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簾帳,昏暗的環境,每次從這張陌生的床上醒來,他總要緩上好一陣才能明白過來,這是他自己的房間。
明明已經睡了好幾年了,他卻總像無法适應一般,對這周身的種種感到疏離。
孟啓書從床上坐起身來,因剛睡醒而帶着困倦的半斂起的眸內閃着點點細碎的光。
似乎是完全緩過神來了,他将腦袋往肩膀的方向偏上一下,與此同時半斂的眼眸完全閉合。
等下一秒再睜開的時候,眸內那抹困倦已經完全消散了,就好像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旁人眼花而造成的錯覺。
今天是槐城每月一次的月祭,所以他需要早起去跟那幫老東西們彙合,聽他們羅裏吧嗦地交代完本次的流程。
槐城的月祭其實每次的流程都差不多,從每月十一到十五共五天,每天由一位專人帶着前來參拜的人群,前往大殿進行祭拜。
孟啓書從床上下來,單手撩開床周的床簾,神情恹恹地去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只不過專人每次的排序不一樣,次次都要專人本人親自前來抽簽。
而孟啓書作為專人之一,自然對這擾人懶覺的抽簽環節尤為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該去還是要去的。
【這裏是20220531號副本,下面為玩家加載副本信息,請玩家根據副本信息完成對應任務。】
【副本信息:這是一個被血族統治的世界。作為血族最早攻陷的城池,槐城內居住着血族的領主和四大親王,他們會在每月的槐城月祭中,從前來祭拜的人類中挑選合适的人進行初擁。而作為被奪取了家園的人類,你們不甘被血族統治,自發成立了組織,想要推翻血族的統治。】
【副本任務:槐城月祭之時,是整座城池防備最松懈的時刻,你們要把握這個機會,從血族手中拿到機密資料,交給組織負責人柯雲,幫助組織推翻血族統治。】
寧眠終将卡牌塞回口袋,擡眼在周圍的環境掃視一圈。
這是一間破舊的小出租屋,算上他自己,零零總總不過十個人。
靠近門口的是兩個女人,她們互相打着眼色,似乎在商量要不要出門去看看情況。
從門口過來,是一個中年男人,正低着頭看着自己的卡牌,好像還沒看完卡牌提供的信息。
再往裏,是幾位年齡不大的小年輕,神情帶着怯,略有些警惕地看着屋內其他人,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新人。
寧眠終的視線繼續往裏走,只見靠近牆邊的床上,還坐着兩個男人,他們沒有看卡牌,也沒什麽別的舉動,只是這麽靜靜地等待着。
寧眠終知道他們在等什麽,無非是等副本對接下來安排的提示。
而這也正是他所等待的。
寧眠終收回目光,揣在口袋內的手将掌心那片小小的卡牌握緊幾分。
孟啓書……
他閉上眼,緩慢地呼出一口氣,但胸膛內那顆明顯加速跳動的心髒卻暴露着他真正的情緒波動。
他最終還是找來了。
在他使用到倒數第二張審判卡,将那句一模一樣的問題颠來倒去問了無數遍後,系統的卡牌終于肯跳出那句亘古不變的【抱歉,此問題答案為內部資源,非內部人員無權得知】,給出一個答案。
【還活着。】
當時他的目光落在卡牌上,即将脫口而出的那句機械化的問句突然就哽在了喉間,化為更為長久的沉默。
直到卡牌的倒計時滴滴答答,在0處畫上句號,他才猛然間回過神來,抓着那最後一張審判卡問了他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玩家自主選擇下一場副本?】
【規則上是不允許的……】
卡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做了很激烈的思想鬥争,這才在這行省略號後勉為其難地浮現出另外一行字。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砰”的一聲,門板撞上牆壁的巨響在衆人耳邊炸開,也同時打斷了寧眠終的思緒。
只見一位身形結實的男人站在門口,目光內帶着攝人心神的威懾感。
“你們就是主動請纓來參加本次任務的人?”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彙聚到男人身上,都觀望着,卻是沒一個人先一步開口。
但男人顯然并不在意衆人的反應,他從随身攜帶的布制斜挎包內抓出一把銀花花的小物件,挨個發給衆人。
“這是可以殺死血族的銀釘,每人只有一枚,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保命。”男人從寧眠終面前走過,在他手裏塞上一個銀白色的長釘,不做停留地又往下一個人的站處走去,“我是組織的負責人柯雲,每天這個時間點都會在這所小屋等着你們。你們在月祭這幾天,有任何收獲或者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來這裏找我。”
寧眠終将掌心那枚銀釘拿到眼前觀察。
一指的長度,頂端很鋒利,說是銀釘,其實更像一把縮小版的匕首,找準力道的話,捅傷一個人絕對不成問題。
“我有個問題。”一道女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是之前站在門口猶豫着出門查看的兩個女人中的一個,“組織需要我們拿到血族的機密資料,那麽這份機密資料在哪,是我們中的任何一人拿到資料,所有人都算任務完成嗎?”
“血族的機密資料有很多份,按重要性依次分布在血族領主和四大親王手裏。”柯雲将銀釘發完,面向衆人解釋道,“每人任務不互通,只有自己拿到一份資料并親手交給我,才算任務完成。”
“那這些銀釘要怎麽使用?每人一個銀釘用來保命會不會太少了?”
柯雲側一下身,目光落在床上出聲的那人身上,解釋道:“血族擁有不死之身,目前唯一已知可以殺死血族的辦法,就是使用尖銳的銀器插入血族的心髒。至于銀釘的數量,銀釘在組織內是極為稀有珍貴的資源,在你們手中的銀釘使用出去之前,組織不會給你們發放第二枚銀釘。”
也就是說,如果手頭的銀釘使用後,是有可能收到組織發放的第二枚銀釘的。
寧眠終的眼神在柯雲身上掃上一下,默默收回來,在心裏暗暗記下這一點。
“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去做任務?”
“月祭開始時間為今日八點,距離開始還有兩個小時。”柯雲道,“剩下兩個小時就交給各位,希望大家能好好規劃一下這幾天的計劃。”
“在月祭開始之前,我會一直在這裏,大家有什麽問題可以随時回來問我。”
離開那間小出租屋的時候,寧眠終回頭看了它一眼。
小出租屋位于整座城池一個極其偏僻的角落,從小出租屋門前那條小路出來,要拐上三個彎才能抵達城中的大路。
大概是月祭的原因,整個城池都很熱鬧。
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大街小巷而來,向着主街道彙聚而去。
在這個血族統治的世界,只有擁有血族血脈,才能擁有高等的職位。而作為統治底層的人類,想要往上爬,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月祭中被血族選中,從被奴役者一躍成為城池的管理者。
雖然有部分人類保持清醒,知道結束被奴役的根本是推翻血族的統治,但那畢竟只是一小部分。
更何況,這一小部分還是被血族極力打壓的對象,在大部分人類眼中,與其指望這些人在重重打壓之下還能翻起什麽浪花,倒不如争取一下在月祭中被選中。
寧眠終順着人群的流向,在一所極大的宮殿面前停住腳步。
與城中其他建築相比,這所宮殿占地面積可謂是他們的幾十倍,從正前方看去,只能看到漫長的臺階從腳下而起,直通百米之外幾人高的殿堂之上。
而此刻,正有無數前來祭拜的人擁擠着往殿堂之上擠去。
“這所宮殿,是給血族的領主和四大親王居住的。”一道男聲在不遠的地方響起,寧眠終偏一下頭,正好辨認出是之前在小出租屋的那名中年男人。
男人手裏捏着負責人柯雲之前發下來的銀釘,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蹭着,看到寧眠終的視線轉過來,他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将手裏把玩到一半的銀釘收一下,握在掌心,眸內帶着波瀾不驚的平靜:“方才在路上聽到的,你就當随便聽聽。”
仿佛并沒期待寧眠終的回話,男人說完這句,便沒了後文,幾個跨步越過寧眠終到他前面的臺階上去了。
或許只是善意的提醒吧。
寧眠終沒多在意,他往道路兩旁靠了靠,避開擁擠的人群,擡眼繼續打量着四周。
血族統治……月祭……機密資料……
如果孟啓書真的在這裏,那麽他會以什麽樣的身份出現呢?
副本NPC?還是……副本BOSS?
方才見到組織的負責人柯雲的時候,寧眠終就有過一秒的懷疑,這個副本的副本BOSS會不會就是這個推門而入的男人。
但下一秒他就搖頭排除掉了。
一個副本的BOSS,應該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組織負責人的确也很重要,但放在本副本的最大阻力面前,似乎還是有點微不足道了。
而且寧眠終觀察過那位負責人,的确不像是一個副本BOSS的樣子。
血族的領主和四大親王,為了推翻血族統治而前來盜取機密資料的人類小隊,這兩者,不論怎麽看都像是死敵一樣的存在。
所以……這個副本的BOSS,會是血族的領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