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以新接的這部戲,要演的是個冷豔的女皇,前朝謀略涉及不多,倒多是□□的愛恨糾纏,就差讓整部劇裏的所有男性角色都與她有一腿了。
然而結局揭開,她其實誰也不愛,心早就随着早年被父皇賜死的驸馬死去。
珈以要褚涼去演的,是個跟了女皇三四年的暗衛,他是女皇在江南親自救回來的,只因他的模樣有四五分像過世的驸馬。才十五六歲的暗衛并不知曉其中緣由,一腔真心也挂在了女皇身上,陪着她過了最動亂的幾年。
他之前幾乎不露臉,一直藏在女皇形形色色的男.寵背後。最重頭的一出戲,是他按女皇的吩咐去殺了人回來,得到的賞賜卻是給他的自由身。
這時朝廷将亂,女皇要南下避禍,不想這唯一的寄托也受颠沛之苦,才故意将他趕走,卻沒想小少年心硬如鐵,滿心以為自己被抛棄,轉頭就自盡在衛舍裏。
珈以垂頭認真地記着臺詞,揣摩着女皇該有的心情,聽見腳步聲擡頭一看,飛快壓住眼裏亮起的光芒,轉頭吩咐小湯,“去把隐形拿來給他戴上。”
褚涼這标志性的紅眼,絕不能暴露在鏡頭下。
她回神太快,看在褚涼眼裏,就是自己這幅讓化妝師贊嘆不已的妝容,絲毫沒動容到她,難得有的那絲精神也似滴在烈日下的瀝青地上的水滴,轉眼就沒了。
他接過隐形去換上,換到一半時忽然就想起了方才聽到的那些話。
那位……也是紅眼,她和他的關系不淺,又說受人所托照顧他。
褚涼垂下手,盯着鏡子看了一會兒,又擡手遮住了另一只紅眼。
他準備好出去,那邊場景還沒布置完,珈以坐在躺椅上朝他招手,小板凳就放在她腿前,等他過去,那本被她寫了字折了痕的劇本就放到他面前,“沒時間給你再準備一份,你就看我的罷了,總共沒兩句臺詞。”
她先把剛才總結出來的前情提要和褚涼說了一遍。
或許因為說的是她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褚涼只覺得她的聲音都柔和了些。
于是聽着聽着,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就從劇本上游離到了珈以臉上,隔着那一束落下的碎發,看着她精雕細琢的側臉發怔。
“褚涼!”那張臉突然轉了過來,這麽近的距離,好似她再眨一下眼睛,那濃密的睫毛就會刮在他臉上,“你聽見我剛才說什麽了嗎?”
褚涼回神,小凳子受不住他的力道,帶着他往後跌倒,他摔得面紅耳赤。
而這麽窘迫的時候,他擡着頭,卻發現那株冰得凍手的玫瑰主動朝他伸了一只手,眼裏有淺淺的笑意,“我不過是說你等會兒得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着我,怎麽就把你吓成了這樣?是我長得和你的夢中情人不一樣嗎?”
褚涼依舊是那幅呆怔的模樣。
好在他們這邊蔭蔽,沒人在關注着。
他還什麽都來不及說,珈以就已經收回了手站起身,穿着華麗鳳袍的背影,恍惚間還真是縱橫天下的模樣,頭也不回地和他說,“走吧。”
這句正好就是女皇和暗衛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在給他收拾好的小包袱裏放了一封信,叮囑他離開後要好好生活,娶妻生子,對待妻子體貼細致,對待孩子溫和包容,等到垂垂老矣時,再為她上一炷香。
可惜這封信沒落在暗衛手裏,傳遞的太監被人殺了,這封信随着他入了井。
女皇到死,都以為暗衛活着,她臨終前想起的畫面,也是當年她與驸馬的恩愛,和已經領了“恩賞”的暗衛跪在她面前,問,“陛下你不要我了嗎?”
他說的另一句話是,“我在您這裏,犯了錯連改正的機會也沒有,對嗎?”
卑微的愛裏,最大的勇敢,也就是這樣的疑問了。
褚涼鏡頭感很好,他那張小臉又帥得一塌糊塗,珈以帶着試了兩遍,開拍後一遍就過了,只是看着有點出不了戲,攝像都停了,眼淚還在滾。
滿腦子就是入戲前珈以湊近他耳邊說的那句,“你只要記得,你很愛很愛我。”
他去卸了妝,還在不停揉眼睛,安靜又文弱的模樣,倒是引得那化妝師都忍不住問了一句,“第一次戴隐形,還不太喜歡吧?”
褚涼只會笨拙地擺手,幹巴巴地告別出來,珈以已經在車上等他了。
除了原先他見過的人,車上還有個三十多歲的幹練的女人,小湯低聲告訴他這是珈以的經紀人,還沒等他說話,那被稱為羅姐的人就先擺了手,“行了,珈以連軸轉了三天,好不容易睡着歇會兒,別吵醒了她。”
她轉過身去,似是無意地嘀咕了句,“十四五的人了,真不知道養來做什麽,一天到晚的沒個消停,不能防老還供了個祖宗。”
褚涼臉上的血色登時就消退幹淨。
晚飯又是他剛來的那日一般,吃完褚涼自覺地收拾碗筷,看着珈以碗裏沒吃兩口的飯菜略頓了下,手伸過去時正好聽見珈以問,“你今天不舒服?”
褚涼搖頭,又有些怕她問起打架那件事,不知該如何答。
結果珈以得了答案只擡頭認真看了他一瞬,“那就好。”
她的語調還是淡漠得和冰山沒兩樣,“以後身體不舒服可以給我打電話,要是遇見有人欺負你,不要手軟打回去,會有人給你撐腰的。”
有人……
褚涼突然有些沖動,差點就沖口問了一句——這個有人,是不是你?
他知道珈以是受人所托照顧他,但他不在意那個托付的人是誰,他只知道當時把他從孤兒院裏帶出來的人是誰,時隔多年後,又是誰叫了他的名字。
很多年了,他都在等一束光。
如今這束光已經出現了。
珈以問完就拿了一直放在身旁不離手的手機,站起來轉身。
褚涼知道她這個動作接下來就是上樓,或許他又有十天半月見不到人,于是盤旋了許久的那句話突兀地便問出了口,“我十四歲了,你為什麽答應照顧我?”
他大抵猜到那個所謂的他的親人身份很高,但珈以的性情在這,明擺着就不是那種會為讨好之類緣由照顧旁人的人,何況他是個半大孩子了,他在孤兒院裏聽到很多,他們這個年紀,是最沒有人願意養的。
因為養不熟,心裏有自己的小盤算,養出來的和白眼狼沒兩樣。
珈以頓住了腳步,轉回身來,看着他。
就在他承受不住目光避開時,她開了口,“我被收養時,比你大,十五歲。”
褚涼猛地擡頭看她,然後驚訝地發現兩人的距離變得極近,珈以一伸手,居然給了他一個擁抱,“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們多大,都是需要溫暖的。”
她是特意放柔了聲音,“我既然能來,我就來幫幫你。”
再之後,褚涼都是恍惚的。
直到他躺在床上淺淺睡去,忽又被門外什麽東西翻到的聲音驚醒,猛地坐起身來,又聽見了一聲碰撞。
他猜到某種可能,想到就住在隔壁的珈以,心慌地在床上挨了度秒如年的三分鐘,終于鼓足了勇氣,拿了衣櫃裏的一個粗衣架,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開門就看見了坐在他房門口,穿着身玫紅色的絲綢睡衣,披散着頭發的珈以。
渾身的力氣在剎那間就卸了個幹淨。
吓出了一聲冷汗,褚涼放了衣架,看着珈以問了句,“你怎麽了?”
大半夜的,差點害他以為家裏進賊了。
珈以低頭,她腳邊還堆着個行李箱,右手死死握着手機,左手在翻找着什麽,動靜就是從這來的,“我在找家。”
她的聲音和白天全然不同,又軟又柔,像是最柔弱的菟絲花。
說完這四個字,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停了左手的動作,眼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眼淚,“我沒有家了,”她帶着哭音的聲音更軟,“我找不到了。”
褚涼被她突如其來的落淚驚得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只能先低身去扶她,“你找什麽家啊,你現在就在家裏啊……”
他的手碰到珈以裸.露的皮膚就意識到了不對,“你發燒了。”
珈以懵懵然地擡頭看他,那雙眼像是被大雨洗過的夜空。
褚涼的心都被她看得跳得飛快,他深呼吸了下,知道自己這會兒的臉紅得透頂,不敢再多看她,急急伸手去抱人,想先把她送回到床上。
一入懷,他就發現……太輕,太軟,太香。
心幾乎都要從胸膛裏跳出來,褚涼把人放好急急松了手,“我給你去找藥。”
他還未轉身,垂在身側的手就被人拉住了,珈以仰着頭看他,“我好餓。”她平日裏那雙烈日都融不化的,滿是冰霜的眼睛裏這會兒全是委屈,“我好久好久沒有吃飽飯了,吃飽了,就不能美美地穿禮服了。”
褚涼是見過她的飯量的。
餓着肚子,這會兒他也不敢讓她吃藥,只能先把人哄住,急急下樓開火煮粥,又燒了熱水,兩個杯子輪換着倒涼,上來哄着珈以喝了,又去翻藥箱,把藥找好了放着,估摸着時間去看着粥,攪拌着免得糊了鍋。
等他一手藥一手粥地上來時,已經滿頭大汗了。
門關了不好開,就留了半個。
但這會兒,他站在門外,背後吹的汗被十月的寒風一吹從頭涼到腳,聽着裏面的珈以在接着不知誰的電話,“……那你什麽時候來看我?”
他從來沒想過,那種溫柔含情的笑會出現在她臉上,他也從不知道,她原來會這麽溫軟嬌嫩地和人說話。
在一分鐘前,他還在高興,自己見到了她最不一樣的一面。
這一面很可能獨屬于他,屬于這個不為人知的半夜。
而現在,他只覺得有人堵住了他的呼吸,往他的身上狠狠揍了一拳又一拳。
褚涼往後退了一步。
他發出的聲響驚到了床上的人,珈以猛地回過頭來,眼睛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光亮,全是濃烈得要令人窒息的愛。
她握着手機,掀開被子,赤着腳就朝他跑來,将他狠狠地擁抱住。
褚涼極低的悶哼聲被她歡快而熱烈的聲音蓋住。
“阿陵,”她仰起頭來看他,一心一意全是他一人,卑微地乞求他一點點回饋,“阿陵,我最愛你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褚涼梗着嗓子,一字不發。
但夜實在太晚了,晚得周圍那麽靜,靜得他都能聽見手機裏傳來的一個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偏是輕佻的語調,像是在挑逗某個唾手可得的玩物,“你等我回來,我滿足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哇咔咔,珈以一撩撩兩個,厲不厲害?
另,說明下明天開始的更新情況:
20號,入V的慣例三更。
21號,據說上夾子前一天不更位置會好些,我……感覺掙紮對我并沒有太大幫助,但有好借口不用有點傻,所以……照常上午九點更新,一更……
22號,雙更,早九點晚7點各一更。
……往後都是早9晚7的雙更,有特殊情況會請假,出現長評、深水、文收作收暴漲情況再加更。
以上,本文初定40萬字,無官方永久CP,懶癌作者竭盡全力更新中……
再補充,雙更這麽可愛,你們要是不用好多好多的評論愛護它,我就要在地上打滾賴床了~~