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來臨的很快,天空高懸一鈎微黃的彎月,彎月周圍點綴着稀疏的幾顆星星。月亮昏暈,星光稀疏,這個夜晚如同往常一樣寧靜。
此時,農場的會議室內卻燈火通明,一些工友們正陸陸續續的往會議室走去,同時被請進來一同開會的,還有幾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俗話說明珠生老蚌,年長者有豐富的生活經驗和智慧,這正是葉婉珍所需要的智囊團。
正等待開會的葉婉珍在會議室內不安的來回走動,今天發生的一切在她腦子裏像沸水一樣翻騰。所謂水不激不活,外部因素刺激葉婉珍,她心裏既緊張又興奮。
當她看到呂超那貪婪的目光注視着農場的一草一木時,她就知道,當對方最終确定大哥真不在農場時,他會毫不猶豫的殺光所有的人,然後霸占令他垂涎三尺的農場!人不狠,站不穩!她今天第一次拿刀殺人時沒有絲毫手軟,她知道自己若不狠,敵人會比她更兇殘!
今天贏的這一仗,實屬僥幸!若不是呂超輕敵,若不是他帶的兵馬少,農場并不會這麽就輕易殲滅對方!只是這種戰術只能用一次,下次就沒那麽容易!
想到這裏,葉婉珍的眼神更加冰冷,殺人麽,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在這非常時期,本來就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她會更加心狠手辣!
看到衆人都到齊後,葉婉珍坐下道:“今天請諸位到來,小女子有幾件事向大家請教,請問有誰知道,這異變之鼠可傳播疫病麽?”
葉婉珍現在最擔心那些被咬傷的家屬們會染上可怕的疫病,那樣農場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只見靜石先生深思片刻道:“醫書中記載五大疫病,分別是傷寒、瘴氣、傳屍、疠風和虜瘡,并未明确指出獸鼠之疫。但也有雲,有鼠将死而貓噬之,貓死;人食其貓,人死;瘗鼠處,牛吃其草,牛死,犬亦如是,可見病鼠對人畜一樣有毒侵之禍。只是今日這異變之鼠,老夫首見其憎,後果還未得知。”
三杠爺開口道:“俺聽說被蟲鼠咬會得‘大頭風’、‘大頭瘟’等病,其症狀是高熱、劇痛、口渴、脖子腫大,染上後急者幾個時辰就死去,慢者三天,最長不過七天。只是俺并未親眼所見這鼠病,但是卻見過被野狼瘋狗咬傷者,也會得暴病而亡。”
葉婉珍點點頭,果然長輩們見識多廣,可見獸類身上多少都帶有毒液,體虛者毒氣入侵,而體健壯者則躲過一劫。
她又道:“諸位,那些鼠屍已焚燒掩埋,可否仍有隐患?”
有一位老者道:“此舉甚妥,但咬傷病患最好遠離居住帳篷,避免更多百姓染上病氣。先輩傳下有偏方,可食大黃來預防疫病。大黃性寒,味苦,功能攻積導滞,瀉火解毒。只是脾胃虛寒、氣血虛弱的女子不可服用。”
葉婉珍立刻吩咐:“大老劉,你去藥房尋大黃,去夥房煎上一大鍋,農場除了女子外每人需飲一碗。”
“是!”
葉婉珍想了想,又道:“大老劉,你安排那些被鼠咬傷者隔離獨住,派專人侍疾,進出均用烈酒洗手淨面,七日後無恙者可搬回到原住處。”
大老劉領命出門。
此時,外面傳來騰騰的腳步聲,只見兩位神色嚴峻的工友匆匆走了進來。
其中一位工友對葉婉珍拱手道:“葉管事,你父已交待他今早受到呂家軍的脅迫闖入曹府,還說呂家軍不僅搶走了曹府大量財物,并抓走了曹老太和錢莊。”
聞言葉婉珍不禁暗暗握緊了拳頭,這兩位工友是她特地交待審問葉大山的,她若是直接出面,那葉大山定會死哭爛纏,定會不勝其煩,最好兩不相見。
“曹老太她人關在哪裏葉大山可交待了?”
“葉大山說呂家軍将所有的財物和曹老太一起轉移出城了,但人具體關押何處他也不知。”
“他還說了什麽?”
只見那位工友面露難色道:“他還說自己想去螭國,并拿出金錠一枚,說這是路資,讓我們農場的人護送他到螭國王宮。”
說完,那位工友掏出一塊赤金錠子放在了長桌上。
不用猜就知道這塊金錠是葉大山搶曹家大戶揩的油!竟然還敢拿出來顯擺,真是丢人!
葉婉珍氣得柳眉倒豎,怒道:“明日一早将他送回集市!農場不準他再踏進一步!”
“是!”
見工友領命離開後,有位年長者卻道:“婉珍,這金錠子看似不吉,上面刻有壽型紋。”
“壽字紋金錠有什麽不妥麽?”
見葉婉珍疑惑,靜石先生慢慢地拿起桌上的那塊金錠子道:“尋常金銀錠是不會刻壽紋的,這是富貴之家長輩陪葬之物,可見是曹老夫人提前給自己預備的。”
見到葉婉珍臉色蒼白,那三杠爺羞愧的臉色通紅,葉大山如此不堪,他身為葉家長輩臉上無光。
此時,曹五滿頭大汗的又闖了進來,只見他雙目赤紅地道:“婉珍!”
“五哥,出什麽事了?”
“婉珍,五哥不能同你一起作戰了!五哥要去尋我老娘和大哥!剛才五哥去審那唯一活口,他交待說我老娘已被呂超抓走,還有官兵去追我大哥大嫂他們去了,只怕去晚了兇多吉少!”
只見曹五已經穿上厚皮襖,腰上別了兩把鋒利的斧頭還挂着特制的鐵勾,已經準備好就要出發。
“五哥莫慌,曹姨具體關在什麽地方你可知道?”
曹五搖搖頭:“那個呂家兵無論如何拷打也不再吐露一個字,最後竟咬舌殉主!”
曹五預感大事不妙,自從那日老娘安排家人紛紛出逃後,他就覺得萬分凄涼。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和母親和大哥分開過,即使他在農場做工,自己的一舉一動老娘都了如指掌,他也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家人都在守候在自己身邊,關注他愛護他,這讓他很安心。可是這次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像落單的孤雁,好像就此一別,就再難重逢。
曹五心焦急萬分,不由得眼淚嘩嘩直流,見到一個壯漢哭的淚人也般,葉婉珍等人不忍告訴他金錠子的實情,只得道:“五哥,婉珍明白你尋母心切,只是剛才得到消息,曹姨此時已不在莢縣,而且你一人不成,得有幫手。”
曹五抹了把眼淚道:“不必了,這農場留下來的幾位工友的情況我都明白,我怎能忍心讓他們幫我……”
其實農場留下的幾位青壯工友身體不同程度都有殘疾,所以才沒有跟随喬玉英上戰場,若是他們肢體健全,只怕農場會走的一個人都不剩。
葉婉珍道:“五哥,那你去找我大哥,他定會幫你這個忙。”
“我不知道他和朝歌在何處……再說,他們二人分開許久,也該好好相聚,我又怎能忍心打擾?”
葉婉珍皺了皺眉:“五哥,你告訴我說大哥去找了朝歌,可為何那呂超卻懷疑大哥去找了司徒瑾?”
“不能!他為了和朝歌相會,那天從曹府離開時連澡都沒顧上洗,也沒有同我打聲招呼就匆匆而別……”
葉婉珍吃驚地道:“沒有告辭就離開,且沒有洗漱麽?”
“沒錯。”老五有些慚愧,因為葉剪秋第一次在他府上沐浴,高興萬分的他竟然四處去尋鮮花和香料,結果等他一切安頓好後,那葉剪秋已經不見了。
葉婉珍覺得事情不對,這葉剪秋有潔癖,不可能熱水準備好卻不清理一下的。
“五哥,當時是誰告知你大哥離開的?”
“我娘。”
“那天你府上還有沒有人和大哥一起不見的?”
“老六!只有曹老六!老娘說曹家男兒各自有志,我老五喜歡農場,那就讓随我去,而那老六想征戰沙場,那就讓他找司徒瑾當兵殺敵去了……”
曹五心裏突然明白了什麽,不由得緊張萬分,連手指都在發抖。
曹老娘早就說過,那呂家欺人太甚,死也要死在仁主手下!也許那小廚子是被自家人動了手腳當成大禮送去了!
想到這裏,曹五鼻梁酸楚,痛苦難當。
老娘啊!争來争去害人害已啊,你可知道你活着才是我老五最寶貴的財富!
老娘啊!我老五只盼你能平安,讓我再親口喊一聲老娘!
此時,葉婉珍拿出一把華貴的腰刀,交給悲傷的曹五:“五哥,這是呂超随身攜帶的佩刀。呂超身死之事外界還未知,你可用此刀傳令讓呂家軍放人!俗話說将離兵散,即使言語不和打鬥起來,呂家軍見到此刀,也會退讓三分。”
只見這把腰刀直柄直身,全器鎏金,貼有金箔。刀柄呈螺旋條帶狀。刀鞘正背兩面以紅、綠、藍、白、黃各色寶石鑲嵌花卉枝葉,枝葉蔓蔓延延富麗無比。如此華麗考究的寶刀,一看就是不是尋常之物。
曹五鄭重的接過寶刀,對葉婉珍拱手道:“婉珍,在五哥心裏,你不比那喬玉英差,農場交給你五哥放心!就此一別,珍重萬千!萬千珍重!”
葉婉珍眼圈泛紅,低聲道:“去吧,把大哥和曹姨都找回來,婉珍等你的好消息。”
“告辭!”
看到曹五匆匆離開後,葉婉珍抹了把眼淚道:“大家散會吧,靜石伯伯也該歇息了,三杠爺,麻煩你送靜石伯伯回帳篷。”
“好,俺定會送到。”
看衆人站起身紛紛離開,葉婉珍吸了吸鼻子道:“小溫你等一下。”
溫奕又坐了下來,空蕩蕩的會議室內二人默默相對。
此時,夜深露重,慘白色的月光無聲無息的從窗戶射進地面。
黃卷伴青燈,纖纖影在旁。清風伴胧月,默然不相依。
此情此景,再也無關風月。
只見葉婉珍深忖良久,終于長長的嘆口氣道:“紫墨,我知道你心思缜密,所以有件重要的事我需與你商議一下,那陷馬坑內的屍體雖然被燒的面目全非,但是我懷疑……”
溫奕默默地将一張紙條遞給葉婉珍,只見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呂超未死。
葉婉珍震驚的道:“紫墨,你也猜到了?”
溫奕點了點頭,只見他又遞來一張紙條:鼠打洞,沙坑陷。
葉婉珍嘆息:“沒錯,我們下洞查看時,只見沙坑塌陷,屍體都被掩埋。定是有鼠獸從地下挖洞使得地基松動,使得那呂超趁機從地下溜走。但令我最懷疑的是那把竹笛,那把笛子雖是竹制最懼火燒,但是它頂端有半寸長的琥珀色的玉口,即使竹身燒毀,玉石仍在,可是我找了很久,也沒有發現那塊玉,只找到那把寶刀和一堆爛甲,難道是他金蟬脫殼之計?”
溫奕颌首,只見他又遞來一紙條:呂賊若負傷而逃,定會挾私尋仇。
“那該如何是好,五哥若是與他狹路相逢,定會吃虧。”
只見溫奕寫道:先尋秋,後救母,無妨。
會議室內的燈光又亮了一夜,一人低頭寫,一人細語說。
鸾花不解語,無情也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