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剪秋是被一陣咣咣作響的鐵鏈聲吵醒的,伴随着金屬的嘈雜聲,還有粗野的怒吼和咒罵。
“……你們這些役夫老賊,含鳥猢狲,冷血牲口!放老子出去!”
葉剪秋的頭嗡嗡的厲害,撐着自己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感覺到手下一片冰冷的粘膩,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沾上了什麽東西,惡心的令人反胃。
空氣中也是一股渾濁難聞的味道,臭味,臊味,還有說不上來的陣年黴變腐爛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被吸入了什麽藥物,導致渾身無力,頭暈眼花,咬牙撐着軟綿綿的身體往外挪了挪,伸手抓住粗如兒臂冰冷的牢門……模糊的視線适應了很久,終于在昏暗的火把下,才逐漸看清這是座大牢。
沒錯,這裏的确是監牢。
地面黑暗潮濕,火光下還能看到通道中水漬明晃晃的反光,對面是一排同樣關着囚犯的牢籠,裏面有人正抓着鐵欄死死的盯着他,那人蓬頭垢面,渾身褴褛,臉色黑青,呆板的神情和裝束,和初來農場時的囚犯一模一樣!
他不明白為什麽上一秒自己還在漫步街頭欣賞美景,下一秒卻出現在這黑乎乎的大牢裏。表面看起來美麗的青陽鎮,陽光下也有陰影……
黑暗中,仍有人破口大罵,甚至有人直接往路中間開始嘩嘩撒尿!
葉剪秋驚得縮了回去,他戰戰兢兢的打量關押自己的牢籠,角落裏鋪了一堆幹草,上面扔了看不出顏色的幾片爛布,而草堆下竟然還有一只破碗和一截白色——碎骨!
沒錯,是雪白刺眼的一塊骨頭!不知道是人的骨頭還是吃剩下的獸骨!看着那一堆厚厚的草稭,真懷疑下面埋的是一具恐怖的骨架!
他擡起頭,牆壁上方只有一個很小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面隐約的幾顆寒星……
已經是夜晚了,他在這裏呆了很長時間。
他是為什麽進來的,什麽人抓的他,有沒有人找他?沒有人給他答案。
司徒瑾!司徒瑾!可是他遠在臨月城,只怕鞭長莫及……朝歌,還有朝歌!朝歌肯定會發現不對的,定會派黑鷹來尋他的,別慌,別怕……還有老五,曹家人多勢大,定會來找到他……
對面的囚犯突然冷冷的笑了起來:“呵呵,沒哭沒鬧,好玩。”
葉剪秋艱難地爬了過去道:“這位大哥,你可知兄弟我是因何進來麽?是誰把我抓進來的?”
那個囚犯仍在冷笑:“呵呵,沒哭沒鬧,好玩好玩。”
“大哥,這裏是地牢麽?怎地這樣潮濕?”
“好玩好玩。”
看來那人神智不太清醒,葉剪秋嘆了口氣,只好頹廢的坐了下去,看到身邊成群的昆蟲如水流般匆匆而過,吓得又往一邊躲了躲,那是一群散發着臭味的濕甲蟲,只生活在陰暗潮濕之地。
葉剪秋抓着牢門用力大吼:“有人嗎?放我出去,我要見楊小迷!”
聽到他的吶喊聲,囚犯們也跟着瘋狂的拍打着牢門喊叫起來,對面的囚犯像狼一樣伸着脖子嗥叫,鐵鏈鐐铐聲咣咣一起作響,他的聲音就被那些如野獸般的怒吼聲給淹沒了,直到他喊的精疲力竭,也沒有一個人進來,很快這裏又恢複了死水一般的沉靜……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頭疼欲裂加上耳朵一直嗡嗡作響的葉剪秋終于放棄了。
夜色越來越深,當冰涼的空氣襲來時,凍的發抖的葉剪秋縮成一團,嘴裏的哈氣都變成了白霧,路面上的水漬顯得更加明亮,原來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很多囚犯已經沒了力氣,陷入了沉睡,呼嚕聲怪叫聲震天起伏,如同一群野生動物被囚禁在了這個如同棺材一樣的牢房中。
本來已經快要恢複的後背又開始隐隐發疼,疼痛神經好幅射全身,脖子僵硬的不敢扭頭,一擡胳膊就疼的冒冷汗。
牢裏的味道讓人難以忍受,葉剪秋想變化出芬芳的植物來驅散,可是努力了半天,只有手指末端發出一些香味,卻變化不出一片葉子。
身體無力的他只好将手指一直放在鼻孔處,保持幹淨的呼吸,就這樣,他一直睜着眼睛等到第二天太陽重新升起。
新的一天更是漫長而又難熬。
監牢像被人遺忘了似的沒有人任何人前來查看或是送水送飯,那些囚犯們野獸般吼了很久又漸漸沒了聲息。
水更是沒有一滴,有些人叫喊着就沒了力氣,牢裏似乎清靜了很多,安靜下來的監牢好像更加恐怖,因為有一股死亡的氣息籠罩在這裏,空氣裏有股腐臭的味道。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環境,甚至懷疑他就會這麽生生餓死渴死在這裏,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又冷又餓的葉剪秋縮在牆角,不敢碰觸旁邊那堆幹草,他總覺得下面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他不敢睡覺,可是困意襲來時,卻無法抵抗,迷迷糊的醒來,又迷迷糊的睡去。
當他又一次餓醒時,肚子緊貼的像兩張皮,腸胃扭結在一起,腸鳴聲在空蕩蕩的牢房裏顯得格外響亮……他越是沒力氣,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血管流動在加速,心髒的跳動也快的吓人,好像能看到胸膛咚咚劇烈的鼓起!可是當他心跳又變慢起來時,渾身的體溫驟降,四肢凍的發麻失去了知覺,冷的直打哆嗦……
牢裏發出陣陣惡臭,那些古怪的味道讓人總有種恐怖的聯想,當初喊的最厲害的那個漢子,雖然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但是在今天,他終于沉默了……對面那個總是盯着他的男人,也蜷縮在草堆裏一動不動,牢裏死一般的沉悶寂靜。
水是生命之源。一個人如果只喝水不吃飯,可維持數周,而如果只吃飯不喝水卻只能維持幾天的時間。人若失掉體重15—20%的水分,人體的生理機能就會停止進而死亡。
葉剪秋拼命的吮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已經開始有濕濕的植物液體出現,才能讓他沒有渴死餓死。
由于頭腦不太清醒,頭頂那個小窗戶明明暗暗的變化了好幾次,不知道他在這裏究竟呆了多少天。
老鼠是這個地方的霸主,也是讓人最毛骨悚然的生物。
不知道它們又嗅到了什麽,一群群的向遠處的牢籠而沖去,發出陣陣歡快的吱吱聲,如同末日狂歡……很快,老鼠群又撲向對面的牢籠,拖着長長的尾巴,黑乎乎蹿動的如同一座小山丘,瘋狂掠奪嘶咬着……
葉剪秋不敢想像那裏發生了什麽事,只能痛苦的閉着眼,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這是一個陰冷的角落,死亡變得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是這麽接近死亡,而且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去想太多,壓力太大會讓他神智錯亂。
現在的他身體變得非常虛弱,後背因為痛疼僵硬的無法動彈,生理的衰竭幾乎到達極限,折磨的幾乎快要崩潰。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一遍的思念司徒瑾,想自己的農場,只有想起這些讓他充滿希望的事物,才不至于在黑暗窒息中精神失常。
司徒瑾,司徒瑾,我的鈞之……真慶幸能認識你,你是我生命中那最亮的那一抹陽光。本想着和你攜手走一段,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結束了……我運氣真差!
司徒瑾,你會懷念我吧,不要生氣,不要憂傷,更不要嗜血報複,不是我不怨,也不是我不恨,而是擔心你會受傷,我的愛會成全你,我只想讓你幸福,讓你開心的笑啊……其實我還想再一次和你在雪白的槐花樹下邂逅,看你潇灑的縱馬狂奔,看你帥氣的神采飛揚,看你絕世的笑容燦爛……我願為你種上一大片木瑾,願為你山花俱開,走遍星辰大海……
司徒瑾,如果有可能,我們一起去海外仙山求醫問藥吧,哪怕走遍塞北江南,雪山海島,我也要找到男子能生育的仙方!
司徒瑾,等你回來時,我們就試一試!一定要試一試啊……對了,許大夫!許大夫怎麽能忘了呢?我真糊塗啊,他肯定有辦法的,他是一個長相奇特的怪老頭,肯定有秘藏的畢生絕學!哪怕他要千噸萬噸的榴蓮,我也會拼命送給他!這個世界如此奇幻,肯定會有奇跡發生的!司徒瑾,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啊,我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再見到你……
碧落黃泉,碧落黃泉,終敵不過天上人間,與其轉世流芳,不如在愛人肩膀上痛哭一晚!
執手陌上眠,從此天涯眷……
農場……我已經想好了名字,就叫紅星農場,紅星閃閃永照我心。可惜,直到現在還沒有正式命名,朝歌他好像不樂意,他喜歡希望農場這個名字,能不能叫紅星希望農場呢?呵,還有曹五,無論我和朝歌怎麽争論,他都躲在角落,乖乖的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眼睛就像粘人飲料罐上的小孩兒……老五啊,你癡心錯付了!希望下輩子,你不要遇到我,你還做你的街頭霸王,收錢喝雜碎湯,過你快樂而又沒心沒肺的日子……
李嬸子……
慈愛的李嬸子,我知道,你一直待我像親生兒子一樣,靜石伯伯的感情雖然內斂,但是對我也是真心關愛,你們兩個老人只是對我默默地關懷,絕口不再提收養一事。我也知道,你們是打心眼兒裏尊重我,将我已經視為家人。
你們是不是因為我第一次吵架了?你們都是為我好,是我不争氣……
如果有可能,我出去後,會正式奉你們二老為父母,我要做一個真正有父母的孩子,在父母膝下享受天倫,盡情享受兩位雙親的疼愛……嬸子,如果我叫你媽媽,你願意答應嗎?我還不太适應呢……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開口叫媽……
大妞,兄妹一場,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以後要自強自立,內心強大。不要學哥,優柔寡斷,面慈心軟的像個唐僧,哪個妖怪都想咬上一口。你要學着聰明些……不要學什麽葉二妞,她不是什麽好人……老天會善待每一個好人的。
石頭,照顧好大妞,若是你掙了錢後變了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石頭是個好孩子啊,我在瞎想什麽,他怎麽會對大妞不好呢?才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就要當爹了,真是傻呀!你們自已都照顧不好自己,孩子跟着你們不受罪麽?
孩子……你們可真幸福,會有自己的孩子……
快要陷入昏迷中的葉剪秋,緊緊握住手腕上的銀手鏈,姑姑,姑姑她愛聽戲更愛唱民歌,姑姑年輕時最喜歡唱歌,她那深情動人的歌聲好像響起來了,可真好聽……
我深深地愛着你,這片多情的土地。
我踏過的路徑上,陣陣花香鳥語……
我耕耘過的田野上,一層層金黃翠綠。
我怎能離開這河叉山脊,這河叉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