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漆黑的空間裏,連時間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孟啓書看不見周圍都有什麽,只能憑着感覺将手裏的顏料塗抹在它們該有的位置。
除了畫筆接觸畫布的輕微聲響之外,整個房間寂靜無聲,孟啓書的眼微微垂着,似乎是在思考下一筆要落到哪兒去。
輪廓畫好了,下一步要往哪兒去呢……
這裏……還是往上一點?
哪怕練習了一下午,可真到了上陣的時候,孟啓書仍舊覺得,不可視物的狀态下,要合格地畫完一幅畫真的是難如登天。
時間過去多久了?
還差多少才能畫完這幅畫?
他現在畫筆上是什麽顏色,該往哪填充?
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一切似乎都是模糊不清的。
只有一聲聲的心跳在胸膛間鼓動,似乎在提醒他時間的存在。
孟啓書猶豫着落下最後一筆,正準備收手的時候,面前的畫布突地竄起一簇火苗,速度快到讓孟啓書來不及反應。
他匆忙起身後退兩步,看着面前一點點燃燒起來的畫布。
瑰麗的火焰從畫布四角開始燃燒,漸漸往中心那個殘缺不堪的“圓月”聚攏,像極了傍晚時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将暗淡無光的那一點殘月圍在中間肆虐。
似乎是觸動了某項開關,幾乎是那道火苗竄起來的一瞬間,房間四處也竄起數道火苗,攀附着木制的牆壁往上,以極其迅猛之勢将整間房屋包圍在火焰之中。
孟啓書呆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瞬間就丢下畫筆往屋外大步趕去。
但那火焰似乎通了人性,将通往門外的道路團團圍住,愣是将孟啓書逃生的道路堵了個嚴實!
等好不容易趕到畫室的門前,孟啓書才發現奧密蘭德那家夥出去的時候帶上了畫室的門,現在那門上火勢正猛,一陣一陣的熱浪順着火焰漫湧過來,逼得孟啓書根本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不能硬闖,硬闖的後果只有死路一條……
孟啓書後退兩步,避開想往他身上蔓延的火焰,微微沉下來的眸在房間裏四處掃視着。
牆壁上燃着火,封死的窗戶上燃着火,地板上的家具也燃着火……
整間畫室仿佛變成了火的主場,留給孟啓書存活的空間被一步步侵奪,只等火焰覆蓋整屋,将屋內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寧眠終曾塞給他幾張功能卡,可翻來翻去,沒有一張是可以拿來撲滅火勢的。
爆破卡或許可以炸開畫室的門,炸出一條路,可眼下這種情況,怕是只會加劇火勢,直接一步歸天!
孟啓書一手按在口袋裏的卡牌上,腦內飛快思考着逃命的方法。
現在要出去只有兩個辦法,要麽把火勢控制下來,要麽從火焰中直接破開一條路,第一種辦法顯然不太現實,那麽第二種……
孟啓書摩挲卡牌的手指停一下,從口袋內摸出一張卡牌。
只見卡牌通體漆黑,只在角落的位置用金線勾勒出一個圖騰,畫着虎頭的圖案。
是上次孤兒院副本的時候,寧眠終給他的召喚卡。
或許這個可以試一試。
孟啓書不再猶豫,捏了召喚卡便選擇使用。
只見卡牌一陣光芒閃過之後,畫室內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只威風凜凜的老虎,連毛發都閃着金色的光芒。
孟啓書來不及吐槽副本的道具怎麽逼格都這麽高,指着畫室那扇門就道:“能破開嗎?”
老虎将頭往那邊一揚,點一點頭,繼而後退兩步,在孟啓書的注視下直直地朝着門板撲去。
只聽“咣當”一聲巨響,門板應聲倒地,順勢砸滅了一小波火苗。
副本的道具自然是不怕副本的火焰,在那只老虎接連破了畫室和門口兩扇門後,它的毛發依舊幹淨而整潔,沒有絲毫被火焰波及到的模樣。
但跟在後面從火焰中鑽出來的孟啓書就不同了,他捂着口鼻踏出大門,被煙嗆到的模樣着實有些狼狽。
但孟啓書顯然沒空管這些,因為門外的世界跟他進去時相比,已經完全是兩個模樣了。
只見漫天的火焰從木屋開始,一路沿着周圍的植被往山下燒去,整個山頭都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木屋周圍一片空寂,看不到奧密蘭德,看不到其他玩家,也看不到……寧眠終。
孟啓書面向着木屋後退兩步,空中彌漫的煙塵的味道讓他很不舒服,他的視線在周圍的樹林裏掃過,心裏微微發沉。
在他進入畫室的這段時間,外面似乎發生了什麽難以想象的巨變……
晚間的空中有風,火焰經風這麽一吹,蔓延的速度便更快了一些。
孟啓書不再停留在原地,他轉身往下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索性下山的道路還沒有完全被火焰吞噬,在卡牌召喚出的老虎的開路之下,孟啓書順利到達山腳。
但正當他要踏入小鎮的時候,一堵無形的牆卻是突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孟啓書将手放在那堵空氣牆上,順着它延伸的方向一路摸過去,發現它恰好将小鎮與山體分割開來。
這是什麽意思,不能過去嗎?
孟啓書回一下頭,熊熊燃燒的火焰正往山下蔓延着,已經燒了一半了。
飄散而起的煙塵在空中盤旋而上,在這堵無形的牆前被攔截下,形成了小鎮內外截然不同的景象。
小鎮之內黑夜籠罩,寂靜無聲;小鎮之外大火肆虐,煙塵滾滾。
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為什麽要把小鎮和山體分割開來?其他人呢?他們去哪了?
孟啓書将手從空氣牆上拿開,正打算去找找這堵牆有沒有什麽漏洞,衣角突地被什麽東西扯住了。
他回一下頭,正看到那只老虎咬着他的衣角,似乎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去哪?”孟啓書拍一下它的腦袋,是個同意的意思,“你走,我跟着。”
老虎似乎能明白他的意思,順勢松了口,轉頭往山上跑去,跑到一半還不忘回頭示意孟啓書跟上。
于是孟啓書又跟着它往山上走,穿過燃燒着的樹林,來到他們剛剛離開的520號房屋的地方的時候,那所木屋已經被燒得什麽也不剩了。
木屋附近的火勢顯然比山下要兇猛得多,孟啓書一邊小心地躲避着火焰,一邊跟着顯然沒有停留意味的老虎繼續往前走着。
只是這個路線……似乎有點熟悉。
孟啓書一言不發地跟着,直到面前出現那處極其眼熟的斷崖,才知道自己這是被帶到哪兒去了。
老虎在斷崖前的拐角蹲下,等孟啓書過來的時候歪着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繼而就消失在了原地。
功能卡的時限到了。
孟啓書的視線從剛被蹭過的掌心轉移到斷崖的方向,這邊植物的枝葉被大火燒盡後,視線便更加開闊起來,也正因此,他看到那本該是一片海的方向正被另一種樣貌取代着。
那也是一處斷崖,跟孟啓書所處的斷崖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相隔幾十米之遙的另一處斷崖卻是一副淩晨的景象,植被完好,安寧祥和。
相比于孟啓書這邊的半夜三更,火浪滔天,那邊簡直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帶着令人難以置信的虛幻美好。
孟啓書從拐角處轉過去,在懸崖邊停下,于是這邊的景象便更加清楚地展現在他眼前。
幾乎是跟小鎮邊緣相同的情況,兩處斷崖間就宛若放了一面鏡子,鏡內鏡外是一樣的布局,只是雙方卻上演着不同的情景。
這會是唯一的出路嗎?
孟啓書在懸崖邊蹲下,伸手去摸,卻只抓了一手的空氣。
兩個懸崖之間沒有任何聯系,空蕩蕩的,不存在隐藏的道路。
他又回頭去看身後,火勢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已經越演越烈,想再通過剛才那條路下山是做不到的了。
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離開的辦法,他怕是會和這個山頭的植被一起被燒成灰。
可是……為什麽?
他進了畫室,觸發了死亡契機,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翻天覆地。
他仿佛還在那個山頭上,卻又仿佛進入了另一重空間。
而現在,兩個空間的銜接之處就擺在他面前,生的希望在前方,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把握。
“孟啓書!”正當他蹲着身子發愣的時候,斷崖的方向突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孟啓書猛地轉頭看去,只見寧眠終的身影出現在對面那處斷崖上,眸子裏帶着明顯的焦急。
他的手裏還捏着系統的卡牌,看到孟啓書平安無事後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但視線轉到孟啓書身後的火海上時,剛放了一半的心當即又懸起來。
寧眠終在斷崖旁蹲一下身,如孟啓書剛才那般去探斷崖之外空氣的虛實,不出意外摸了一手的空。
看得見對方,卻沒有路,這要怎麽從一方到往另一方?
火勢依舊蔓延着,原本還算安全的斷崖旁似乎也即将被火焰席卷其中,變得岌岌可危。
孟啓書能察覺到寧眠終緊繃的精神狀态,他依舊平靜着,故作輕松地笑上一笑:“眠終。”
“不用緊張,會有生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