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生機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寧眠終看着對面的孟啓書,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按捺下心頭那股急躁。
現在的确不是該心亂的時候。
兩處斷崖間相距幾十米,僅靠人力絕對不可能輕松過來,而功能卡中也沒有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卡牌,可以說現在真的是已經陷入絕境了。
但副本沒有直接處死孟啓書,就說明絕對是還有生機存在的!
寧眠終的視線在斷崖旁掃過,盡可能細致地留意着有什麽能輔助解決這個難題的東西。
但很可惜,斷崖旁平平無奇,并沒有什麽有價值的存在。
“眠終。”正當寧眠終搜刮着腦內的解決辦法時,對面的孟啓書突地開口了。
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孟啓書依舊蹲着身子,只是眸子卻是看着自己身後的方向:“你那邊也起火了嗎?”
寧眠終愣了一下,回頭去看的時候,正看到身後不遠處的樹林內飄出一縷煙,直直地往天空上方飄着。
“不算起火,只是那座520號房屋燒起來了。”寧眠終解釋道,“我過來之前就在燒,但是火焰接觸到房屋周圍的植物時并不會蔓延起來,好像只是為了将520號房屋燒毀而已。”
“……”孟啓書的臉色說不上好,也算不得不好,他抿一下唇,聲音明顯低了幾個度,“燒了多久了?”
“到現在為止,大概有十幾分鐘了。”
孟啓書沉默下來,不再多說什麽。
約摸着幾秒過後,他又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寧眠終一開始沒理解這是什麽意思,但仔細一回味,便稍稍有了點猜測。
正是這個猜測,将他原本鎮定下來的內心再度抓起來,懸在空中。
只在晚上出現的520號房屋,若放在之前,似乎是帶着點玄幻的因素。
但如果加上多重空間在內呢?
觸發死亡契機可以進入另一重空間,那為什麽白天和晚上的副本不能是不同的兩重空間?
白天與夜晚的區別,最本質的地方似乎就是520號房屋的是否存在。
寧眠終這邊的時間線是淩晨将至,正是晝夜交替的時候,在沒有準确的時間來區分晝夜的前提下,那所突然燃起來的520號房屋似乎正代表着夜間的倒計時。
“你……真的确定嗎?”寧眠終猶豫着問出這麽一句。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剩下的時間似乎真的不多了,倒計時結束,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動。
“我不确定。”出乎意料的是,孟啓書回答得幹脆利索,他的神情有些嚴肅,難得地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只是……猜測。”
怕就怕在,萬一這個猜測成真了。
房屋能燒多久還是要看火勢怎樣,而火勢是由奧密蘭德控制的,誰也不知道他定下的倒計時是多久。
“關于生機,你有什麽想法嗎?”孟啓書決定先把倒計時的問題放一放,畢竟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從死亡契機這個局勢裏走出來。
“或許可以聯想一下副本給的任務。”寧眠終思索着,“那個‘月亮與六便士’。”
僅從兩個斷崖上是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的,要從死亡契機中找生機,還是要看副本給的信息。
孟啓書很有可能是因為沒完成畫作的要求才觸發的死亡契機,那麽這個畫作的要求便是一個重點。
月亮與六便士……月亮……
這個問題似乎又繞回了原點。
奧密蘭德想要的“理想”究竟是什麽?
而他們又要怎樣利用這個“理想”來解決現下的問題?
玄之又玄,虛無缥缈。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着,随着時間滴答的,還有孟啓書身後越燒越烈的火勢。
灼熱的熱浪一陣陣從背後襲來,不知是因為熱氣的灼燒,還是時間流逝所帶來的壓迫感,孟啓書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微皺的眉頭顯示着他此時的心焦。
理想……奧密蘭德……
創作……廢紙一般亂丢的作品……以及……
“他最後完成的那副作品,奧密蘭德對它态度是怎樣的?”
孟啓書擡一擡頭,只見方才還焦急着的寧眠終此刻卻是突地冷靜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奧密蘭德對自己的作品向來不滿意,那麽他生前完成的最後一件作品呢?”寧眠終垂着眼,大腦卻是飛速運轉着。
他突然就想到剛才那座木屋前,奧密蘭德笑意吟吟的模樣了。
孟啓書靜靜地看着他,道一句:“他好像沒說。”
之前在酒樓,奧密蘭德只說了他對自己的畫作不滿意,可在進到這所畫室之前,誰也不知道這間畫室的牆壁上還留有他生前最後的作品。
他對這牆壁上最後的畫态度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他說了。”出人意料的是,寧眠終卻是反駁了孟啓書的說法,他擡一擡頭,目光穩穩地直視過來,“在你進畫室之後,他說了。”
【我畫了半輩子,只有這最後一副作品,是最合我心意的。】
【可你把它燒了。】
【是,我把它燒了。】
奧密蘭德無所謂地笑上一下,月光下的他整個人都帶着一種偏執的清傲。
【但這和我完成一副令我自己滿意的作品有什麽關系嗎?】
世人大抵是這樣的心态,絕佳的藝術品應當被好好留存,遺傳百世,供後人瞻仰。
但奧密蘭德似乎從不讓這樣的觀點沾身。
他的畫從來是不受創作者所重視的,似乎它們的價值僅僅存在于畫筆在畫布上宣洩的那一刻。
至于後來的人如何評價它,這都不是奧密蘭德所要考慮的。
所以他自然沒有必要去為了什麽而将作品保留下來,他只要遵從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
在他眼裏,畫完的作品跟廢紙沒什麽兩樣,不論那些作品完成的那一刻在他眼裏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月亮與六便士’的‘月亮’,從來不在于你畫了什麽,而在于你是以怎樣的心态去畫的……”寧眠終與孟啓書對視着,目光保持着平穩,但撐在地面上的手卻是帶着讓人看不見的抖,“如果我沒猜錯,死亡契機中的生機也正是這個,你只管心無旁念地走過來,別的什麽也不要管。”
“啓書……”寧眠終停頓一下,眸內帶上一絲迫切,聲音卻輕下來,道,“你信我嗎?”
“……”孟啓書沒說話,他回視着寧眠終,面上帶着看不出情緒的平靜。
他身後的火焰越燒越近,斷崖上可供人站立的空間越縮越小,若是再不做出點行動,下一個被卷進火焰中燃燒的恐怕就是孟啓書本人了。
寧眠終等着孟啓書的回應,心髒在胸膛內一下一下地跳動,帶動他整個人也跟着顫抖。
在沒有絲毫安全保障的前提下就這麽走過來,這放到誰身上都要猶豫一下。
可現在的情況,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似乎也沒別的選擇了。
在寧眠終的注視下,對面的孟啓書終于動了。
只見他站起身來,目光仍舊停留在寧眠終身上,腳步卻是微微動一下,向着身後的火焰後退兩步。
寧眠終的臉色霎時間就蒼白下來。
孟啓書……不信他。
但下一秒,只見孟啓書停住腳步,遠遠地沖他展露出一個笑顏。
他什麽也沒說,只将眼輕輕閉了起來,轉身,唇邊帶笑地一步步往後退去。
從火焰深處到斷崖邊緣,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猶豫,直到腳步踏上虛空,微弱的光芒在他腳下彙聚,為他搭建起一條溝通兩處斷崖的橋梁。
退了大概幾十步的距離,孟啓書的後背撞上一處帶着暖意的胸膛,繼而是兩條有力的手臂将他按着,緊緊圈在一個令人窒息的懷抱裏。
他偏一下頭,微微睜開的眸裏滿含笑意,在寧眠終下颔處輕碰一下:“夠信你嗎?”
寧眠終沒給他逃跑的機會,及時接了他的吻,單手扣上他的後腦,一步步加深。
他放在孟啓書腦後的手還帶着微微的抖,似乎用盡了最大力氣去克制,結果卻還是沒能忍下來。
他真的難以想象,如果自己的猜測錯誤,那麽等待孟啓書的将是什麽。
孟啓書能感到他多到溢出來的恐慌,于是便放軟了身子不去抵抗,任他索取着,安撫着。
他在寧眠終的懷裏轉一下身,好更能配合寧眠終的動作,盡己所能地回應着。
兩人分開的時候,斷崖邊景象已經開始有所變化了。
只見那道鏡子一般的分界線突地在半空中裂開數道細微的縫隙,伴随着“咔吧”一聲細微的聲響,裂開的屏障化為無數細碎的粉末消失在空中。
再看過去的時候,空中已經沒有另一處斷崖存在過的痕跡了,只剩下遠處的海面和近處的山巒。
往520號房屋的方向走上兩步,那邊的火焰果然已經燒盡,滿地都是燒完剩下的殘骸。
看來他們之前對于這兩個地方的猜測的确是正确的,倒計時結束,便是死亡契機真正落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