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洌留着也只是看那一小一大相處得有多好。
他那小表妹的父母都是人中龍鳳,外貌性情能力無一不是一等一的,生下的小表妹,粉雕玉琢的,就和個擺在展臺裏拿來珍藏的洋娃娃差不多,單單那張小臉就足夠令人喜愛,又何況是她嬌嬌軟軟地撒着嬌。
若是她昨日在譚家時這般,那看她一眼就抱着她叫“心肝肉”的奶奶,決計不肯将她教給外人撫養。
老人家今天臨出門都千叮萬囑了,讓他有什麽不合适的,就将人帶回來。
可眼下看着,單單是珈珈本人,就更喜歡和斯璘待在一處。
譚洌長出了一口氣,收拾房間的人已全都退了出去,這邊珈以玩夠了,正抱着斯璘的腿打哈欠,斯璘低頭看了眼,許是想到日後這小麻煩就由自己負責了,彎下腰,将她抱了起來。
珈以往他肩上一靠,安然睡了過去。
斯璘轉頭,看向還站着不動的譚洌,剛要張嘴,肩上擱着的小腦袋就動了動,他也就閉了嘴沒再說話。
身側的黑霧凝結,化成了個手勢,指向門的方向。
這般逐客令,譚洌還是第一次遇見。
他順着主人的意朝門口走了幾步,想想還是不放心,從懷裏掏出個本子,走回來,放到了那黑霧裏。
黑霧感知敏銳,斯璘念頭一動,那本子已被他拿在空的手裏,低了頭去看那封面上頗為眼熟的,屬于言訓的字跡——《小公主飼養手冊》。
斯璘在心裏“呵”了聲,嘲諷言訓這爹當得還真是不靠譜,養個孩子還弄得這麽麻煩,随手就将那本子扔在了被收拾出來的桌上,黑霧已帶着他上了二樓。
可把小崽子往床上一放,斯璘還是覺得不甚放心,他皺着眉坐在床邊,看着這個被打扮得粉粉嫩嫩,看着真是很有小公主的感覺的房間,再低頭時,那本飼養手冊已經平平穩穩地放在了他手上。
黑霧真是頗通他的心念的,就是偶爾太敏銳了些。
斯璘坐着把那本小冊子翻開了。
珈以次日醒來,外面天光已大亮,她乖巧地自己刷牙洗臉,扶着牆小心翼翼地用小短腿下了樓梯,一轉彎就看見斯璘正端着什麽放在了桌上,似是早感覺到了她下樓的動靜,頭也不擡地就喊了一句,“小道士,趕緊過來吃飯了。”
“我不是小道士。”
珈以軟軟反駁了一句,走到桌邊,看着那比她還高的凳子,朝斯璘伸了手,軟軟地和他控訴,“爸爸……不喜歡道士,所以珈珈才不是。”
“胡說,你爸爸自己就是道士。”斯璘把她抱上了椅子,然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爸爸”,應該是指他。
于是他又去看小丫頭。
珈以坐在桌邊,看着面前擺着的雞蛋羹,察覺到斯璘的目光,轉過頭去,軟萌萌地朝他張大了小嘴巴,“啊——”
斯璘見過雛鳥被喂食,所以他敏銳地意識到了珈以的意思,“你還要我喂?”
是了,飼養手冊上寫了,幼崽還小,自己進食容易出意外。
珈以快速點頭,又朝他張嘴,“啊……”
斯璘都能看見她的小舌頭在抖動。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拖了椅子過來坐下,舀了口蛋羹,回憶着飼養手冊上的準則,先吹了吹,感覺不那麽燙了,才喂到了珈以嘴裏。
珈以咀嚼了幾下,乖巧吞了。
她這模樣,一點兒都不像是言訓在飼養手冊裏曾經瘋狂吐槽的那樣難味。
斯璘忽就覺得有幾分開心,許是小姑娘在他面前格外聽話,也許是他做的飯食比言訓那臭道士好上許多。
連着幾口,小崽子都是這般聽話,斯璘忍不住就問了句,“好吃嗎?”
長發擋着,珈以看不清他的神情,自然不知曉他如今臉上滿滿的都是某些期待,所以她很誠實地搖了搖頭,回答,“不好吃。”
斯璘那一調羹的雞蛋羹差點就落在了她的衣服上。
然後就聽見小崽子又說了句,“但是大王做飯很辛苦,我要吃光光的!”
那贊揚的語氣,好似他做的是多麽了不起的事。
斯璘又給她喂了一勺,“嘴甜的小崽子。”
小孩子的感覺本就敏銳,珈以這小孩子又不純粹,斯璘一句話,她就聽出了其中的寵溺意味,于是整日都巴着他,連晚上睡覺也要跟着他,硬是擠到了斯璘的懷裏,和他小小聲撒嬌,“我要在這裏才睡得着嘛~”
斯璘捏了下她的臉,卻也沒把她扔出去,反而給她蓋被子。
妖的作息自然與人類不同,可斯璘在人界多年,經常需要扮作常人在外行事,這作息也就愈發與人接近,夜深人靜,他無事可做,也會選擇在床上發呆。
這會兒有了個小崽子要養,自然是注意着她的作息,不讓她晚睡。
可除了哄孩子吃飯,哄孩子睡覺也是一大難事。
珈以小小一只,被子一蓋都要找不見蹤影,卻還在那與斯璘談條件,“爸爸講故事,爸爸上次那個故事都沒沒講完。”
她這是又分不清誰是誰了。
斯璘糾正她,“要叫我大王。”
從善如流,“那大王講故事。”
斯璘沒有故事可講,但小崽子難纏,他想了許久,想到以前聽來的一個很無聊的故事,稍微改了改,講給她聽。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大妖王,大妖王養了個小崽子,小崽子要大妖王講故事,大妖王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大妖王,大妖王……”
幾句話不斷重複地講,聽得無聊的珈以很快睡了過去。
今夜注定不能好眠,她過來纏着斯璘是為了防止意外,還是早些睡一覺,這小孩子的體力還是有限,這會兒不睡,等會兒就正能幫倒忙了。
果然,半夜,閉眼發呆的斯璘忽然驚醒。
他起身用枕頭擋住珈以的兩側防止她翻身摔下床,黑霧一晃,他已經出現在了樓下,朝着某個方向猛一擡手,白牆被黑霧打出裂紋,而稍下方一點的位置,被破了匿跡的蛇妖也展露了蹤跡。
她修煉已有五百餘年,可如今也不過是半身能化為人形,且那半身的皮膚還是斑駁的蛇鱗,眼睛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豎瞳,一張嘴,那舌頭也是蛇信子。
“堂堂妖王血統,就因染了人類的污穢,力量都削了半成,你卻還去給人類做走狗,真是丢盡了妖王的臉面,還不如死了幹淨!”
狠話落地,她那靈活的蛇尾已朝斯璘攻來。
斯璘後退三步,卻發現他專為這蛇妖而設的陣法竟毫無作用。
無暇再去思考,蛇妖的蛇尾已再次逼到跟前,斯璘側身避過,手上黑霧為刃,一刀下去,蛇妖那堅韌的蛇鱗都崩開好幾片,露出半猩紅的血肉。
這一擊,顯然激怒了蛇妖,她身形一變,這次竟是蛇尾在後為守,人身為攻。
斯璘早便料到她這招數,正要側身避過人身而專攻蛇尾,就感覺身下地板猛地一顫,牆上的一個古老挂鐘忽就連響數十聲。
這是藏妖界有了異動。
心下分神,蛇妖觑見空檔,蛇尾一甩,卷住斯璘狠狠将他砸在地上,她用蛇尾将人抵牢,半身傾過去,張嘴時就露出了蛇信子與毒牙。
斯璘渾身黑霧猛起,就要将她的蛇尾掙開。
忽而他聽見一個軟嫩的聲音猛地響起,“醜妖怪,不準打我爸爸!”
“小崽子!”
斯璘反應過來這聲音是誰,一句警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猛就感覺身上一輕,瞪大了眼,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珈以一只手就将方才用蛇尾壓制得他動彈不得的蛇妖拎了起來,那蛇妖不斷掙紮,卻是不可抗拒地在她手裏越變越小,最後珈以用手将她長長的尾巴打了好幾個死結,硬是将蛇妖變成了圓滾滾的蛇團,然後随手一扔,撲到了斯璘懷裏。
她張着兩只手,聲音裏都是哭腔,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嗚嗚嗚,爸爸,大王,她好醜啊,好惡心啊,珈珈害怕!”
懷裏的小身子暖呼呼的,應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不久,這會兒卻在斯璘懷裏哭得全身發抖,應是剛才真的被吓得不輕。
斯璘一瞬間很是複雜難言。
等到珈以在他懷裏都哭得要擦鼻涕了,他才好似修好了網絡重新上線般,伸手摸了下珈以的腦瓜子,抱着她起身去洗手。
小崽子努力搓手,還非要用肥皂,将白嫩嫩的小手洗得通紅。
斯璘在心裏算計着應該去買瓶嬰幼兒專用的洗手液,伸手卻戳了下小崽子的腦瓜,“小笨蛋,惡心你還上手抓。”
抓得那麽快又那麽急,他阻止都來不及。
珈以哭完了,就是這會兒還有鼻音,聽着慘兮兮的,“我怕爸爸痛嘛,她那麽壞,她在打爸爸,誰都不準打爸爸!”
斯璘很執着去糾正她的稱呼,“叫大王。”
珈以“喔”了聲,換了稱呼,乖乖又說了一次。
這次她又補充了句,“爸爸說我很厲害的,我要保護大王!”
斯璘那顆不知道是屬于妖還是屬于人的心,忽就這麽軟了。
他去收拾了客廳,臨了捏着那只不過巴掌大的蛇妖,随手拿了個玻璃罐将她塞進去,又去洗了手,才回來抱珈以,任由她趴在他肩上打哈欠。
“小道士,帶你去看看妖界怎麽樣?”
“大王,什麽是妖界啊?”
“妖,就是和人不同的一個種族,妖界,是我出生的地方。”
珈以又打了個哈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好啊,那大王你走慢一點,等到了,記得叫醒我啊……我很輕的,你抱着肯定不累……”
小姑娘滿是睡意的聲音又輕又軟,“大王出生的地方,我好想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知道為什麽叫“寶貝”了吧,簡直就是個大殺器~~~~
問,妖大王為什麽不想被叫爸爸?
答,她不是有爸爸嗎?
對的,大妖王就是要區別對待~~~
明天的更新沒寫,出去一趟,回來超累,明天也先晚點來喔,我盡量後天恢複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