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
畫面定格在卓詩岚眼角未幹的淚痕上。
片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葉頔發話。
康弘從最初就在注意葉頔的狀态，此時，她早已收住淚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看這樣子，顯然是穩了。
康弘瞥了眼臺上的卓詩岚，心想這妮子爆發力不算強，倒是很收得住，很有些大人物的模樣。
葉頔猛一擡頭，發現大家都在注意她。
她也不做作，起身鼓掌，走上臺一把握住卓詩岚的手道：“真不愧是你，下本小說的女主角就照你寫了！”
舉座震驚。
葉頔的小說改編影視劇篇目衆多，可從未欽點過主角，尤其是大女主文的女主！多少女演員明裏暗裏想跟她套近乎、混個角色，她都佯裝不知，誰能想到竟讓卓詩岚拔得頭籌！
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卓詩岚倒是一臉不卑不亢：“那可多謝頔姐擡愛，詩岚資歷尚淺，恐有辱使命。”
“不礙事不礙事。”此時的葉頔好說話得很，“我看你合适得很，到時候配個名導演，好好指導指導你，我們啊，奔着獎去。”
這話說得康弘都心動了。
若別人口口聲聲說這話，康弘多少會有些不以為然，但葉頔不是別人，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脈有人脈，她要願意動用羅家的關系運作，拿獎并非不可能。
國內最高電視劇獎晶萃獎的最佳導演獎，他瞄了好久了。他指導的片子，最佳男女主獎得過、最佳新人獎得過，就連最佳音樂獎都得過，偏生就是沒有得過最佳導演獎。
他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差口氣，但這悲傷的結局讓他要跻身名導之列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攀不上葉頔他還有卓詩岚。
康弘暗暗下定決心，接下來要對卓詩岚好一點，再好一點。
葉頔的好處可不是白給的。別人不清楚卓詩岚，她可是門清。
她嘴上說着名導演、拿獎，那真正她出力的只是部小說而已，剩下的是她畫給卓詩岚甚至羅氏的餅，看她吃不吃。
葉頔不了解卓詩岚拿到卓太後這個角色羅辰津出了多少力，但他倆沒個商量就定了不說，事後通知也沒有，多少有些打她臉。
但羅氏集團在羅辰津一手掌握之中，她只是羅辰津的堂嫂，說好聽了是親戚，說難聽了還得向羅辰津讨生活，就算她想發難，也得講究方式方法，總得以退為進，襯出自己的下位，也好博得他人同情。
葉頔那點心思卓詩岚哪裏看不出。
不過說起來此事也着實冤枉，她能成為女主是她拿着羅辰津的名頭在胡閱面前狐假虎威騙到的，宋茵不知其和羅氏的關系，自然不會告訴她筮笛就是葉頔。
而葉頔寫小說賣版權這事，放別人家是巨額收入，放羅家是自娛自樂，全家上下也沒人把這當個正經事，卓詩岚确信羅辰津此前肯定沒關注過，更別提打招呼了。
只是葉頔的球已經踢到面前了，她就必須得接，還得接得漂亮，于是她道：“如此甚好，頔姐有這般周密的安排，我也向胡總彙報一聲，抽個時間将細節敲定了，讓嘉宇盡全力将此事推下去，促成美事一樁。”
她說得比葉頔還直白——這餅很香，有要求和公司提，別客氣。
至于羅辰津，葉頔她想都別想。
這自然不是葉頔滿意的回答，但她也不敢明要求卓詩岚回去拉羅辰津下場。反正商場瞬息萬變，葉頔從始至終要出的只是部作品，壓力終究是落在劇方的。
到時候搞砸了，不怕羅辰津不出手。
這麽想着，葉頔也不多話，示意助理與劇組道別，這場探班就這樣其樂融融地結束了。
待葉頔一行人走遠，整個劇組這才松弛了下來。
心有餘悸的副導演問康弘：“瞧這架勢，這位太太還要來幾次啊？”
康弘看了眼不遠處的卓詩岚，答：“到全劇殺青，應該都不會再來了。”
副導演不解，康弘也不解釋，只喚來劇組主創：“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我請客，為殺青的楷安送別，也順便慶祝一下，明天所有人放假半天。”
“好耶！”
沒人再去關心發生了什麽、會發生什麽，在場所有人沉浸在歡樂之中。
卓詩岚正在卸妝，聽到康弘請客的消息時先是一愣，随後笑了笑：“對，也是應該。”
宋茵站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連旁敲側擊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問：“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你和原作者筮笛又是怎麽認識的？”
卓詩岚稍稍往後仰了仰：“那次酒會，胡總帶我敬了杯酒，也有幸頔姐還記得。”
她說得輕描淡寫，篤定的模樣很難讓宋茵相信這是信口編出來的胡話。
一般藝人應酬都由經紀人帶着，可那天她是替陳采萱去陪酒的。胡總帶藝人的場合可不是宋茵能跟着去的，因而宋茵一直疑惑卓詩岚是怎樣輕易地拿下了《曦初傳》的女主。
原來真的是投了原作者的眼緣。
現在想想筮笛剛才許下的承諾，宋茵不得不在心裏感慨：
運來運轉不過一念之間，若是陳采萱那天沒住院，這一切根本不會到卓詩岚手裏。
卓詩岚知道宋茵已經根據她的一句話去腦補了全過程，這正中她的下懷。
名利場中哪有只靠運氣就翻身的，終究還是資源的交換。
只是宋茵更願意相信卓詩岚是憑運氣的罷了。
康弘的聚餐訂在了離劇組十公裏的位置，地點相對偏僻，也很幽靜，是江南園林風格的建築。
卓詩岚久居皇家，又常随成宗到行宮，對皇家園林了如指掌，一直聽聞江南的私家園林亦別有風味，如今得見，果真小巧精致，頗有意趣。
康弘做東，在主位坐了，其餘人從他左手邊一路繞過去，卓詩岚想挨着編劇，卻被康弘主動招呼過去：“詩岚，來，坐我這邊。”
卓詩岚只能去康弘右手邊坐下，顧楷安挨着她一起，倒也剛好坐滿一桌。
擺上桌的是花雕。
卓詩岚前世酒量一般，這一世她探過底，算不上能喝，所幸這場合也不會有人敢灌她，喝點黃酒也是怡情。
“衆所周知，我康某人平生素愛黃酒，拍前一部戲時到了南方，覺得南方菜精致好吃，冰鎮黃酒的喝法更是有趣，今天趁着高興，就把我這特地從南方帶回來的幾壇黃酒開了，大家夥兒一醉方休。”
舉座叫好。
只有顧楷安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卓詩岚感到他的異樣，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問：“不會喝酒？”
現世的酒純度要比她那時高得多，而且她也聽說近來年輕人越來越不愛喝酒，于是點頭表示了理解。
顧楷安愈發局促起來。
他并不是不能喝。以往在酒局，他為生父、同父異母的大哥沖鋒陷陣時，多的是視死如歸的模樣，豎着進來橫着出去，半夜爬到衛生間一頓猛吐的情形比比皆是，從未怯場。
但他心底是嫌自己醜陋的。
現在，他不想将自己這份醜陋暴露在卓詩岚面前，他希望她想起自己時，是那天喝下午茶的模樣。
只是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默認了她的話。
黃酒是康弘提前安排人冰好的，服務員将酒倒上，人人不落。
顧楷安看着連卓詩岚都捧起了酒杯，愈發絕望。
這時，卓詩岚偏過頭，低聲對顧楷安道：“導演等下要挨個敬，你趁此機會多吃點菜墊一墊，随後我帶你打一圈。反正你明天就離組了，随便喝兩杯就提前走吧，後面有我來應付就了。”
顧楷安字字都聽見了，又好像什麽也沒聽清。她的話仿佛是一束光，在他透暗的心裏開了個洞，他不覺得疼，只覺得暖。
眼底有些潮，他飛快地眨眨眼，全然當無事發生過。
從開機到殺青，他一直當做開工與完工，康弘說送別宴，他只當最後一場應酬。
別說現在，他入圈以後每一場戲都是如此。進組是工作與社交，離組是休息與不見。有資源的時常聯絡，有潛力的表面交好，合不來的一拍兩散。
想念？不舍？惜別？
不存在的。
此時此刻，他才懂了，什麽叫離別。
這一晚，微博上發生了兩件大事。
先是顧楷安在微博發布了殺青感言，劇組官微也進行了相關發布，顧粉紛紛表示十分期待，三方其樂融融、一片和諧。
只是顧楷安的微博用詞十分微妙，他毫不刻意地提及了卓詩岚，又毫不刻意地對她表達了感謝，更毫不刻意地表示想與之有後續合作。
不過，劇還沒播，他倆也沒cp粉，卓詩岚路人粉沒有、真粉極少，顧楷安的cue并未起到應有的效果，只換來卓詩岚點贊、評論、轉發三連。
顧楷安退了微博，輕輕舒了口氣。
身份關系，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問候，得知她酒還未多，他就放心了。
比起顧楷安的官方消息，後一條發布則更為重大——晚十點筮笛劇組探班小作文。
這幾乎是筮笛探班後的必備項目，每次發布前總會謠言四起，各種傳筮笛已被公關，小作文不會發了。
但每次都被筮笛犀利的文筆瘋狂打臉。
這次也不例外。
熟知筮笛風格的吃瓜群衆已經搬來板凳，整整齊齊地坐等太太切瓜了。
晚十點整。
筮笛上線，轉發瞬間過萬。
不少人看都沒看就習慣性地先碼住，但在讀完內容後傻了眼。
這次……居然是誇人的？
那個只噴人筮笛太太還會說人好？
這究竟有沒有被公關？
就在老粉猶豫的瞬間，劇粉沸騰了！
#筮笛誇《曦初傳》#直接被頂上熱搜榜首，後面跟的“爆”字豔如烈火。
喝到酩酊的導演康弘，在聽到這消息後瞬間清醒，掏出手機轉發筮笛的微博并評論：“感謝太太不噴之恩！”
筮笛很快回複了他：“劇播出來不好看，我還是要噴的。”
康弘看完回複，感覺筋骨都松翻了不少，對着面前東倒西歪的人群道：“睡什麽睡！起來喝！今天是個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