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V]
陳太太哪能讀不懂卓詩岚的明示：“這事總得容我考慮一番。”
“那是自然。”
卓詩岚知道不可操之過急，今日能一舉搞定駱洵和她自身兩件事，實屬超出了她的預期，她當然得見好就收。
駱洵的反饋給得也很快，說是陳太太已經表露出有合作的意向。最近卓詩岚已經開始上課，她們見面的次數比起以往不降反增，駱洵那裏好茶都被卓詩岚喝掉了不少。
“詩岚，我看學校附近商業街上有家L.H.的門店，是你家的吧？”
卓詩岚入學後倒還沒去附近的商業街逛過，但她想起來姜琰曾帶她去過一次，雖然那時已經夜深，但她依稀能辨認出位置就在這附近。
“新開的門店，專做年輕産線。”卓詩岚這時才有了些老板娘的成就感，“生意如何？”
“休息日的時候還不錯，他們和服裝出租合作的，還帶攝影和化妝，很多社團會去找他們拍宣傳照，周邊學校學生活動也會請他們的團隊做妝造，留念的影像資料也會請他們拍攝。”
卓詩岚只知道姜琰有能力，卻沒想到她做得如此好：“學校周圍以前沒有這樣的服務吧？”
“服裝租賃都有，化妝品店也有，但整合在一起的沒有。L.H.初步做起來後也産生了一些競争對手，但終究財力和産品上比不上，也不是誰都有羅氏背書的。”
“那我等下可要去看看。”卓詩岚笑着說。
“老板娘視察嗎？小心別吓着人家。”
卓詩岚的不請自來确實讓姜琰吓了一跳。
但她吓了一跳的原因不止這些，還因為店裏還有另一位不速之客。
卓詩岚剛進店門就瞧見了坐在休息區的顧楷安：“喲，楷少來試妝嗎？”
自從在綜藝錄制時不歡而散後，卓詩岚與他生分了許多，稱呼也從“楷安”變成了“楷少”。
顧楷安聽着并不順耳，但也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因而并不放在心上。
他倚着沙發靠背，雙腿修長而筆直，就落在卓詩岚眼前。
卓詩岚退了半步後坐下。
姜琰為她倒了杯茶，瞥了眼毫無離開之意的顧楷安，面上流露出一絲難色。
自從卓詩岚入學的消息傳開後，顧楷安就經常來這裏閑逛，
平時他來的時候都是大家上班或上學的時候，整個步行街人都不多。他不大說話，也不要服務，甚至連姜琰都不要理的，只靜靜地看着櫃臺上的一只口紅出神，出手買些東西後便在休息處坐着，似乎在等什麽人，一直等到天色暗下來，顧客快多起來時再匆匆離開。
也不知他是如何遮掩的，居然從未被狗仔拍到。
又或者拍到的照片都被他輕易地擺平了。
姜琰暗自推測他是在賭卓詩岚會不會來，便一直在心裏祈禱卓詩岚不要來。
許是她的祈禱應驗了，卓詩岚當真一次都沒來過。
正當姜琰悄悄松了口氣，心想顧楷安總該知難而退了，卻教他倆遇得個正着。
這麽想着，姜琰盤算着是否要下逐客令，卻見卓詩岚沖她搖了搖頭。
她心下了然，所幸讓店員關了店，拉下來了櫥窗簾子，免得教人看見裏面發生了什麽。
顧楷安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平日裏低沉和煦的嗓音裏此時帶了幾分刻薄：“……她對你可真好，我來這裏那麽久也沒見她為我這般考慮。”
姜琰聽到卓詩岚的聲音，像春風般，溫暖地潤進了她的心裏：“當然，她可是我最好的妹妹。”
“我們講講正事吧。”顧楷安面上露出幾分對她們關系好的不耐，“聊你和她的關系沒意思。”
“請便。”
卓詩岚為自己添了些茶水。
她不清楚自己和顧楷安是如何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或許她嫁給了羅辰津，這對顧楷安來說就是錯的。
可世事不能總如他所願，不是嗎？
“我一直在等你謝謝我，可惜等到今天也沒等到。”
卓詩岚被他厚顏無恥的模樣氣笑了：“近來我多忘事，您說的是哪件？”
“你們領證的事——你看，我一提醒你，你就去了，這給你後來省了多少麻煩呢！”
卓詩岚神色不變：“不讓朋友過多擔心我是我一貫做人的美德，不過這終究是你在過問我的個人生活，算不得需要我感謝的事。”
“我說，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顧楷安微微湊近她，“像在片場時候那樣，不好嗎？”
他知道他這話說得輕佻而暧/昧，最後的反問帶着些勾人的尾音，是他在圈內百試百靈的絕技。
卓詩岚看着他那雙微微勾起的桃花眼，這是他全身上下唯獨與江淵不怎麽相似的地方，也是她每次拍攝時投入感情後都能迅速脫離的原因。
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是個連替身都不夠格的。
見卓詩岚不語，顧楷安拿起手邊的鏡子，遞到她面前：“你看這雙眼睛，如今看向我時是多麽冰冷，可你在片場時又是如何的熱情……如果注定不會和我在一起，那時為什麽要撩撥我？”
卓詩岚沒去看鏡子，甚至坐在原地沒有動。
顧楷安卻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在遠處默默觀察這一切的姜琰吓了一跳，卓詩岚卻對她擡起了另一只手，示意她無事。
姜琰也不好違背卓詩岚的意思。
好在她已經實現将這裏的情況通知了羅辰津。
羅總正在趕來的路上。
“得到我的深情的是江淵，你只是在扮演他而已。”卓詩岚旋了旋手腕，從他虎口的方向一把掙脫了，“還有，你在說謊。”
她聲音很輕，說得很慢，卻讓顧楷安越發不冷靜：“我說什麽謊了？”
“我不知道。但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索取、占有、強/制、卻沒有看到半分憐惜、體諒和寬慰，這從在片場時就是如此，如果你管這個叫喜歡的話，那你的演技還差得很遠。”
顧楷安突然站起，試圖以身高優勢壓制她；“這有什麽區別嗎？等我得到了，我便會了。”
“可我不想和還不會的人有過多交集。”明明他高她矮，卓詩岚卻只微微偏頭，就形成了氣勢上的壓制，她的冷靜将顧楷安的暴躁襯托得愈發明顯，顧楷安瞥見鏡子裏的自己，那裏的他面色通紅，青筋暴起，是拍戲時都不曾有過的用力。
“總在說沒用的，我時間緊張，說點有用的吧。”卓詩岚趁他不備，輕輕一推便讓他重新坐回沙發上，“卓昱參與賭/博是你找人下的手吧？管皎與小貸公司合作背後應該也是你的手筆吧，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但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你一個聰明人，更不是沒有法律的。”
若說原來是他站她坐，此時已全然變成他坐她站，顧楷安被她的氣場壓得不得動彈，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麽。
他的嘴唇張了張，原先想好的臺詞都沒能說出口。
說那一切都是他為了幫助她下的手嗎？
他原本覺得這是句多少能感動她的話，但現在卻覺得她根本不會相信。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他居然妄圖折斷她的雙翼，讓她徹底臣服于他。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就算他能摧殘她的一切，也注定不會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在她面前，透明得如一張紙。
這時，店外變得有些嘈雜，卓詩岚瞥了眼便拿起包：“我的丈夫來了，失陪了。”
顧楷安以最快的速度站直身，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但不知怎地，他就想見一見羅辰津。
他的确比卓詩岚先一步見到了羅辰津，以往也不是沒打過照面，但他似乎對以往的羅辰津沒什麽印象，以至于此時見到仍越覺有些陌生。
羅辰津一眼便認出他來，對他伸出手：“顧先生你好，我是羅辰津。”
顧楷安瞥了他一眼，選擇了跟他握手。
他不想在此刻顯得很沒有風度。
“我聽說你想見我的妻子很久了，請問是有什麽着急的事嗎？”
雖然他的聲音是平靜的，語氣是和緩的，甚至臉上還是帶着笑意的，顧楷安卻依然感覺到了暗藏在深處的殺氣。
顧楷安自認為并未少見過家族的繼承人，比如喬家的繼承人，在他眼中也不過爾爾，對于層層轉繼承才獲得羅氏的羅辰津，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放在眼裏。
那樣憑生得好獲得一切的人有什麽了不起的呢？
他嘗過落魄的滋味嗎？
在遇到困境時恐怕會一蹶不振吧？
顧楷安曾無數次這般想過羅辰津，直到今日，他腦海中的這些念頭不知跑去了何方，只剩下無盡的震撼。
見顧楷安不開口，羅辰津也不着急，只是眼神裏浮起淡淡的嘲弄，似乎看盡了顧楷安的靈魂裏，瞧遍了他心底所有的不堪。
有那麽個瞬間，顧楷安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比他更像江淵。
那種不喜形于色、卻又脈脈深情的關懷，那種溫和自持、卻又含威不露的情态，仿佛這個人才是他該奔向的樣板，是他還未出發奔赴的終點。
他明白了卓詩岚那句話是怎樣的含義。
“沒什麽重要的事，對她的退圈感到惋惜。”顧楷安點點頭，從一邊的側門離開了店裏。
見面時已經敗得一敗塗地，起碼走的時候要留點體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