭亦靈,你輸了。”
“蕭亦靈,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
長劍刺入胸膛,她原本以為她們之間已經兩清了。
心口仿佛還有刺疼的感覺,蕭亦靈下意識地摸着心口,冰冷的感覺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墜冰窖,她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原來并沒有。
眼裏的熱被身體上冰封的冷意快速取代,她僵着身子反應過來時,臉上已經有了一片濕滑。
“大人,您要沐浴嗎?”青蕪溫柔小意地忙接過蘇洵兮剛剛放下的傘。
蘇洵兮微微點了點頭,冷寂的眉眼柔和了一些,原本精致的五官看起來更加溫潤。
她的鳳眸微擡,湛藍色的眸光裏似是揉碎了清冷的月光,随意打量了一眼幾年不曾來訪過的地方,和之前的擺設似乎也沒什麽不同,只是角落旁多了一個人。
少女眉眼低垂,身形嬌小,大抵只到她的胸口那麽高,穿着一身并不貼身的粗布短褐,腳下趿拉着一雙露出大腳趾的破爛草鞋,乖巧地站在那裏,像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白兔一樣。
青蕪尋常從不會帶人來,蘇洵兮倒是有些好奇。
“她是誰?”
聲音溫軟又帶着些許春寒料峭的冷意,似是滌蕩過三月的春風而來。
青蕪這才想起來蕭亦靈,轉過頭,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她好像還不知道蕭亦靈的名字。
蕭亦靈攥緊了袖口,指尖掐出青白的印子來,眉宇間閃過一絲郁色,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幹澀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她的婢女。”
話說出口,她發現她的嗓子竟沙啞了,口腔中蔓延着一股血腥味。
蘇洵兮好看的眉頭微蹙,她轉身看了一眼青蕪,見她先是愣了下,然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有些蹊跷。
“那等下你來侍候我沐浴吧。”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蕭亦靈怎麽也沒想到蘇洵兮會突然這樣說,所以她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蕭亦靈(生氣):我、我刀呢?!
蘇洵兮(微笑):嗯?
蕭亦靈(秒慫):我是說我去找刀給你削蘋果。
蘇洵兮(微笑):乖~
可以說是很怕媳婦了,今天的蕭亦靈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