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樹林說完就趕着馬車匆匆離開了,果然沒一會兒,曹五一夥人又大搖大擺的過來,市場裏又一陣雞飛狗跳。
葉剪秋迅速拉着獨輪車躲在楊樹林裏最深處,樹林裏已經躲了幾個販子,也和葉剪秋擠在一起,踮着腳遠遠的張望,一直看着那曹五一夥人離開後,他們才從樹林左看右看,非常警惕着慢慢走了出來。
葉剪秋對幾個販子開口問道:“大哥,還有鹽麽?”
“你哪家的?”販子們很警惕。
“靜石先生家的,我買過一次鹽了。”
因為司徒瑾是查走私的,他不敢報司徒瑾的名號,若是讓鹽販子知道了他是司徒府的人,不一起圍毆他才怪!
販子們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眼前這個瘦小的男孩子果然他還有些印象,這才算放了心。
鹽販子從身後的草堆裏扒出一包鹽并提拎出一杆小秤:“老規矩,三個銅板一兩。”
“我要五十個銅板的,要的多算便宜點,十八兩怎麽樣?”
那些販子犯了傻:“別人都是幾個銅板的買,你為啥要買五十個銅板的,這是多少來着?”
販子問旁邊的同夥:“這怎麽算?”
“你自個兒算呗!靜石先生家的人,還會坑你不成?”那販子也犯傻。
鹽販子撓頭,他們接貨的私鹽,每次只進半石的貨,然後來這個市場裏零打細碎的賣,很少有客人一次買幾十個銅板的。而大宗要鹽的大戶和商家,都有自己進鹽的門路,會有人主動上門送鹽,并不需要來市場買鹽。所以,這兩個做小本生意的鹽販子一時蒙圈了。
一個小販扳着手指算了起來,算了半天最後他臉紅道:“小兄弟,人家最多買九個銅板的,這五十個俺不會算!俺不賣了!”
“唉呀老板,怎麽買的越多越不賣了?”
古代的秤是一斤十六兩,所以葉剪秋并沒有殺狠價。
“咋不賣!九個銅板三兩,你不會多稱幾次?”
賣鹽的小販理直氣壯。
“大哥,如果有人要買一斤你怎麽算?”
“一斤是十六兩,一斤四十八個錢。”看來,這販子算數也不錯。
“那我五十個錢是多少?”
“不就多了兩個錢嘛,還不到一兩鹽。”
鹽販子終于迷回來了,心裏松了口氣。
葉剪秋道:“按你平時的算法,我五十個錢買你十六兩七錢的鹽,四舍五入算我十七兩,而且我要的多,最後只搭給我一兩鹽,五十個錢十八兩鹽,你也不虧啊。”
商販撓頭道:“啥是四舍五入……算了算了,看在靜石先生面子,僅此一次,下次按我們的規矩來。”
這些商販對文化人還是信得過的,靜石先生的面子果然大。
“好好。”
葉剪秋好笑的開始稱鹽,等買完鹽算完帳臨走時他還聽見鹽販子問旁邊的人:“那小兄弟算的對麽?”
“你自個兒算呗!靜石先生家的人,還會算錯了?”
“……”
葉剪秋在市場上買了鹽,量了油,稱了一袋白面,又買了幾塊皮子。這裏的皮子比棉布便宜多了,硝好又軟又大的皮子一張才十幾個銅板。買完皮子後,他又來到賣牲畜的地方,又挑了一些小雞雛,菜園子裏有現成的雞棚,雖然面積不大,但是養十幾只小雞還是不成問題的。
當他端着一筐叽叽叫的小黃雞捆在自己小輪車上的時候,就聽到身後有人和他怯怯的打招呼:“大小……”
葉剪秋一回頭,只見穿着破皮襖的葉大山可憐巴巴的拎着幾只大兔子站在他身後,雙眼充滿血絲的看着他,葉大山身後正是緊緊拉着父親胳膊的葉拴,他将腦袋縮在父親身後,不時地探出頭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看着葉剪秋。
葉剪秋道:“你們來青陽做買賣了麽?早上有沒有吃飯?”
見到了親人,葉大山心裏委屈,哽咽着道:“這不,前些天上山好不容易打了幾只兔子,今日一大早就坐着村裏的牛車來到鎮裏,想換幾個錢花花。可是還沒開張,就被曹五把兔子搶走了一半……好不容易來個買家,卻出的價賤的要命,一只兔子只給十個錢,這剩下的兔子一只也沒賣出去,俺……俺前些在風吹日曬的在沙山上跑了好些天,腳皮子都燙出了泡,這麽便宜咋舍得出手……兔子賣不掉,回去的車錢都湊不夠,這可咋辦?”
一個堂堂的漢子,說着就想掉眼淚,葉大山擡起胳膊用力的擦一下通紅的雙眼,又道:“我若空手回家,你娘定是一頓好罵,她跟着俺一天好日子也沒過喲!俺本還打算賣了兔子給她買個新帕子戴戴呢,她頭上包的帕子都爛的不像樣子了……”
葉剪秋看着他手裏拎着大如獵狗的兔子嘆氣,這沙山鹽堿地到處是兔子打的洞,而且體型大,數量多,很多農家人都打兔子來賣,別人賣兔子都是提前剝了皮,開了膛,處理的幹幹淨淨來市場賣。不僅竟争激烈,而且價格都賤到沙土裏了,葉大山手裏的那幾只毛兔子,肯定是賣不上價的。
葉剪秋只好道:“兔子給我吧,今天我收了。”
“大小啊,你現在……”
“我在司徒大人府裏當廚子,管做飯。”
葉大山高興地接過葉剪秋遞來的幾十個銅板後,又看了看他獨輪車上的油,鹽,面粉等物,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還有粗鹽啊……比黑石頭鹹麽?”
葉剪秋打開鹽包,分給葉大山一半,葉大山高興的揣在懷裏道:“這下回家你娘指定不會罵人了。”
葉拴仰着腦袋,可憐巴巴地對葉大山道:“爹,俺餓!”
“餓什麽餓!早起喝了兩大碗肉湯!非要跟着來受罪,叫你在家呆着就是不聽!”
葉拴頓時咧嘴要哭。
葉剪秋不由分說,領着葉大山父子兩個人來到賣飯食的地方,給他們買了兩大碗熱粥和一摞油炸餅子,葉大山父子并沒有坐在賣早點的小飯桌上,而是雙雙站在攤點前,眼巴巴看着攤主從大鍋裏舀了兩碗熱騰騰黃燦燦的黍米粥。兩個人接過攤主遞來的熱湯後,端着大碗熟練地轉着圈邊吹氣邊吸溜,很快兩碗粥就喝完了。
葉大山喝完粥後一抹嘴巴嘆口氣道:“這米粥可真好喝,又稠又香!你爹也緩過氣兒了,剛才餓的都站不住腳……”
葉拴大口大口撕咬着油炸餅,吃的滿嘴是油。
葉剪秋趕緊招呼攤主,又打包了一堆炸饅頭和鹵肉,讓他們帶回家給老爺子捎回去。
葉大山揣着懷裏的一大包吃食感激地道:“大小,沒想到你出來對了!守在沙窩窩裏早晚也得餓死!你娘這步路走的對啊!”
聽到這話,葉剪秋哭笑不得,見他臉上有了笑模樣,葉大山話也多了:“大小,你姐葉大妞出門子了,嫁到村裏的老尹家大小子!前些天成的親!”
葉大山心裏高興,這葉大妞的彩禮,整整收了十頭皮狙獸呢!雖然親家也塌了一屁股爛帳,可是成親前兩家已經說好了,這新婦過了門,分家不分帳!那些外債就讓老尹頭老倆口去還吧!
“嫁到一個村了?這麽近啊?”
“嗯哪,閨女哪能嫁的遠?當然越近越好!若不是村裏的老木頭房子當年被大火給毀了,說不定就嫁到對門那家鄰居去了!沒辦法,現在只好嫁到村頭那個石窩子的老尹頭家,你娘說了,大妞嫁的近好照顧咱們這一家子,女婿也能幫忙幹些地裏的活,将來俺老兩口年紀大了,也可以養老!”
看葉剪秋無語,葉大山又道:“大小啊,你得常回家看看哩,這老人家年歲大了,得哄!你爺爺常念叨你哩。”
“嗯,我得抽時間去,府裏管得嚴。”
看葉剪秋點頭,葉大山滿意地笑了。看起來大小混的不錯,在府裏還是個管事的,若他回家去,哪好意思空着手?就是拎些油炸餅子回來,也算沒有白養他!
等葉大山拉着葉拴興高采烈地揣着一包熱騰騰的吃食回去後,葉剪秋心裏一直都不平靜,那個低着頭一直坐在竈邊的女孩子,就這麽成親了……
葉剪秋也不知道自己的将來何去何從,他摸了摸自己懷裏的銀子,暗暗打算,等銀子賺夠了,就從府裏贖身出來,養花種菜,做個小買賣。
葉剪秋推着小車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沒有想到這條路的盡頭,也有一匹快馬正一路煙塵的加速往府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